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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自然也就心里想想,他頂著刺骨的寒風,鼻子抽著,肚子叫著,然而兩個修士吃了魚還要喝酒,一直到月過中天也不歇息,石頭一邊眼皮打架一邊等,直到天邊泛白,這好哥倆酒足飯飽,才總算約著要一起去茅廁。 石頭矮著身子溜進屋內,鱸魚自然只剩下被吮過的骨頭,盤子里倒是還有半盤魚凍,他好奇地拿小指挑了點,含進口中,緊接著便給鮮甜得直吸氣,喉嚨里不自覺咕嚕一聲,活像一只餓慘了的野貓,恨不得直接用舌頭去舔。 他還沒來得及付諸實踐,門外便傳來腳步聲,他一驚,又不舍得桌上的魚凍,便簌一聲鉆進了床底下。 老賈!老賈!先回來的修士責怪道,你后出去的,怎么不關門? 老賈忙道:走得急了點 說著他看了看桌上被撓過一道的魚凍,立馬笑道:我說呢,我應當關了,大約是貓撞開的。 另一個修士將信將疑,手伸到床底,石頭忙把自己蜷成一個小球,眼看著那只手越過自己,抓走了一旁一只寬大的布袋。 老賈打開布袋,看了眼里面的東西,松了口氣,道:玉人還在。 修士點了點頭,又將布袋塞回床底,兩人收拾了碗筷,慎重地上了門栓,鎖了窗,才鼾聲如雷地睡下。 石頭咕嚕一聲鉆出來,卻見碗筷已洗得干干凈凈,一絲魚腥未曾留下,不免心中有憾,一轉頭,又瞧見床底露出半截的麻袋,有些好奇,干脆扯開一看,瞧見一尊抱劍而立的玉像。 也不是什么好玉他小聲嘟囔著,環繞著玉像打量一圈,忽然靈機一動,軟著身子,把自己擠進玉像的雙臂和長劍之間。 少年還沒有長開,身子骨軟,剛好卡在玉人懷中,石頭艱難地抱著玉像的背,把兩人一道塞進麻袋,封住了袋口。 次日老賈扛麻袋時抱怨:這玉像怎么像是變重了。 可別是你喝酒喝虛了身子。另一修士睨了他一眼,打了個響指,施了個輕身咒,小心著點,今天是要緊關頭,別出了岔子。 老賈低聲嘟囔:這般挑剔,不如你來搬這東西。 倆人互相埋怨了幾句又和好如初,讓袋子里的石頭無端想到收養自己的老夫婦,覺得有趣,一邊嘻嘻笑著一邊去戳懷里玉像的脖子和臉。 這一大塊昆侖玉呈青白色,靠發鬢處泛黃,做了巧雕,擬作婦人的頭面,雖玉石品質普通,但勝在雕工上佳,光摸也能摸出是一位膚色晶瑩,五官柔美的麗人。 美人啊美人,石頭小聲嚷嚷,只盼那武陵仙君沒有那龍陽癖好,否則你白生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一路顛簸,又過了一日一夜的時間,倆修士才到了武陵神廟,接待二人的竟不是住持,而是兩個相貌相仿的仙童。 兩仙童齊聲道:我家主人掐指一算,算到此處有合心意之物,故命我二人在此等候。 兩個修士又驚又喜,還沒來得及收驗便已眼淚鼻涕落了滿臉,撲通撲通跪在地上對著兩個看起來年紀能當他們子孫的仙童拜個不停。 仙童面色卻沒什么變化,修士忙喊:老賈,我們快把玉像請出來 且慢。仙童忽然制止道,貢品見光有另一套程式,兩位若是無他事,可在外間等候, 二人自然不敢有什么他事,唯唯諾諾退出。 他二人一走,袋子里的石頭輕輕動了下,心想:我只是個混摸來吃魚的,可不想離開了我相中的廚子。于是便也想爬出麻袋,不料封口處的繩結興許是被施了什么術法,怎么擰也擰不開。 兩個仙童看著忽然鯉魚打挺起來的布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么都沒看到,在仙君像前敬了兩柱香。 石頭聞到煙味,嗆得小咳嗽了兩聲,甚至懷疑這兩個小孩是不是要把自己拿去糖醋了,便掙動地越發厲害,口中開始喊叫:抓錯人了,抓錯人了!袋子里不僅有死的,還有個活的,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喊了半天見沒人理會,他干脆拿腳去蹬,只蹬了兩下,忽的一只冰涼的手掌捉住了他的腳腕。 鬼鬼,有鬼!他驚叫著想收回腿,忽然,眼前一亮堂,困著他的麻布袋被人剖開,一雙手臂把他從玉像的懷抱中撈了出來。 石頭呆呆地抬著頭,看著眼前水墨兩色的仙君,沒來由的,后背爬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你你你你,你不要看我他扭動著身體躲開仙君的視線,幾天前還天不怕地不怕,打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小孩,這會兒像兔子見了狼一般,把自己拼命往影子里藏,你的眼睛好燙,不要看我 武陵仙君仍舊站在他面前,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有一雙深黑色的眼睛底下泛著幽綠的暗潮。 許久,他才開口發問:你叫什么名字? 嗚嗚嗚石頭抱著腦袋,仿佛只要聽到他的聲音,身體就會變得極不舒服。 你在怕什么?仙君又問。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嗚嗚嗚求你不要問我石頭又哭又求,聲音細得發啞,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竟會怕成這個樣子,但這種害怕似乎已經刻進了骨髓里,連肝膽魂靈都要因為這人的聲音裂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