獨占金枝(美食) 第371節
“有什么不好說的,陛下自己都在說呢?”差役不以為意。 “你懂個什么?有些事陛下自己說可以,旁人說便不行了……” 閑聊間,兩人越行越遠,很快走出了這條大街,轉去另一條的街道了。 身著夜行衣的人這才從暗巷中露了面,他垂下眼瞼,走向大街盡頭處的一座大宅,而后一個閃身,越過墻頭,落入了宅院之中。 宅院之中燈火通明,身著夜行衣的人走入主院,在主院的正屋前拉下蒙面的黑布,敲了敲門,門很快便被拉開,方三小姐方知慧出現在門后,對他道:“江先生,進來說話!” 江平仄點了點頭,走入屋內。 方大小姐方知瑤正在對賬冊,眼見他來了,便暫且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看向江平仄,問道:“江先生,深夜來此,可是有什么事發生了?” 江平仄點頭,道:“我們的幾個寨子都被官兵掃蕩過了?!?/br> “這件事不是早就知曉了么?周方會以幾個據點來謀得那位的信任?!狈街幤沉搜凵磉吷袂閺碗s的方知慧,說道,“難道過程中出了什么問題?是人被發現了?” “不是,我們的人沒有被發現?!苯截茡u了搖頭,眼神肅了肅,“是另外一件事?!?/br> “什么事?”方知瑤問。 江平仄看著她同方知慧,說了起來:“我們原先的計劃是,周方主動投靠了陛下,我們也知道了周方的背叛,所以提前撤離,找不到人很正常。同樣的,楊衍作為陛下的人,替陛下趕盡殺絕的找人也很正常,可有一件事不正常?!?/br> 至于那件不正常的事…… “寨子里所有的箱子,甚至阿牛他們幾個埋在地下、藏起來的存干糧的匣子都被帶走了!“江平仄說道。 為了“表現”出他們撤離的慌張,據點之內自不可能收拾的一干二凈,定要留些生活所用在里頭的。 “我回去看過,那些官兵并不是在找什么值錢的玩意兒,旁的東西都沒帶走,唯獨所有的盒子、匣子類的東西都被帶走了?!苯截频?,“這有些不太對勁!” 這不似在找人,而更似是在找什么東西。 “一個寨子若是如此,尚且可能是巧合,可幾個寨子都是如此,那就決計不可能是巧合了?!苯截普f到這里,頓了頓,語氣不容置喙,“楊衍他們在找什么東西,且覺得那東西定在我等的手中?!?/br> 說這一句話時,就連江平仄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楊衍這等人,沒有把握不會平白在一個人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他們到底在找什么東西? 覺得奇怪的不止江平仄,方知瑤同方知慧對視了一眼,方知慧更是忍不住開口直問江平仄:“江先生,你們莫不是還藏了什么別的秘密吧!” 江平仄苦笑道:“那這秘密還真真藏得深,竟連我都不知曉?!?/br> 若是他江平仄都不知曉,那些兵將便更不會知曉了。 方知瑤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再次開口問江平仄:“他……他可曾藏過什么秘密?” 這句話一出,屋子里便驀地一靜。 江平仄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彼?,“他雖大部分事情都不瞞我,可到底也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這件事我不敢保證?!?/br> 事實上,寨子被接連搜查過之后,他便起了疑,左思右想,若楊衍這么一出不是胡來的話,那藏起秘密的便只有可能是他了。 可他…… “他有醒過嗎?”方知瑤問江平仄。 江平仄搖頭:“不曾醒過?!?/br> 方知瑤臉色微微發白,動了動唇,似是想說什么,卻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驀地嘆了口氣。 江平仄看著方知瑤發白的臉色,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開口道:“寨子的事……我準備告之姜四小姐?!?/br> 他來這里,當然不會是過來同方家姐妹一道互相瞪眼、一籌莫展的。 方知瑤“嗯“了一聲,不以為意:“此事江先生看著辦便好。既然同姜四小姐合作,我等便要信任于她?!?/br> “可大姐的信任不包括他的存在嗎?”一旁的方知慧突地開口,看向方知瑤。因著周方一事之后,她對姜韶顏既感激又信任,隱隱還有幾分敬佩。 