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54節
明危亭盤膝坐在原處。他把駱熾攬進懷里,放輕力道按摩著駱熾的胸口,空著的手輕輕揉駱熾的頭發。 他的手掌溫熱, 覆在駱熾的胸口, 一點點把那些橫沖直撞的痛楚安撫下去。 駱熾尚且說不出自身的感受, 但畢竟能感覺得到。疼痛稍一減輕,就有些訝異地抬起眼睛, 看向影子先生。 明危亭同明祿點了下頭,接過對方遞來的呼吸面罩,又迎上駱熾的視線。 他發現駱熾恢復得非???。 只是這一小會兒功夫, 駱熾已經不再發抖, 剛才還痛到蹙著打顫的蒼白眉睫, 也已經重新放松釋開。 駱熾睜著眼睛看他, 神色認真專注,像是要說話。 明危亭收攏手臂:“怎么了?” 駱熾慢慢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以為他是沒力氣開口,肩膀俯得更低, 想要靠近去聽,耳側忽然被涼意輕輕擦過。 駱熾攢了半天的力氣,一擊得手, 抬起來的手晃了下就墜回身旁,淡白唇角滿意地抬起來。 “是夸您厲害, 先生?!泵鞯摽粗e愕怔住的明危亭,不由笑了,幫忙解釋, “任夫人這么夸小少爺?!?/br> 望海別墅留下的那些錄像, 任塵白剛整理完成,就被他們連同母帶一齊帶走, 正好省下了不少工夫。 明危亭要照顧駱熾,還沒有太多時間去細致查看那些錄像,所以對這個動作還不熟悉。 明危亭聽過明祿的解釋,輕聲問:“夸我?” 駱熾又眨眼,這次笑意也明顯淌出來,他明確地點了一下頭,才閉上眼睛。 明危亭摸了摸駱熾的頭發。 他發現自己每次看見駱熾這樣朝他笑,都總是忍不住跟著想要覺得放松高興。他想駱熾其實才厲害,不論什么時候,都能輕易讓別人跟著開心。 所以他也抬起手,學著摸了摸駱熾的耳朵,輕聲說:“厲害的火苗?!?/br> 駱熾的身心已經完全放松下來,被潮水似的柔和倦意吞沒,呼吸清淺安穩,靠在他肩頭睡熟。 這次終于連最細微的悸顫也不再出現。駱熾的呼吸狀況很穩定,制氧機也暫時不需要派上用場。 明危亭把呼吸面罩遞還給明祿,抱起駱熾,放回躺椅上,又把薄毯替他蓋好:“祿叔,什么事?” 明祿叫人收好制氧機,讓開些距離,讓客房部的人把地毯鋪好:“那家人的事?!?/br> 駱熾的聽力已經有所恢復,他的措辭就更謹慎:“他們遇到了點麻煩?!?/br> …… 并不僅僅是遇到了“點”麻煩。 駱家主被請去喝了一宿茶,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終于被明家的先生想起來,把人暫時放了回去。 駱承修被送回駱家,依然沒看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的駱鈞,倒是意外撞見了從學?;貋淼鸟槼?。 駱橙的狀態很奇怪,像是被什么嚇得不輕,驚弓之鳥似的躲在家里。不論誰問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出門。 ……只不過,還沒過去多久,就連這個家也不再讓她躲下去了。 明危亭正在查看駱熾的體溫,聞言抬了下手,示意等走遠些再談。 清晨的海風很清新舒服,但溫度終歸還偏低,一條薄毯或許不夠。 明危亭脫下外套,也覆在駱熾身上,停下來想了想,又把袖口放進駱熾松松蜷著的手指間。 明祿看著他的動作,不由帶了點啞然:“先生?!?/br> 駱熾睡得熟,手指虛握著不受力,怎么都放不好。 明危亭正在思索怎么能讓衣袖不滑落下去,聽見明祿的聲音,就抬起視線。 “這邊?!泵鞯撌疽?,“能看見,幾步就能過去?!?/br> 有一些事、有一些人,他們不會當著駱熾的面聊,也永遠不會讓駱熾聽到。 ……但在駱熾聽不到的地方,要保證依然能見到人,能隨時趕過去,位置的挑選就變得有些苛刻了。 明祿開始考慮要不要叫人在這里加一張咖啡桌——或許還可以再加一把遮陽傘,放兩把椅子。 等駱熾的身體再恢復些,也能坐在這里畫畫,在這里看風景。 明危亭走過去,他抬頭確認了下駱熾的位置,接過電腦:“因為任塵白?” 知道他是問駱橙忽然不對勁的緣由,明祿點了點頭:“任塵白之前給她打的那通電話,對她的打擊好像很大?!?/br> 駱橙最在乎面子,在乎自己在別人眼里的形象,為了這個,甚至從來不準駱熾在學校里出現。 那通電話逼著駱橙在舍友面前坦白,強迫駱橙一句一句說出了自己做過的事,舍友們錯愕難解的視線當時就壓垮了她。 駱橙掛斷電話就逃了出去。 她腦中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遠遠地逃開了那個寢室和那所學校。 那之后她就一直躲在家里,把門窗全都反鎖,什么消息也不聽,什么人也不見。 要是駱家接下去沒有再出意外,她這樣躲著倒也沒什么。 但駱承修被送回來,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狼狽不堪,人也萎靡著幾乎不太清醒。 駱鈞不知所蹤、簡懷逸躺在醫院起不來,總不能去找駱夫人。