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樂 第9節
懷樂跟著進了殿,傅忱好端端坐在塌邊。 她記著傅忱不想讓人近他身的事,在盡量不挨著他的情況下,把洗干凈的青果和水晶糕放在他旁邊。 傅忱的眼神慢悠悠轉到吃食上,懷樂站旁邊擺手跟他解釋道,“..青果...擦..擦干凈了..水晶糕..糕...也捻干...凈了..” 她點點頭,又搖頭,“不..不臟?!?/br> 傅忱盯著她來回擺動的手,懷樂這時候反應很快,她把手伸到傅忱的眼皮子底下給他看。 “干..凈..的...” 她來回翻了翻手背,手心給他看,的確很干凈,傅忱見過不少女人的手。 多數都是指甲纖長,涂著五顏六色的丹蔻。 唯獨面前的小結巴。 她的指甲很短,甲殼上的月牙呈半圓狀,手上有rou,五個漩窩,看著小小的,嫩嫩的。 又是果子和甜的,傅忱蹙眉。 她不會拿點別的? 懷樂看得出來那張旖麗糜艷的俊臉上傳達出來的不滿,他并不想吃這些東西。 懷樂眼神黯了一黯,在旁邊搓手,她目前也只拿得出手這些了。 忽然想到腰間掛著的四jiejie給她的錢。 很高興取下來遞給他看,“明....明天買....買...別的..” 傅忱不接話,她笑容收了回來,捏著錢的手慢慢垂下。 兩人相看無話,懷樂又不敢貿然再和他說話,便找了個由頭端著炭盆出來燒。 她在外頭冷靜了會,端著燒好的炭回去時,進門再看,傅忱已經在吃東西了。 她欣喜的悄悄彎了彎嘴角,偷偷笑,心里高興,漂亮質子吃了。 傅忱再次側目看著懷樂忙碌的背影。 她坐在離他沒多遠的地方,拿著蒲扇在旁邊扇炭去沒有燃過而冒升的火煙絲。 屋內沒有地龍,燒了炭,相比外面,又或者他的質子府而言,是暖的。 她應當是出去的時候匆忙了些,淋了雨又或者沾染了雪,如今蹲在炭盆旁邊,染了泥點子的裙擺和頭發冒著因為火氣騰升蒸發的水霧。 傅忱吃到第三塊水晶糕和第二顆青果,實在沒胃口吃不下了,便停了手。 懷樂不知道什么時候轉了過來,坐在小板凳上凝視著他,跟他對上眼以后,像被嚇到一般,目光立馬轉到他的手里的青果上。 傅忱還記得他出門前那會,他在房梁上。 看著她寧愿自己摔了也不松開這盤吃的,如今是為了給他吃。 為什么要對他好呢? 噢,是占了便宜的緣故,回顧起來這事,傅忱仍然想發笑。 既然是小結巴“彌補”對他的虧欠,那便...再讓她不好受些。 他把沒吃完的水晶糕和青果全掃到了地上,怕她又撿起來,如同上回,直接上腳碾碎。 吃食被碾踩得稀巴爛,看著懷樂的臉色和被糟踐的食物一樣糟糕,傅忱心里舒坦極了。 轉頭對上小姑娘因為不解而受傷已經隱隱泛了水光的圓眼。 傅忱輕呼一口氣,他出去探查帶回來的煩悶氣都出順了,淡笑著說了句。 “什么東西,真是...難吃死了?!?/br> 第7章 酆館是宣武帝早年廢錢廢力建的,一處專做消遣解乏的宮宇,內里流光溢彩,極盡奢華。 殿內用楠木支撐外表全都鍍了真金,地用白玉鋪就的,簾幕用粉珍珠,寶殿內的托燈盞上擱的都是夜明珠。 歌姬在殿內中央跳舞,以作賞樂,仕女海棠屏風屏風圖后坐著抱阮和撫琴的女樂師。 頂上那位宣武帝喝酒喝得衣襟大開,露出粗獷的胸膛,黎美人沒骨頭似得窩在他懷里給他摘葡萄皮吃,倒酒喝。 偶爾添近他的耳朵旁說幾句悄語,惹得宣武帝摟著她肩膀哈哈大笑。 底下四開排座。 左邊是梁懷惔和昨日到梁朝的西域王子起央追,兩人手上劃著拳,面前擺著烤了四分熟的全羊,外皮酥脆內里的rou卻還猩紅。 右邊是宣武帝第一個兒子梁懷硯,對比梁懷惔而言,一身絳紫色圓領袍,顯得端正儒雅,身旁跟著剛納的新婦。 梁懷硯與受邀過來的朝臣喝酒碰杯,也不忘給旁側的新婦夾小食,兩人新婚燕爾,看著倒是郎情妾意,很是恩愛。 起央追跟梁懷惔劃拳輸了好幾巡,他飲盡罰酒,撕扯了半邊羊腿蘸椒粉,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嚼著,沒嚼幾下就囫圇吞下。 眼瞧著梁懷硯,又掃了一眼他面前盛酒用的小杯酒盞,不屑說道。 “衡之,我瞧你那大哥,還真像個肩不能挑擔的文弱書生?!?/br> 梁懷惔跟著起央追的話,順勢瞥眼瞧了他那大哥一眼。 “你們南梁的皇帝真要這樣的人來做,那可真沒意思了?!?