眼下幾乎所有事,方知瑤都不曾瞞著姜韶顏,唯有這件事,自始至終沒有開口。 方知瑤垂下眼瞼,道:“這件事是我的錯,往后若是有機會我會親自去向姜四小姐賠不是??伤氖隆赖娜嗽缴僭胶??!?/br> 別的事她都敢賭,唯有這件事不敢賭。方家大小姐方知瑤何曾在別的人和事上這般特別過?那點心思,又有誰人不知道? 方知慧看了眼方知瑤,忍不住道:“可他有喜歡的人了,不止美的艷壓群芳,更大的問題在于她死了,還死在最美好的時候,這件事沒得解?!?/br> “我知道?!狈街幤届o的說道,“三妹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br> 便是這般平靜,便是“知道在做什么”才更叫人害怕和頭疼!方知慧忍不住搖頭:若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一時腦熱倒反而更容易放下,偏這般平靜,這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最是麻煩。 江平仄沒有開口插手姐妹間的爭執,比起兒女情長來,先活著更重要。江小姐已經死了,這是他心底永遠的遺憾。如今他們這些人危在旦夕,如何保全大家,不叫大家二十年的忍辱負重和付出被辜負才是關鍵。 “江某人自幼習兵書,通陣法,原本以為憑借這兩樣便能夠建功立業、壯志得酬??梢怀鍪?,到頭來才發現,這世間江某不懂的、不擅長的還多得很?!苯截崎_口,聲音有些澀然。 正在冷戰中的方家姐妹心中驀地一跳,看著開口的江平仄,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這些年,我做的真真不算好,很多事情到頭來依舊是一筆糊涂賬?!苯截普f道,“對手在金鑾殿上坐了二十年,對人心和權術的掌控早今非昔比,我比不過他?!?/br> “所以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包括楊衍眼下要做的事??杉幢闶遣恢?,我們卻還有一件事可以做?!苯截普f到這里,頓了一頓,看向方家姐妹,向后退了一步,朝兩人鄭重道,“往后,方大小姐和方三小姐有什么事盡可飛鴿傳書于長安,我養的那些鴿子通識兩方道路,會準確的將信送到姜四小姐手中。你二人放心,姜四小姐比起我來,定會做的更好……” 若是聽到這里,還意識不到什么的話,那方家姐妹可算是白活了。 兩人臉色頓變,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江先生,你要做什么?” 江平仄神情平靜的說道:“我們準備殺了楊衍!” 快刀斬亂麻,解決不了事,那就干脆解決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最大的秘密 “不成!” “不可!”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兩道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對方知瑤和方知慧同時開口的否決,江平仄神情平靜:“我們已經想好了?!彼?,“兩日后,楊衍會離開姑蘇前往金陵,在離開姑蘇界前往金陵界的途中,他身邊的護衛不多。我和黑子他們幾個選好了一處小道,適合埋伏和動手。若是沒有什么意外的話,當能殺了楊衍?!?/br> “若是有意外呢?”方知瑤開口反問,她看向面前的江平仄,神情嚴肅:“且不說殺不殺得了楊衍,你若是有個什么差池,叫那些人怎么辦?” 江平仄道:“姜四小姐會接手我做的事,她……”江平仄說到這里,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說不出的苦澀,“她會做的比我更好!” 二十年的光陰磨去了他身上那些意氣、熱血、信心……,他背負著所有人的期望,負重而行,走的搖搖晃晃、看不到盡頭,這樣的日子太久了,他身心早已倦極。 “這件事我同黑子他們幾個已經決定了?!苯截铺а?,眼神中滿是疲憊之色,“這二十年我有負死去的那些兵將所托,但這件事我可以做好?!?/br> 方知瑤看著江平仄再次后退了一步,朝她俯身一禮,開口,溫聲道:“多謝方大小姐!” “多謝方大小姐!”,一句話讓方知瑤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初遇他們這些人的時候。 