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70節
還有這么個人么?姜韶顏不知道,也不曾聽聞。不過光“皇室御用”,“鬼手”的稱號足可見此人當是個相當厲害的大匠。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名聲不顯。 “公輸臨性格古怪,號稱機關大族公輸家數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子弟之一。只是還來不及名傳四海,人便遭遇了意外死了,。其留存于世的東西有不少都被前朝皇室所摧毀,似我身上這一物,還是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得來的?!辩姇淹嬷掷锏哪绢^骰子說道。 原來是個還來不及揚名便早夭的天才,姜韶顏恍然:“他做的東西都是毀于暴君之手嗎?” 一個瘋子的想法尋常人往往是難以理解的。譬如某日起床早了些,沒有睡好,又恰巧看到有東西放在自己面前,覺得礙眼,便有可能將這東西連帶做東西的人一起砍了。 本是隨口一問,熟料鐘會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雖說暴君做過的沒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可這件事你還當真是冤枉他了。做下這件事的是暴君之父,前任的仁帝?!?/br> 當然,同尋常的君王相比,那位仁帝也不過爾爾,可若是同暴君比起來,那倒當真是仁慈之君了。 “總之,公輸凜做的東西按常理來說姜四小姐不當見過,姜四小姐又是從何處見到的?”鐘會問她,眼底多了幾分興趣。 讓一個擅長抽絲剝繭的大理寺卿感興趣,偏這個大理寺卿還正邪難辨,只論真相,不論是非,姜韶顏覺得這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因為讓這等人感興趣的東西多半會被他想盡辦法弄到手上一觀的。 她著實不希望夜半醒來,看到有人跑到她房中來翻箱倒柜的找東西,因此開口直言:“此物如今不在我手中了?!?/br> “那里頭的東西呢?”鐘會問道。 “東西?”姜韶顏向他看了過去,面露詫異之色。 鐘會看著女孩子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難以分辨其表情的真假。 瞥了眼一旁朝這邊望來的季崇言,鐘會微微蹙眉:他算是知道這兩人為何會在一起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就眼下這般讓他都一時難以分辨真假的神情,兩人還當真是如出一轍。 頓了片刻之后,他笑了,將手中那只木頭骰子舉到兩人面前,道:“姜四小姐既然曾經接觸過那件東西,那當能感覺到那件東西比起其本身該有的重量沉了不少,是嗎?” 就如木頭骰子,按理說一只尋常的木頭骰子當是一件沒什么分量之物,可他這只卻沉了不少。 姜韶顏點頭,道:“確實沉的很,不是一件木制物該有的中了?!?/br> “所以,里頭當藏著東西?!辩姇f到這里,垂眸看向手中的骰子,手指滑向木頭骰子上的花紋,手指一路游走,時而往返迂回,時而一路直行,直到再一次回到花紋的起始處,鐘會朝她笑了笑,下一刻,只聽“啪”的一聲。 木頭篩子由正中打開,露出其特殊材質所制的內里,一枚黑色的藥丸正靜靜的躺在其中。 “這就是這只骰子里頭的東西,”鐘會拿起黑色藥丸在鼻下嗅了嗅,道,“原本里頭的是一枚吞下神仙難救的毒藥,用來自盡的,我將它換成了提神的香丸,帶在了身邊?!?/br> 原來如此!姜韶顏點頭,看向鐘會,開口直言:“鐘大人,可否告知如何解開公輸臨所制物的方法?” “你要解開的方法?”鐘會抬眼,似笑非笑的向她望來,“那當同鐘某一樣,是機緣巧合之下,通過非常手段得來的,而非這物本身的主人?!?/br> 至于為什么這么說…… “我方才用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計算方法得來的解法,而這物本身的主人根本不需要這等解法,他們有暗合其中的秘鑰?!辩姇⒛绢^骰子重新恢復成了原狀,指向其一面角落里微不起眼的一道微微裂開的細縫,說道,“這里可以直接打開,而不似我這般要通過解開機關走向才能打開?!?/br> 古往今來的機關大匠對自己的機關都不會只留一種解法。機關復雜,秘鑰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失去,所以,定然還有別的解法。 “這種解法很是復雜,”鐘會看著她,笑著說道,“我可以給你?!?/br> 姜韶顏看著似笑非笑的鐘會,平靜的開口:“條件?!?/br> 這兩個字一出,當即惹得鐘會忍不住撫掌而笑,他瞥向一旁的季崇言,笑道:“世子,我越發明白你為什會喜歡姜四小姐了,她同你當真是天作之合!”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一旁的女孩子身上。 