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56節
駱承修勉強笑了笑:“明先生一言九鼎,不會再扣著我家的貨了吧?” “駱家主原來是為了那批貨,才去喝茶的?!?/br> 明祿點了點頭:“不會了,我們之前并不知道,原來那位跨國集團的創始人和小少爺也有善緣?!?/br> “你們的款項拖欠太久,對那家集團的資金流也有不利?!泵鞯撜f,“我們會對那一方有所補償?!?/br> 駱承修聽見他的稱呼,瞳孔縮了縮。 ……他其實隱約猜測過明家會這么做。 現在得到了準確答復,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懊惱,或是追悔莫及。 駱鈞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會把領帶夾的事告訴他的——原來他有無數次機會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原來只是因為駱枳和那個創始人丁點的聯系,明家就可以把這件事輕輕放過。 他在郵輪上被迫意識到這件事,又在回家之后不斷被現實逼著,強行一次又一次地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證明給他看。 他終于不得不承認,如果有駱枳在,一切都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看,曾經有過這么多機會。 他以為自己會懊悔,會追悔莫及。又或者是會干脆惱羞成怒,再不由分說地把所有事怪在駱枳頭上——要是駱枳不出事,怎么會招惹上明家? 但陰差陽錯,那一份被駱橙擊垮的防線,偏偏讓劇烈的疲憊毫無預兆地吞噬了他。 他前所未有地狼狽,灰頭土臉地站在一地不知道有什么意義的狼藉里。他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反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到回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無意識地想明祿的話。 明祿叫駱枳“小少爺”。 駱家的管家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駱枳——在很久以前,那個孩子是駱家的小少爺。 駱家的小少爺,帶著一個到哪兒都甩不掉的小尾巴,趴著門沿看他工作完了沒有。 他當然知道現在想這些簡直虛偽到令人作嘔。 他只是沒有心,又不是自欺欺人和恬不知恥,他還能分辨得出這種行徑有多讓人不齒。 他只是忍不住生出可笑的念頭,如果當初駱枳沒有帶著meimei走失,如果一切都沒發生—— “駱家主?!泵鞯摵蜌馓嵝?,“不上去看看嗎?” 駱承修打了個激靈,醒過神盯著他。 ……有某種森冷至極的寒意悄然纏上他。 比之前的恐懼更陰冷,更叫他不敢哪怕稍微涉足,他仿佛看見那里有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刀刃,正陰森森嘲笑著他。 他難道真的完全猜不出,明家為什么要特地派人來,讓駱夫人恢復清醒? 駱承修忽然再站不住,他幾乎覺得自己要被那種連綿的寒意勒住脖子窒息過去,但他還是轉過身。 駱承修轉過身,不由分說扯住駱橙的手腕,幾步邁上樓梯。 駱橙大概是被他身上噬人的森然嚇懵了,被他扯著踉踉蹌蹌上了樓,被他扯著停在母親的房門外。 …… 荀臻正在讓駱夫人從癔癥發作的狀態中平靜下來。 他又不是真來做心理疏導的,只是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讓人清醒,所以也就沒有更多的忌諱,按照計劃直接開口:“駱夫人,您好些了嗎?” “如果好些了,過幾天有駱枳的葬禮,可能需要您出席?!避髡檎f,“請節哀——”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腕忽然被駱夫人死死扯住。 駱夫人盯著他,那種狀態當然完全不正常,可混亂恍惚里又有明顯的不加掩飾的興奮:“他死了?” 荀臻忍不住皺眉,他幾乎覺得那種濕冷的觸感令人有些反胃,卻還是保持了基本的職業素養,只是把那只手禮貌移開。 “是,駱枳不在了?!避髡檎Z氣平板地繼續說下去,“所以您做過的事,以后再沒有人知道了?!?/br> 荀臻翻了一頁:“不會再有人知道,其實是您弄丟了兩個孩子。不會再有人知道,那個孩子當時一直在給您打電話,但您因為賭氣,沒有接聽……” “請放心?!避髡檎f,“這些都不會有人知道了?!?/br> 他的語氣像是個最普通的咨詢師,先直白剖析點出最核心的癥結,再說出癔癥發作的病人最想聽的話、最盼望發生的事。 靠著這些手段,他引導著對方平靜下來。 荀臻說:“以后永遠都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事了,所以……” 他的話沒能說完,身后的門忽然被推開。 駱橙站在門口。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血色,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許也根本沒人在意。 沒人在意她,駱承修一步一步地走進房間。