管家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還是壯著膽子去敲了駱橙的門。 駱承修強打起精神,讓人扶著,勉強換了身衣服。 他腿上無力,只好坐了輪椅,被人推到駱橙的房間門外。 駱承修親自敲門,讓駱橙從房間里出來。 他對駱橙的要求并不苛刻,只是想讓隨身秘書帶駱橙去拜訪幾個朋友,問問能不能借來些資金轉圜。 資金缺口太大,只是隨身秘書出面完全不合適,至少要有駱家人在,才能顯出誠意。 駱橙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跟著隨身秘書去就行了。 “小橙?!瘪槼行薜吐曊f,“你幫一下爸爸?!?/br> 大概是黑暗里被海水淹沒的恐懼太過強烈,直到現在,他依然覺得胸肺里灌滿了咸澀冰冷的海水,只要開口就會帶起一串咳嗽:“爸爸沒辦法了,你幫一下爸爸?!?/br> 不論外面的人怎么勸說,駱橙依然不肯出聲,也不肯開門。 “沒有資金,我們家會垮?!瘪槼行薜穆晭в行┧粏?,“你成年了,也該做一點事……” 駱橙的聲音打著顫從房間里傳出來:“我成年了,爸爸你就要賣了我嗎?” 駱承修的手臂僵在門前。 他實在不明白駱橙怎么會這么想。 他甚至完全沒想到,駱橙竟然會產生這種誤會:“……什么?” “二哥給我說過,我知道這種事?!瘪槼阮澛曊f,“只要我去和隨身秘書一起借錢。到時候讓我簽字,然后借錢的人就變成我了?!?/br> 駱橙完全被恐懼挾制,不停地說下去:“然后家里有了錢,熬過去了,我就會變成被執行人,我會欠人家好多的錢……” 駱承修扶著門,像是又一次被推進了冰水里。 他幾乎懷疑自己是還沒從那艘郵輪上下來了,不然為什么會天旋地轉得這么厲害? “誰和你說的?駱——不對,他不會教你這種惡心的東西?!瘪槼行迒÷晢?,“簡懷逸?” “簡懷逸這么教你的?他教你這個干什么?” 駱承修問:“他告訴你,我們遲早會賣了你?” “去年家里的生意也不好,你們就開始給我挑聯姻對象了……我知道!現在你們果然又來找我了!” 駱橙被他逼問得走投無路,崩潰著哭喊出聲:“我根本就不喜歡那些人!我不想嫁給他們,我不想被賣掉……” 管家心驚rou跳地扶著駱承修,想要開口勸駱橙先冷靜,卻被駱承修幾乎陰森的冷厲視線懾了回去。 “簡懷逸告訴你,我們因為生意不好,會為了錢把你嫁出去,說不定以后還會讓你去簽那種合同?!?/br> 駱承修緩聲說:“然后你就信了?!?/br>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森冷,駱橙也被嚇住了,抽噎著不敢再頂嘴。 駱承修看著那扇緊緊關著的門,他的胸腔心肺都火燒火燎的疼,嗓子里全是血腥氣,思維反倒更清醒了:“你是因為這個急著跑出去做什么明星,想要自力更生?” 駱承修問:“所以你真的覺得我們會這么做?你信他不信我們,還幫他把淮生娛樂從你哥哥手里搶走了?” 駱橙只知道哭,哭得他心煩意亂,揚起手里的什么東西重重砸在了門上。 世界短暫清凈了,駱承修死死按著額頭,仿佛有個泛著寒氣的鉆頭正往他腦子里面釘進去。 ……這一兩年,他的確給駱橙挑了幾家門當戶對的關系,有意讓駱橙去跟幾個世交家的小輩相處過。 可這也只是因為駱橙成年了、上了大學,已經到了可以自由戀愛的年紀。 他沒想過強迫駱橙去家族聯姻,家里有駱鈞在,駱橙要是覺得人合適就處一處,不合適就算了。 駱承修和駱鈞都不是多溫和耐心的脾氣,不會平白去和駱橙解釋這些,他也從不覺得有解釋這種事的必要——駱橙為什么會誤會他們? 駱橙怎么能因為這種事誤會他們? 難道就因為他挑的人叫駱橙不滿意,所以駱橙就這么想他?甚至去相信這么明顯的挑撥的話? ……這就是他親手養出來的女兒? 駱承修忽然想起駱枳。他下意識回頭尋找,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或許是在找某個抱著胳膊、平靜看著這場鬧劇的影子。 駱枳一直都在針對簡懷逸。 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駱承修都沒有絲毫懷疑過這個認定。 駱枳不接納簡懷逸的理由太多了,多到隨手就能撈出一大把,所以在駱承修看來,這種針對從一開始就沒有詳細了解和調查的必要。 所以駱承修也從沒仔細聽過,駱枳對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駱枳?!瘪槼行薹鲋T框,他的手篩糠似的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駱枳,是不是讓你們提醒過我?” 管家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低著頭噤若寒蟬:“家主……” “說!”駱承修厲聲喊,“就在這說!” 管家嚇得半點也不敢再拖延,只好硬著頭皮,如實把話全重復了一遍。 駱枳說過,駱橙和母親的性格相似,要好好引導,不然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