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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寅的奏折寫好,牟斌那邊也派人去解州調查回來,連知州程觀都被跟著提到了錦衣衛詔獄里蹲著去了,他們還帶回了不少跟李檸所說的一樣的銅幣,光是在解州一地,短短兩日內,就收繳和換取了近十萬□□,其余流出之數,已無法計算。 朱厚照并沒有讓牟斌將消息散布出去,甚至要求錦衣衛的人也要嚴格守密,不得消息外泄。 文華殿議政時,甚至連其他的金吾衛和小太監都趕了出去,除了何鼎之外,就只有牟斌帶著兩個從解州回來的錦衣衛,抬著滿滿一箱子的□□放在了三位閣老的面前。 三位閣老看著面前成箱的銅錢先是有些懵,然后各自拿了一枚起來,掂量了一下,又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刮,面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其實從正統年間到成化年間,大明朝廷都沒有鑄造過銅幣,而是極力推行寶鈔,甚至在正統年間還下令禁止使用銅幣,可事實上,大明朝廷的寶鈔,在民間很難得到百姓的承認,就連用寶鈔發俸祿,都會被百官抵制,壽寧侯自家錢莊印的寶鈔,連一半的真金白銀都很難兌換得出來。 一方面是官方強制要求用寶鈔,禁銅幣,禁止私下金銀交易,另一方面是老百姓們認銅錢,認金銀,就是不認寶鈔。 結果就是導致大明一度在交易中開了倒車,出現了以物易物的局面,甚至連官員們寧可要祿米也不要寶鈔,就很打朝廷的臉面。 弘治帝奉行的是無為而治,與民休養生息,收回了成化年間派去各地收稅的宦官,減免了賦稅的同時,對于以往嚴苛的貨幣管理制度,基本上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民不問官不究的態度。 所以這十余年間,民間的交易又開始以銅幣為主,金銀為輔,可大明朝廷已經有五六十年沒鑄造過銅錢了,市面上流通的銅錢也會有折損,自然會出現短缺。 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不會用銅幣的,閣老們基本上也不會管家里采買,也不會用到銅幣,只有那些每日只能賺幾十文或十幾文的普通百姓,每一枚銅錢上,都沾著他們的血汗。 劉健的脾氣最為耿直火爆,當即便說道:敢問陛下,這些□□從何而來?依大明律例,敢造□□者,斬無赦! 弘治帝嘆了口氣,沖小太子抬抬下巴,是他收到個聚寶盆帶出來的。 聚寶盆?李東陽皺了皺眉,那不過是凡夫俗子間流傳的故事,實為一些招搖撞騙之人的幻術,太子殿下莫不是被人騙了? 那到沒有。朱厚照一臉無奈,他這位老師難道不相信自家弟子,以為他就是那么容易被騙的人嗎? 只不過我本來也以為他是個騙子,可沒想到,這騙子是為了進京獻寶。 他小小的個子,大人一般嘆口氣,說道:這聚寶盆不是寶,□□才是真的寶。 若不是現在就發現,等這些□□流通到全國各地,充斥市場,必然會侵吞大量百姓的血汗錢,而朝廷就算發現,想要大舉銷毀,就會嚴重破壞百姓的利益,等于要直接腰斬百姓的一半收入和資產。 可若是不銷毀,就等于被那些造幣之人控制了整個銅幣市場,早晚會將大明的經濟沖垮。 三位閣老都是人精,稍微一想,就能想到這個后果,都不禁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再看著地上那箱銅幣時,簡直像是在看一堆足以毒害整個大明經濟的毒蟲,避之不及。 朱厚照亦是后怕不已。 前世這會兒,他根本不記得曾經發生過這件事。只是知道,從正統年禁止銅幣交易后,很多年都沒有鑄造過銅幣,而在四年后,也就是弘治帝駕崩的前一年,弘治十六年,官方突然開始大量鑄造錢幣,當時朱厚照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鑄造出來那么多的錢幣都去了哪里。 因為一年后他接手國庫時,里面連穿銅幣的線頭都沒留下,干凈得連老鼠都養不活,連給弘治帝安葬的錢,都是從內府和皇后手里硬摳出來的。 那時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抱怨父皇給自己留下的爛攤子,那些讓人頭禿的政務,哪里有跟韃靼人打仗來得帶勁,更何況缺錢就造錢,由著劉瑾和八虎們狂折騰一番弄來銀子就行,留下的罵名,也有自己的責任。 現在看到了這個苗頭,想想以后可能發生的后果,朱厚照才知道,當初父皇身體已經到了快撐不住的時候,還要竭盡所能地用國庫內府的錢來換回百姓手里的□□銷毀,可見這些□□的禍患之深,幾乎是壓倒弘治帝身體的最后一根稻草。 還好,這一次,他提前了四年就發現了這些□□。 謝遷說道:陛下這幾年來已經放開錢幣交易,準許百姓以銅錢和金銀買賣,故而市面上對銅錢的需求量大幅度提高,可原來禁用銅幣后,朝廷已多年不曾鑄造銅幣,這些人就是看準了其中的缺口,大量造假,而普通百姓原本多以物易物,多年不見銅錢,也很難分辨真偽,才會給他們可趁之機。 李東陽點點頭,跟著說道:此案必須盡快追查,務必追繳所有□□,以免給百姓帶來更大損失。 劉健說道:不僅如此,還請陛下準許再鑄銅幣,以弘治通寶取代以往銅錢,命所有人務必前往官府兌換銅錢,必可溯源追本,找到那些造假之人的來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