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55節
駱枳說過,簡懷逸會和母親跟駱橙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這些話在駱承修和駱鈞聽來或許不屑一顧,但駱橙會信。 駱枳說過……如果把駱橙交給他來教,不會教成現在的樣子。 “家主,他沒對我們再說什么特別的話,就是每次和您說的那些?!?/br> 管家小心解釋:“這些他跟您也說過很多次,您應該也記得。至于再多的,就真的沒了……” 駱承修沙聲說:“我不記得?!?/br> 管家愣了半晌,心知又說錯了話,閉緊了嘴戰戰兢兢低頭。 駱承修聽著這些話,反而從那種擇人而噬的暴怒里慢慢冷靜下來,看著那扇敲不開的門。 他完全不記得駱枳對他說過這些話。 駱枳小時候,他心血來潮,或許還會稍微施予些耐心。等到駱枳長大,就越來越叫他心煩。 他嫌這個兒子頑劣,嫌這個兒子不成器,嫌駱枳性情乖戾跋扈,不識時務不懂分寸……總之成見既然已經鑄成,責任根本用不著特意劃定。 ——難道還有什么可討論的? 挑撥養子和家里關系,攪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寧的,難道不頑劣乖戾、不令人生厭? 到處打架惹是生非,連網上都到處傳著以勢壓人的名聲,難道還不跋扈? 這些年來,駱承修從來都是在面對著自己眼里的那個駱枳。 他根本就沒去認真看過真正的駱枳,于是他只能從別人的口里去問,只有在明家把那些東西放在他眼前……不,即使是放在他眼前也沒有用。 只有逼著他去背,去親身體驗一次,他才能看見那個兒子的極模糊的輪廓。 “把鎖拆了?!瘪槼行拚f,“把她弄出來?!?/br> 他們的音量并不低,駱橙在門內也聽見了,大概是慌亂起身后退的時候碰倒了什么東西,砸在地上一聲悶響。 “駱橙,你自己衡量,咱們家或許快要垮了?!?/br> 駱承修說:“你可以一直躲在里面哭,哭到這套房子被銀行收走,公司也全去抵債?!?/br> 駱橙似乎根本沒想過這種后果,哭聲驟然停了,門里寂靜一片。 駱承修嘲諷地低笑了一聲,他似乎想說什么,又想起這原來是自己養出來的女兒,搖了搖頭:“算了?!?/br> 他覺得自己簡直荒唐可笑。 這種時候了,他在想的,竟然是如果當初真的把駱橙交給駱枳帶,會長成什么樣。 駱枳是任霜梅帶出來的孩子……如果真有那個機會,駱枳應當會很清楚怎么教養meimei,怎么引導駱橙吧。 駱承修整個人靠在輪椅上,疲憊得厲害。 他被拖下郵輪時,雖然痛苦恐懼,卻也沒有這樣疲憊。 而這種強烈的疲憊,在看到駱橙竟然真的因為這種話不再哭個沒完,甚至蒼白著臉色顫巍巍打開了門鎖的時候,終于徹底吞噬了他。 駱橙看著輪椅上的父親,她才意識到駱承修虛弱到了這種地步,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爸爸——” “別過來?!瘪槼行拚f,“去把臉洗了,換身衣服,跟隨身秘書出門?!?/br> 駱橙似乎終于理解了這一次危機的嚴峻地步,她緊緊咬著下唇,不敢頂嘴,紅腫著眼深埋下頭。 駱承修叫人把自己推離了走廊。 “駱總?!彪S身秘書低聲問,“要借多少……” “隨便吧,愿意借多少就借多少?!瘪槼行拚f,“沒人借就算了?!?/br> 秘書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駱承修會說出這種話,定了定神才又勸:“駱總,情況沒那么糟,只是一個窟窿有了虧空?!?/br> 秘書低聲說:“最差的情況,我們可以賣掉一部分資產抵債,再把那幾個公司破產清算,及時斷尾求生……” “然后呢?!瘪槼行迒?,“把保下來的爛攤子給大少爺,簡少爺,還是駱橙?” 秘書滯在原地,張了張嘴,竟然沒答得出來。 駱承修甚至還有心情嘲諷地笑了一聲。 這些年做生意,遇到的檻不少,比這次更危急更兇險的也不是沒有,可這次他忽然覺得灰心。 不只是因為那個明家,只要那位“先生”不認為懲罰結束,就算他們真的拼上傷筋動骨熬過去了,也還有下一個更嚴重的打擊等著他。 這當然也讓他覺得深深忌憚又格外無力,可又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他的長子半瘋不瘋地到處游蕩,到處找那個丟了的弟弟。他養大的女兒眼里,父親還不如家里要破產、住處要被收回重要……至于那個養子,又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勾當?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的確可以想辦法去解決面前的困境,他只是忽然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什么意義。 駱承修摸著桌上的茶寵,忽然被腦海里的一閃念怔住。 ……駱枳交出淮生娛樂的時候,原來是這種心情嗎? 