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90節
文鳳真微垂眼簾:“我娘是伺候公主的奴婢,公主死了之后,她一直頂替公主的身份,她生了一雙藍眼,長睫白膚,個子高挑,不通中原的官話,但是跟我爹心意相通,后來她失蹤了?!?/br> “他們都說我爹心底的人是紅衣,不是這樣的?!彼﹃?。 按照中原的門第觀念,異族通婚的兒子不能繼承家業。 但是老王爺一直對外宣稱文鳳真是落敗公主的兒子。 倘若世人得知他是婢生子,極可能直接喪失繼承權。 人人巴不得看他笑話,欣賞天之驕子隕落,京城世家勢力牢不可破,根深蒂固的門第觀念無法撼動。 文鳳真將牙牌拋到她懷里,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簾。 “你看,我也有把柄在你手里了?” 他就這么將致命的把柄交付在她手上,是對她那番話的回應嗎? 他那副樣子似乎在說:只要你想,毀了我也可以。 “殿下……”遼袖出神開口。 這是一向霸道不讓人的文鳳真,第一次將權力過渡到另一個人手里。 他甚至輕松愜意,對于自毀擁有瞳仁微張的興奮,會引發多大的sao亂呢,他拭目以待了。 遼袖只感到懷中的牙牌guntang無比,她將牙牌小心謹慎地揣在懷里,一時間心緒不寧。 她掌控著可以將一個矜貴至極的人,頃刻間貶入凡塵的東西。 她自己也是未婚生下的孩子,就算對他再漠然,也無法做出毀了他的事。 遼袖起身,走在門前,望見一架綠意盎然的藤蘿,忽然想起什么,這身綠綢裙轉身,她問了一句。 “殿下當日從樓上墜水的時候,似乎說了什么話?!?/br> 文鳳真嘴角微揚,懶懶靠在榻上:”是嗎?” “遼姑娘好記性,我自己都忘了?!?/br> 他心底一緊,疼痛到窒息的感覺再度襲來,昏迷前,他啟口喃喃說了什么話,被雨幕吞沒得一干二凈。 他說……袖袖,對不起。 晚了一輩子的對不起,連他自己都無法說出口,又有什么用呢? 他從來都不曾真正地懂她,自以為是地對她好。 文鳳真淡淡一笑,眼簾微垂:“言語實在微不足道,所以不必宣之于口了?!?/br> * 御書房,皇帝纏綿病榻多日,鮮見地執筆一次,喚崔拱在身旁伺候,捧了金漆玉印。 皇帝正在擬旨,崔拱滿頭大汗,被陛下滿意至極念出來的字句,嚇得險些跪下去。 皇帝罷了筆,將明黃卷軸抬起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瞇著眼,精神十足,笑意充沛。 “好!很好!” “聽說遼袖訂了親,朕送這個給她做禮物,她肯定會喜歡?!?/br> 皇帝話音未落,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崔拱連聲:“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再一回神,圣旨上沾染了血跡,崔拱慌得手直哆嗦,陛下咳血了! 皇帝不滿地一揮手:“這副作罷,再取一副來!” 殿外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小黃門顫聲阻止:“皇后娘娘,無詔不得入內??!” 皇后氣勢沉沉,一掀簾子,連禮都沒行,站在地毯上,脖頸修長,目光冷利地逡巡。 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深愛了二十年的男人。 她被禁足太久了,違反禁令出殿本就是犯錯,私闖御書房是錯,見天子不行禮也是錯。 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皇后上前,拿過方才那張咳了血的圣旨,微瞇了眼,仔仔細細看過一遍,仿佛要在上頭挖個洞,仇恨的火焰燒毀殆盡,一字一句如同剜心,又疼又震怒,她手指劇烈顫抖,滿臉通紅。 “混賬,混賬!”她殺氣騰騰,紅了眼,咬牙切齒。 圣旨有云:冊封遼袖為坤儀長公主,封邑兩萬戶。 目前皇室封邑規格最高的公主! 哪怕皇后嫡出的柔平公主也僅僅獲封三千戶。 “這是什么意思?你是打算將遼袖過繼在我名下嗎?” “荒謬,一個公主就罷了,你現在想給遼槐什么,本宮真的都不敢再想了!” 皇后看完這副圣旨,震驚憤怒到失去了理智,渾身guntang的血液直往上涌,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簡直可笑! 她不顧華麗的裙裾曳地,忽然上前一把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一掃而盡,死死瞪著皇帝。 崔拱嚇得震在原地,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他第一次瞧見雍容華貴,大方隨和的皇后娘娘露出這種哀怨、邪惡、絕望的神情,一雙美目瞳仁擴張到極限。 