他盯著駱夫人,神色很陌生,張開口像是想要說什么,身體忽然一晃,倉促地攥住心口的衣物。 管家嚇了一跳,慌忙過去扶,卻被駱承修用力推開。 駱承修在一瞬間變得冷汗涔涔,他狼狽地推開所有人,攥著胸口的衣物,急促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駱承修死死盯著妻子,卻又好像根本沒看見她。 在他眼前的是那天的駱枳,駱枳沒在看他,好像也不認識他了。 駱枳大概早就不認識他了。 駱枳憑什么認識他? “駱枳死了?!瘪槼行迵沃姥?,聲音很低,“你笑什么?” 第37章 真相 笑什么? 駱夫人僵坐著, 臉色慘白。那一瞬間的表情被驚恐迅速吞噬,神情再度變得怔忪。 她拼命地用力搖著頭,剛清醒些許的眼神又要陷入發作時的狂亂, 用力推開人群就要慌不擇路地逃出去, 卻忽然被荀臻身后的護士扯過手臂。 荀臻帶來的人早習慣應對各類病患, 沒怎么花力氣就把她控制住,重新送回病床上。 護士熟練地在駱夫人肘彎消毒, 輕彈了兩下針頭。 “你們……”駱橙發著抖,她嚇得已經站不住,結結巴巴問, “你們, 你們要給她打什么?” 荀臻抬起頭, 和人群后的明祿交換了個視線。 他把生理鹽水的標簽轉進手心:“一種新藥, 打了就能讓人說實話?!?/br> 話音剛落,駱夫人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她像是見到了什么格外恐怖的東西,死死盯著那個針頭, 不住地向后蜷縮身體。 護士剛俯身,她就忽然比之前更歇斯底里地驚恐掙扎起來:“不要……不要!” 駱承修穿過人群,過去按住她。 他的腳步踉蹌, 整個人幾乎像是泡在冷汗里了,重重喘著氣, 卻還是親手鉗住了妻子的肩膀。 駱夫人不斷掙扎,她顯然又認不清人了,胡亂揮舞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 幾乎是拼命地不停砸在丈夫身上。 “駱家主?!避髡樘嵝? “您恐怕該去醫院,樓下就有急救車?!?/br> 駱承修的狀況顯然不好, 荀臻不想讓這里鬧出人命:“如果有胸悶胸痛和大汗,可能是心臟的問題……” “讓她說實話?!瘪槼行薮执驍?,他像是根本什么都沒聽見,只是死死盯著妻子,嗓音低沉喑啞,“我要聽實話?!?/br> 荀臻輕嘆了口氣。 他問駱承修:“這樣會感覺好一點嗎?” 駱承修打了個寒顫。 荀臻的話莫名其妙沒頭沒尾,他本該聽不懂,可他又分明知道對方在說什么,甚至從骨子里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著寒氣。 他忽然抬起頭,充血的眼睛盯住荀臻。 “始作俑者在這?!避髡槭疽庾o士給駱夫人注射生理鹽水,又看向駱承修,“可加害者在這兒啊,是分出個誰更罪大惡極、誰更不可饒恕,能讓你們感覺好一點嗎?” 有癔癥人格障礙的人情緒波動會非常大,會高度以自我為中心,把大量的幻想當成現實,會極容易受到他人的語言行為暗示……所以荀臻故意把生理鹽水說成是能讓人說真話的藥,駱夫人是真的可能會相信這件事。 但這個家的其他人,至少應該算是正常人,難道不是應該有最起碼的思維邏輯和分辨力? 既然有這些能力,又為什么會相信那種謊話?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相信了那種謊話,難道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就真罪大惡極到了不可饒恕的地步嗎? “駱家主,我也有兒子,今年十歲。淘起氣胡鬧的時候,我甚至想過要把他的屁股揍開花?!?/br> 荀臻說:“可要是我兒子丟了三年,就算他是自己跑丟的,就算他真是因為任性……只要能把他找回來?!?/br> “只要能找回來?!避髡檎f,“就算他想拆房子,我也是幫他拆的?!?/br> 駱承修盯著他,呼吸粗重得像是隨時能嗆出血來。 他的喉嚨艱難地動了半晌,卻什么都說不出,只有胸口吃力起伏。 “駱家主?!避髡檫€是忍不住問:“你們應該早就知道,駱夫人的情緒經常會不太穩定吧?” 這件事一點都不難推理——什么情況下,一個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孩子丟了,竟然是七歲的哥哥要負責? 只有一個答案,就是當時那個七歲的男孩,已經非常早熟穩重,穩重到叫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放心。 因為那已經是個特別棒、特別可靠的小男子漢了,所以所有人都默認,應該是那個孩子照顧母親和meimei。 因為那個孩子懂事得早過了頭,所以即使自己根本就還是該被照顧的年紀,也已經下意識讓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應當由他去照顧別人。 那天是駱熾帶著母親和meimei出門。 所以駱熾和meimei丟了,才會要由駱熾來負責。 “您還是快去醫院吧,我會從令夫人這里問出真相,告知給明家?!?/br> 荀臻說:“如果您想知道,等好一點再去明家問就是了?!?/br> “還好……駱先生完全不是從你們家長大的?!?/br> 荀臻低下頭,回身去整理藥箱:“我妻子不讓我和你們接觸太多。她怕我和你們家打交道,也變成冷血的怪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