因為實在想不出有什么意義,所以索性不要了。 駱枳掉在海里的時候呢? 在那幢別墅里,駱枳站在那間破破爛爛的小屋窗口,看著海的時候,究竟在想什么? 那個時候,還有什么對他有意義嗎? 駱承修被自己的閃念莫名駭出冷汗。 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回想,自己那天都對駱枳說過什么。 他都對駱枳說了什么?那天他坐在餐桌上,還覺得自己今天的語氣已經好得給足了駱枳面子。 “你來這干什么?” “又有什么打算,還想在這兒鬧一場?” “那就別在這礙眼?!?/br> “該去哪去哪,沒人管你?!?/br> …… 駱枳那天的表現究竟為什么那么反常? 反常到好像已經被疲憊吞沒了,像是一臺徹底生銹瀕臨報廢的機器,緩慢地重復他的話,緩慢地回答。 駱枳對他說,不想來這。 那是望海別墅,是駱枳當初在他的車上,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 ……也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嗎? 駱承修被門鈴聲強拉回心神。 管家憂心忡忡地把來人引進來,走到駱承修身邊,低聲和他匯報來意。 駱承修聽著,眉頭越蹙越緊:“讓他們帶走夫人治療,明家就放那批貨?” 管家攥了攥掌心的汗:“對?!?/br>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個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喜訊——來的是荀家人,荀家一直在醫療領域深耕,說不定真對夫人的病有辦法。要是還能換回那批貨,那就更是能叫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是不是因為……因為知道他重視親情,明家心軟了?” 管家低聲說:“要是同意了,夫人或許能想起來……” 這些話讓剛換了衣服回來的駱橙聽見,她打了個激靈,脫口而出:“不行!” 駱承修抬起頭,平淡陰沉的視線落在駱橙身上。 駱橙從沒被父親這樣看過,她忽然生出強烈的恐懼,仿佛有什么抓不住的東西正在流逝。 但即使是這樣,某種更直接、更強烈的恐懼還是促使著她開口:“爸爸,他們一定會折磨mama的,不行……” “駱橙?!瘪槼行蘼亻_口,“你好像知道些什么?!?/br> 駱橙的臉色驟然慘白。 “我記得,你和你mama的感情好像沒這么好?!?/br> 駱承修說:“你一直都是不太親她的……這倒也不怪你,你mama也不怎么在意你?!?/br> 駱夫人的眼里只有簡懷逸,大多數時候都把其他人當做空氣。至于駱橙,更多的時候還是由父兄帶著,很少會和母親單獨相處。 駱承修問:“你怎么忽然這么護著mama?”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駱承修甚至笑了笑,“說給荀叔叔聽?!?/br> 駱橙死死閉著嘴巴,身體不住的發抖。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只是因為任塵白不肯放過她,一直在不斷給她發紀錄片的片花……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像,讓她這些天一直在做夢。 她完全不記得夢里都發生什么了,只是格外清楚醒來時那種近乎窒息的恐懼和慌亂。 而在剛才,聽見管家那句話的時候,這種恐懼慌亂忽然就洶涌地撲出來,把她淹沒在了當場。 駱承修比之前緩過來一些,撐著輪椅站起來:“荀先生,能先在我家給夫人治療嗎?” 荀臻是按照明危亭的吩咐來的,他也沒想到還會有這種情形,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明祿。 發現對方沒有回絕的意思,荀臻就點了點頭:“也不是不可以……令夫人現在狀況怎么樣?” “前兩天我們收養的兒子被人打傷了,她嚇到了,發作得很厲害,之后就一直迷糊,不太清醒?!?/br> 駱承修的語氣很客氣,沒有任何要抗拒或是為難人的打算:“人就在樓上?!?/br> 完全沒料到駱家會是這種態度,荀臻幾乎要懷疑,明家請人去喝的茶有沒有什么特殊功效。 他看著駱承修的神色,隱約覺得這人似乎也有些不對勁。但他也清楚分寸,知道這種事不該他多問,只是說了聲打擾,由管家引著上了樓。 …… 明祿帶著人,依然留在駱家的客廳。 再見到這個明家的總管,駱承修身體里蟄伏著的恐懼瞬間復蘇,雖然強撐著沒有失態,臉色已經格外難看。 “駱家主,今晚再去喝茶嗎?”明祿的語氣很客氣,“上次招待不周,今天換了別的口味?!?/br> 駱承修死死攥著手掌,卻還是遏制不住身體本能畏懼的顫抖。 “我愿意讓諸位帶走夫人……治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