察覺到他注視的女孩子轉頭朝他笑了笑,復又回頭看向鐘會。 鐘會坦然道:“鐘某平生不好錢財不好權勢不好美色,唯有好奇心重了點,解法給了你,姜四小姐若是計算好了打開的方法,里頭的東西記得給鐘某看一看?!?/br> 這……倒也無妨,姜韶顏點頭道了聲“好”。 一語定音,雙方皆是爽快人,此事就此揭過。 季崇言將鐘會扔來的舊卷宗攤開,兩人看了過去。 舊卷宗上的字不多,不過寥寥百來字,可……其上的內容卻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區區百來字,匯總到底不過一句話:前朝皇室尚有遺孤留于世間。 “此卷宗結合先前九龍嶺上的事便說得通了,”鐘會解釋了起來,“仁帝雖繼位號稱天子,可彼時大靖已延續數百年,世族也好,所謂的那些忠誠于大靖的老臣也罷,都已成氣候,高高在上的天子難以任性妄為?!?/br>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約束天子行為不能放肆。 可于天子而言這當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會自百年前就有九龍嶺上之事發生了。輪到仁帝時,臣子氣候已成,讓他無法做個隨心所欲的皇帝也就罷了,偏連這位子誰來繼承都由不得他做主。 “從文帝異想天開做下這些事開始,整個大靖就亂成一鍋粥了。仁帝是九龍嶺上被選中的孩子,并非君王親子,算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天大的運氣??杉幢闶峭ㄟ^運氣繼位,在位子上坐的久了,也有私心。他亦想自己的親生子嗣繼承帝位,奈何這事不由他說了算,抗爭無果之后,只能妥協?!辩姇f道,“彼時仁帝的皇后產下一子同被選中的暴君調換,仁帝的親子則被送出宮中,那個皇室遺孤如今還活著?!?/br> 這就是鐘會這些時日查到的最大的秘密。 “那個皇室遺孤不止活著,”鐘會說道,“而且活的還當很是滋潤,怕是還在密謀造反?!?/br> 所以,想要動搖大周根基的可不止面前這位一人。 比起面前這位此時還沒當真下手做什么,那位皇室遺孤怕是早就開始暗中布局了。 “仁帝有私心,唯恐親子被害,必會暗中想辦法瞞著那些大靖忠臣,將自己手中的勢力傳到親子手中??删趺髅嫔系膭萘?、兵馬、錢財這些東西都是看得見的,仁帝想要動,那些奉皇命的大靖重臣自會發現,所以仁帝能動的,只有私底下的勢力、兵馬和錢財了?!辩姇f到這里,頓了片刻,笑了,“所以,不是一直有一大筆錢財不知去向么?” 他說的便是自百年前開始的那些藥商。 藥商利用大靖皇室獲利,同樣的,大靖皇室也用藥商來獲利。 互相算計罷了。 “我若是沒猜錯的話,那些藥商背后的錢財、權勢和人當都歸于那位皇室遺孤所有了?!辩姇f道,“世子如今,當明白陛下為什么令我急查這些同前朝皇室有關之人了吧!” 季崇言“嗯”了一聲,道:“有百年積蓄的錢財、數百年布局的勢力外加那支前朝收編的兵馬,若是能力足夠的話,確實可以搏上一博了?!?/br> 陛下如此著急是赫然發現這盤名為江山的棋局之上,有人已在私下里積蓄了能夠坐上對手席同他執子相對的實力。 “世子覺得這一局,陛下的贏面大些還是那前朝皇室遺孤的贏面更大些?”鐘會認真的問道。 季崇言看了他一眼,搖頭:“不知?!?/br> 這個回答真真是無聊透頂。鐘會摸了摸鼻子有些失望,頓了頓,道:“我倒是覺得比起這兩人來,眼下還未入局的第三人——世子你的贏面是最大的?!?/br> 說話間,鐘會伸手,接住了一片頭頂飄下來的落葉,幽幽嘆了口氣:“要起風了!” 季崇言目光從鐘會手中的落葉轉向一旁朝他望來的女孩子,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與堅定,伸手悄然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鐘會說的不錯,要起風了! 可他心里卻無比平靜。 看著十指相扣的兩人,鐘會摸了摸鼻子,忽地酸酸道:“我原先委實難以理解人為什么要娶妻生子。兩個人為什么定要湊在一個屋檐下過活,睡在一個被窩里,連放屁這等人之常情都不敢亂放,免得熏到對方。這樣的日子想想便難捱的很!” “可眼下卻突然覺得,開心也好、失落也罷,不管你做什么事,這世上都有一個人愿意相伴你左右,那等感覺好似當真不錯!” 第五百六十五章 準備 傍晚的姜府,姜韶顏院子里的燈已經全部點亮了。 香梨端著燉好的蓮子銀耳羹走了進來,瞥了眼正趴在桌邊認真作畫的女孩子,腳下也不由自主放輕了些,以求不擾到她。 將蓮子銀耳羹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邊的桌上,香梨忍不住好奇向女孩子正在畫的畫望了過去。 這一看,卻覺得自己恍若在看一幅鬼畫符。 怎么……看不懂呢?雜亂無章卻又似亂中有序的線條在女孩子筆下勾勒了出來。她停停畫畫,時不時停下手里的動作閉眼似是在回憶什么,待回憶起來了,又再次落筆畫了下去。 這畫……香梨認真看了片刻,卻覺得越看越是頭暈,忍不住搖了搖頭,退了出去,退出去時不忘拉上屋門。 