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而范明真很清楚,自己只是這場綿綿細雨中,一棵能被人隨意踩死的雜草。 “范大人言重了?!?/br> “不過,”江殊瀾話音一轉,“既然范大人主動來請罪,本宮也不能讓你失望?!?/br> “想必本宮來之前,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江殊瀾讓葉嬤嬤把她想吃的櫻桃帶出來時,邢愈也已經燒好了火盆放在公主府門前,還把烙鐵放了進去。 邢愈一直讓火燃著,此時那火光還在搖曳,范明真看到其中的烙鐵時應就猜到了江殊瀾今日想做什么。 既然他一直未離開,便是已經在心里做好了選擇,決定接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范明真不算蠢人,江殊瀾也就省了些說話的力氣。 江殊瀾好整以暇地看著范明真。 果然,范明真沒多猶豫,聲音沉著道: “一切聽從殿下處置?!?/br> 江殊瀾姿態放松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故作不明地問: “那你想讓本宮如何處置你?” 范明真雙手不自覺握緊。 江殊瀾不想擔惡名,所以要等他自己說出來。 她可以殺他,也可以辱他。而他只能順從,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范明真調整了幾瞬呼吸,神色如常道: “微臣,愿受烙刑?!?/br> 人群中響起幾聲驚呼,又很快被掩下。 沒人能想到,唯陽公主還什么都沒說,竟是范明真主動提出來愿意承受烙刑。 從唯陽公主府里拿出來的烙鐵,上面應刻著和公主府有關的字或是圖樣,一旦在他身上留下烙印,便無法去除。 除非將烙印連同那塊皮rou一并削去。 而只要那烙印在一日,范明真以后即便成了駙馬,也會永遠背負著這道恥辱的印記。 他求的到底是什么?竟甘愿做到如此地步。 又吃下一粒櫻桃,待甜味慢慢擴散開來時,江殊瀾才問: “既然范大人誠心相求,本宮自然會讓你如愿?!?/br> 江殊瀾沒有明說他求的是烙刑還是別的什么,范明真心里一時也有些疑惑。 若說他求的是烙刑,那便是又多羞辱他一點,說他是自己上趕著來討這一回罪。 但若說的是婚約……那便是同意救他嗎? 范明真忽然想起,上回他來這里時,江殊瀾雖用手爐砸了他,還拿他堆雪人,但最終也允了他當日求的事——揭過了他與她之間的婚事。 看來這次也一樣,江殊瀾雖打定主意要在人前羞辱他,讓他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她留在他身上的恥辱,卻也終究是愿意再救他一回的。 范明真沉重的心緒終于可以勉強喘一口氣。 “不知范大人想將這烙印落在何處?”江殊瀾輕而緩的聲音重新響起。 “是如旁人一樣落在額角,還是稍微沒那么顯眼的右手手背上?” 范明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很快道:“微臣愿落在額角,日日不敢忘?!?/br> 她需要他的誠意,他便給她足夠的誠意。 但江殊瀾卻忽然淡聲吩咐身旁的邢愈:“聽見了嗎?范大人說他兩處都想留下這烙印?!?/br> “卑職遵命?!?/br> 邢愈應下,很快拿起已準備多時的烙鐵朝范明真走去。 圍觀的人看著那通紅的烙鐵都不敢出聲。 看來今日唯陽公主是真準備讓狀元郎好好受些罪了。 額角若有烙印,除非整日遮面,否則人人都能看見,只是自己或許還可以勉強逃避。 右手背上的烙印雖并不算顯眼,但每日能用到右手的時候實在太多,穿衣吃飯,提筆翻書,連想眼不見為凈都做不到。 只能日日面對,日日不能忘卻今日的恥辱。 范明真心里的疑慮驟起。 似乎有什么東西被他忽略了。 江殊瀾竟沒打算讓他選嗎?無論他怎么答,她都早已決定讓他額角與手上都受烙刑。 “這烙鐵上的圖樣,還是本宮親自為范大人畫的,但愿不會讓范大人失望?!?/br> 聽見江殊瀾后面這句話,范明真忽然覺得自己想通了什么。 他當初悔了婚,背叛了江殊瀾。 所以江殊瀾才要用不止一處的烙印讓他記住,他與唯陽公主府永遠脫不開關系嗎? 那名拿著烙鐵的護衛越走越近,渾身早已被雨水淋透的范明真迫使自己一動不動,安靜地等待即將發生的事。 既然已經避不開,起碼不要讓自己顯得更加狼狽。 左右無論他如何掙扎,今日都得受這烙刑,讓江殊瀾出了氣才行。一處還是兩處,沒什么區別。 但guntang的烙鐵瞬間開始啃噬額角的血rou時,范明真還是被痛得身形一晃,用力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倒下。 那些滋滋作響的聲音并不陌生,江柔帶范明真在京郊獵場內烤鹿rou時,他便聽過。 被疼痛激得意識恍惚間,范明真覺得,自己也成了一只正在被炙烤的獵物。 只等著被人分而食之,余下的骨與rou便會爛在那堆燃盡的火里。 這股灼心剔骨的疼痛是全然陌生而磅礴洶涌的,壓得范明真難以忍受,卻無法逃脫。 那護衛還加了力道,用烙鐵在他額角按了按,像是要把那圖樣烙進他的頭骨。 要他永生難忘。 額角的guntang甫一離開,范明真抬起的右手背便開始重復同樣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