彼時,他們從“煉獄”里爬出來,滿身皆是狼狽和不堪,眼神里不甘、屈辱、憤怒卻依舊含著亮光,堅信總有一日會讓真相重見天日。 可眼下的江平仄……即便身著夜行衣,衣衫依舊干凈、齊整,頭發更是梳的一絲不茍,沒有半點狼狽和不堪,偏偏眼神黯淡,眼角的細紋和花白的頭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疲倦至極。 二十年的光陰磨去了所有的意氣奮發,高高在上的天子那致命的一擊讓他驟然老去。 “多謝方大小姐!”一句之后,江平仄轉身離開了。 走出方家大宅的那一瞬間,江平仄沒來由的松了口氣。 他此行要去做的是一件萬分危險且極有可能送命的事??纱藭r他的心境,卻是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輕松。 用二十年做一件自己不擅長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夜色漸漸褪去,日光越上地平線的那一刻,江平仄同幾個茶館的伙計出現在了寶陵城門旁,等待城門大開。 “江先生,今兒茶館不開門嗎?”有出來吃早食的茶館熟客笑著同他們打了個招呼。 江平仄搖了搖頭,對熟客笑著說道:“今兒有點事,我等要去外頭探親?!?/br> 探親??!那倒是不能阻攔了。熟客遺憾的感慨了一句“那今兒聽不到說書了啊,本還想著吃了飯便過去捧場呢!” 不過這一聲感慨才說完,熟客又立時道:“往后聽也是一樣的,待江先生回來了,我來茶館包場?!?/br> 江平仄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熟客朝他擺了擺手,指著打開的城門,笑道:“江先生早去早回??!” 江平仄朝他擺了擺手,再次溫聲道了聲“好”。 如此儒雅隨和的模樣,真真是一看便是個脾氣好又溫和無害的人。熟客這般想著搖了搖頭:難怪江先生如此受歡迎呢! 不止年歲相當的獨居婦人,便是未成親的小姑娘都有相中江先生的呢! 一行人安安靜靜的出了城,走上城外的官道,向姑蘇的方向行去。 姑蘇,府衙。 “大人,長安那里來信了!”差役抱著鴿子跑進來,說道。 衙門內井然有序,比不得前頭縣令能力沒有、獨溜須拍馬之功厲害,也比不得吳有才這等老好人,這位新上任的莊大人確實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 他不畏權勢,楊衍回來頭一日就敢針鋒相對,衙門之內經過整治,能者上位,溜須拍馬之輩被盡數踢了出去。 一番作為下來,整個姑蘇城的百姓人人稱道。 若說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令莊大人為難的事的話,便也只有這些時日一直跟在那些楊衍調來的官兵身后掃蕩山寨據點的事了。 正在翻查卷宗的莊浩然聽到聲音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向差役伸手道:“拿來!” 差役應了一聲,連忙將抱著的鴿子遞了過去,目光卻忍不住瞥了眼鴿子腳,道:“好似不是王大人那里送來的鴿子,王家的鴿子腳上的腳環同這個不大一樣?!?/br> 莊浩然“嗯”了一聲,掀起眼皮瞥了眼差役:“你觀察的還挺仔細的?!?/br> 差役聞言臉頓時一紅,忙道:“大人謬贊了?!?/br> 莊浩然笑了笑,淡淡道:“觀察的不錯,確實不是王大人的鴿子?!闭f罷接過差役手里的鴿子,揮手讓差役退下去了。 取下鴿子腿腳上綁的訊筒,順手撒了一把米在桌角供鴿子吃食,莊浩然打開訊筒,將里頭的字條抽了出來。 一目十行的掃過之后,莊浩然收了紙條,起身喚來人:“備馬,我要出城!” 姑蘇通往金陵小道旁臨時搭建的行腳店里,做行腳店伙計打扮的幾個茶館小二正在磨刀。 一旁的江平仄雖也是一身粗布袍衫的打扮,頭發也盡數包了起來,可身上那等藏掖不住的儒雅氣質還是撲面而來。 這還真是怎么看都不似一個做慣粗活的小二。 江平仄自不是不知道自己扮不像小二的,也未準備出去待客,只獨身一人站在廚房口,看幾個茶館小二磨刀。 “我這柄刀許久沒有殺人見血了?!蹦サ兜男《谧訉⒌赌昧似饋?,手指彈了彈開鋒的刃口,感慨道,“從白帝出來之后便未再殺過人了?!?/br> 他們是軍中的兵將,若是隨便殺人與匪寇又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