她淚流滿臉,捂著心口,哭道:“紅衣是我的姐妹??!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是你讓我把她騙回京送死!?!?/br> 皇后寬大的裙裾搖搖晃晃,她將一旁的花瓶全部抬起來摔碎,推倒了一架古董,指著他的手顫抖個不停,像是傷心到極致。 “因為你說了的,只要我把她騙回京,你就封我的兒子做太子!寧王今年都二十三了,他等著封太子多少年了!” “我從來不信男人的承諾,因為你是我夫君才信你?!?/br> 她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句話,淚水漣漣。 “你從頭到尾壓根兒就在欺騙我,你就沒想過讓寧王當太子?!?/br> 皇后從絕望中升騰起仇恨的怒火,她忽然恢復了平靜,優雅地抹了抹淚水,靜靜扯起嘴角,婉約柔和的五官,扯起夸張的弧度。 她沖過來,雙手撐在書桌上,幾乎貼近了他的瞳仁,莞爾又興奮,嘲諷道。 “該不會陛下以為那對姐弟是你的孩子吧!” “陛下還是這么天真啊,我要是你,我就一頭撞死了!” 她捂著嘴笑得溫柔,仿佛有什么猛鬼從她那具美麗皮囊中,躍躍欲試撕開一絲,探出爪牙。 崔拱嚇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懇求皇后離開。 皇帝靜靜看著妻子發瘋,看著她的冒犯與狠毒,皇帝只是松弛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甚至略有些愜意。 “朕厭惡你的緣故,就是因為你跟朕是一路人,而朕恰恰厭惡極了自己?!?/br> 皇帝似乎欣賞極了她的姿態,將手交叉放在桌上,靜靜笑道。 “對了,朕并不是要將遼袖過繼在你名下?!?/br> 他一字一句在她放大的瞳孔中:“朕要將懷珠追封為皇后?!?/br> * 夜里,康仁宮燈火通明,寧王聽聞了今日御書房的動靜,給皇后批了一件外袍。 他皺眉:”母后,您怎么了?” 皇后在她眼里永遠鎮定強大從容,極少見她歇斯底里的一面,寧王很是擔心。 可是皇后一轉過身,頭面收拾得一絲不茍,嘴角噙著淡淡笑意。 她說:“你父皇想封遼袖為長公主,封邑兩萬戶,是你meimei的六倍不止?!?/br> 寧王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荒謬!” 遼袖是他未來的皇妃,怎么忽然成了公主!父皇簡直老糊涂! 皇后眼底燃起光亮,撫著他的頭發:“你也覺得荒謬是不是?!?/br> 寧王心中思忖:上輩子遼袖養在淮王府,鮮少與人來往,父皇是在臨死之際才見了她一面,從未提起封什么公主。 為何這輩子生出這么多變故? 皇后驀然按緊了他的手,在她未出嫁前,她曾是沉敏的世家女,大宣圍棋國手,以沉著與懷珠的絕色并稱雙姝。 她寒聲道,“那就打吧!” 打?寧王望著皇后,心底隱隱戰栗。 皇后起身拂過層層青縵,每走一步,便想出一法。 娘家靠不住,首輔兄長他只想著回老家頤養天年。 宋搬山這個吃里扒外的過繼子,肯定站在遼袖一邊,他也是敵人。 更不說目前的死敵文鳳真,只要解決了文鳳真,軍權在握,便可成事。 皇后淡淡飲了口茶:“文鳳真身上的驪珠僅有三分之一軍權,他雖然是名義上的少主,但是他是西域女生的兒子??!他是異族,其心可誅!” “人人都以為他是烏郡公主的兒子,其實文鳳真是個婢生子,中原世家講究門第血脈,一個低賤的婢生子,老王爺瞞著世人,將軍權給他真是愚昧至極,只不過本宮沒有證據而已!” 寧王疑惑地抬頭:“可是,老王爺沒有第二個兒子,徽雪營無人可以頂替文鳳真?!?/br> 皇后眉眼鋒利冰冷地一抬指:“你立刻密函一封,讓北遼的燕敕王回京!他年輕驍勇,為老王爺的四虎義子之首,當年為躲避文鳳真的鋒芒,遠駐北遼,不信他愿意一輩子屈居人下?!?/br> “另外,鐘先生是不是在京城,本宮有辦法勸說鐘先生?!?/br> 皇后微抬下巴,眼底殺氣騰騰。 “看著吧,徽雪營要重新擇主了!” * 遼袖轉過了花廳,她心底有兩件好事:一件是因為皇帝的身體緣故,首輔府怕皇帝提前駕崩,天下守國喪,所以預備七月就辦婚事。 還有一件事是文鳳真說的:過了他的生辰宴,拿到娘親遺書,他答應以后再也不見自己。 她知道他一定會做到。 因為她懷里揣著一個滾熱的牙牌,文鳳真致命的身世,那是他親自交給她的。 倘若要走向毀滅、墜亡,他竟然希望是她推他一把。 過了晌午,宋公子與她一同走在花階下,似乎心事重重,一側臉,盡量牽起輕松的笑意:“遼姑娘,上回大雨夜,你沒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