小姐的病治好了,醒了,同季世子的親事也定下來了,季世子這個選中的未婚夫婿更是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地方,小姐遇到麻煩時總會及時出現給予依靠。 香梨拖著腮幫子認真的想著:聽那些坐在門前納鞋底的嬤嬤說女子能夠尋到一個良人,便不消再做別的事了,因為什么事都不用再cao心了。 可……為什么她看見的和感覺的同那些嬤嬤說的不一樣呢? 尋到了良人,日子還要繼續過的,而不似話本子里簡簡單單的一句兩個主角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結束了。小姐找到了良人,親事也定了,可依舊有她自己要做的事,甚至比起先時更忙碌了。 那她呢?香梨摸了摸微微發紅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著,她要是有一天和小午成親了,呃……成親之后好似還是得繼續過日子、做事、領月錢的,同成親前沒什么不同。 如此想來,那些嬤嬤們口中的女子這輩子最大的事——找一個良人,嫁了,而后成親生子,似乎并不是人這一輩子最后的結果,它也只是人這一輩子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成親生子之后日子還要繼續過,自己的事還要繼續做。 就如,眼下她香梨是小姐身邊的第一大丫鬟,往后,是不是也可以管人做嬤嬤帶領小丫鬟了?一想至此,香梨心中驀地生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澎湃,這樣的日子,好似想想還當真不錯呢! “嘭——”地一聲,一包油紙包好的蓮子糖扔到了她的面前。 香梨抬頭,看向扔了包蓮子糖給她的小午,喚了聲“小午哥!” 小午朝她點了點頭,依舊踩著屋頂上的磚瓦,在屋頂上巡邏。 “小午哥,你說我往后能不能同那些大族的管人嬤嬤一般帶小丫鬟?”香梨興奮的問道。 “當然可以!”小午低頭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很厲害的,往后身邊的人定然不會少,當然需要管人嬤嬤來管人了?!?/br> “是??!小姐很厲害的!”香梨幽幽嘆了口氣,語氣復雜卻又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可小姐厲害不是她厲害??! 原本說完這一句準備離開去遠處巡邏的小午看著神情低落的香梨一眼,難得的意識到了什么,“體貼”了一回,道:“你也很厲害的!” 是嗎?香梨聽的眼睛頓時一亮,巴巴的向頭頂的小午看去。 小午看著小丫鬟如星子一般閃亮的眼睛,突地耳尖一紅,別過頭去,道:“你當然也很厲害,不然也不會叫大家喜歡了!” 喜歡香梨的可不止小姐,還有……咳!咳了一聲,小午連忙一個起身飛向了遠處:臉紅這種事可不能叫香梨看到了,不然怪丟人的! 屋外兩人的說話聲一點不落的盡數傳入了屋中姜韶顏的耳中,她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筆,起身低頭端詳面前的“畫”。 她將楊老夫人拐杖上的那些走向詭異的刻痕紋路畫了下來。 接下來,就要想辦法找到解開打開機關的方法了。 這計算量可不小,且先吃點蓮子銀耳羹墊墊肚子吧! 深夜的寶陵街頭出現了一道人影,他已穿著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的夜行衣獨行了一段路了,卻在此時突然閃身躲進了一旁的暗巷里。 大街的拐角處出現了兩個敲著梆子的差役,他們身邊的刀并沒有如往常一般放在刀鞘里,而是干脆將開了鋒的刀直接別在了腰間,一邊敲著梆子一邊左右四顧、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周圍的狀況。 寶陵這等小城,入夜之后便鮮少有人在街上走動了。一眼望去,大街兩畔鋪門緊閉、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可兩個差役卻仍然小心謹慎的看向四周。 這般一邊走一邊看的從街口走到了街中,那根繃緊的弦才微微松了松,其中一個差役悻悻道:“自從趙家舅爺出事之后,咱們寶陵這等和平慣了的地方也不太平了?!?/br> “姑蘇那位莊大人特意跑了一趟咱們這里,叮囑了好一番,說怕一個不小心再出個趙家舅爺這樣的事,到時整個寶陵怕都要弄的人心惶惶了!”差役說話間感慨不已,“好端端的,怎的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這有什么的?連陛下都敢堂而皇之的發那種話本子了,還有什么不可能發生的?”另一個差役搖了搖頭,感慨道,“沒成想這么個明君當年居然做了這樣的事,原本以為他是個英雄,卻沒成想是個不擇手段的梟雄!” “誒!少說兩句吧!陛下的事哪是我們這等人能夠多嘴的?”身旁的差役提醒同僚,“莫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