/br> 起央追對文人瞧不上眼,深感嫌棄搖頭。 西域民風強悍奔放,酒要大碗喝,rou要大口啃,說起話來少走文人雅士那一套,比之南梁西律外邦,更直接了當。 梁懷硯文質彬彬,他在文章論策方面出眾,是個實打實的文官墨客,而梁懷惔葷素不忌,他作風暴虐,雷厲風行,打馬射箭要更拔尖,是天生的武將。 這也是起央追為什么會跟梁懷惔走得更近一些的緣故。 兩個兒子各有各的好,也難怪宣武帝權衡不下,南梁儲君的位置就一再空置,可惜他沒有文武兼修的第三個兒子,剩下的一窩子全是女兒了。 三個女兒,拔尖些的,也只有那排行老三的梁懷月,起央追進朝第一天便打過照面。 梁懷月的性子頗有些中和了西域的豪放和南梁的柔膩。 她倒是聰明,酒能喝些,話也能聊,只可惜,起央追搖頭嘖嘖,這樣的女人擺家里是不錯,夠增面子。 但時間久了,墨守成規,也就覺得無趣了。 西域多是性子奔放大膽的胡姬,他見多了,也不想再找類似的女人,沾有一點西域味道的,他都不想要。 否則他也不會順從新王的意思,來到南梁聯姻。 上好的酒因被他倒得過滿,溢出來流到了桌下,浸成一灘,酒光倒映著殿內的懸掛的紗幔。 起央追的目光從梁懷硯身上挪到他身旁的新婦身上??床磺迨裁茨樏?,只是低眉順目,一副不敢多話的規矩樣子。 倒叫他,想起來一抹嬌怯怯的身影。 他在心里嘆氣惋惜,只可惜沒見到那小流鶯的模樣。 起央追吃多了酒,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個的停留在梁懷硯新婦身上的目光過長。 新婦是通政使司季老的獨女,季玫煙,她出閣沒多久,從前身體不好養在閨中,少進宮接觸生人,也是頭回參加的皇宮宴飲。 聽說今兒個要接見西域來的使臣,心里本就揣揣懸著,生怕在穿衣講話上出一絲錯。 來了之后也不敢多處打量,只低頭吃些面前的東西。 誰知道對面投過來的目光是如此的強烈,盯得人坐立難安,令她難以無法裝作不知,對面端坐的是誰,她心知肚明,怕落與人不好的口舌,只好在桌下瞧瞧扯了扯旁邊的梁懷硯。 梁懷硯收了與旁人說話的官腔,偏身過去,溫言細語小聲問道。 “玫煙,怎么了?” 季玫煙聞到他身上傳來混合著龍涎香的淡淡酒味,心定了些,便開口和他解釋。 聽完后,梁懷硯坐直了身子,目光徑直投向對面,無聲暗示對方收斂,更在桌下握住了季玫煙的手,加以撫慰。 季玫煙被他護得心口甜蜜,臉紅了些。 黎美人瞧見這一幕,攥緊了給宣武帝倒酒的盞杯把沿。 起央追想得入迷,梁懷硯投過來的目光他沒接收到,還顧著幻想。 梁懷惔慣如往常邪笑著,滿了一杯酒,擱塞到他的手里。 “我那大哥不過表面文弱,他在官場的手段絲毫不遜色于你在沙場的手段?!?/br> 起央追總算回了些神,他渙散的目光慢慢有些凝聚。 梁懷惔接著給他說道。 “你若是瞧上了他的新婦,私下搶了,我也無二話,權當不知道,只不過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也該收斂一些,真惹了他不快,明面對付,攪黃你在南梁想要的親事?!?/br> “我得提醒你一句,梁懷月和梁懷硯是一母所生?!?/br> 起央追被人打攪,怠怠收回目光,他吃了酒,覺得被拂了面子,不滿回擊道。 “梁懷月?哦...梁懷月...誰說我想要梁懷月了?!?/br> 起央追重重擱下酒盞,宣武帝座下和這里擱得遠沒聽到聲響,倒是對面的梁懷硯聽見聲響,不滿皺起了眉。 中間舞姬跳著,他也瞧不見這邊具體的情形。 起央追打了一個酒嗝,這會他有些醉了,酒意上頭,想到他堂堂西域王子,對方不過一個皇子,誰更尊貴,就差拍案對比,證明誰更強一些。 他口氣張狂道。 “我想要的親事能輪得到他攪和,他梁懷硯跟我比,算個什么東西!” 梁懷惔笑開了眼,附和他的話笑著接下去,舔了舔牙口。 “是..他不算個東西?!?/br> 沒等他樂多久,起央追已然醉倒了,伏案壓了一只手臂,瞇上眼昏昏沉沉道。 “衡之啊,你還沒跟我交代,今兒個你替出頭的小流鶯是誰?” 她戴鐲子的手細膩白嫩,臉肯定生得不差。 那般玲瓏嬌小,膽子又小,養在掌心定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