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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卻沒有放過他,而是俯下身,拉住他的手腕,像攤平一條地毯一般把他展開了,鋪在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重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頭顫著,不敢不答,只好啜泣道:石,石頭。 仙君一怔,手掌從他的手腕挪到面頰,輕輕用手背擦了擦他的臉:我要的是玉,你一顆石頭,怎么也混進來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帶了些微的笑意,但石頭不敢去辨識他是玩笑還是問罪,只得一邊小聲地哭,一邊老老實實道:我,我只是想吃,吃魚。 仙君無奈一笑:跟我走,將來自會有魚吃。 我不走!石頭忙道,我怕你! 你怕我什么?仙君定定地看著他,怕我殺你? 石頭搖頭。 怕我打你? 石頭又搖頭。 怕我對你不好?讓你餓肚子?怕我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石頭連連搖頭,他認真地想了想,最終試探地答道:我怕你看我,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仙君聞言,反而湊下身,扳著石頭的腦袋,用黑如古井的眼睛對上那雙杏兒眼,徐徐道:你這般怕,不如多讓我看看,將來習慣了,便也就不怕了。 這哪兒是能習慣的石頭只覺得眼梢燙得厲害,無奈動彈不得,只得拼命地轉著眼珠子,去躲過那種鋪天蓋地的灼燒感,仙君,我們認識嗎?你別看我啊,我心好慌,慌得要死掉了 仙君的手掌終于從他腦側離開,按在他單薄的胸口,貼在靠近心的位置,任那里一下一下的跳動。 你便是我一直想找的玉。仙君道,我要把你帶回府上奉著,從此不放你離開。 石頭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仙君卻沒理會他,而是扣著他的腰,逼他站在自己身旁。 我還能逃得掉嗎?石頭小聲問。 仙君正色看著他:你可以試試。 如果我逃,你會殺我嗎?石頭又問。 仙君安靜地思索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石頭一怔,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答案后,他心中反而沒有那么怕了。 仙君邁步之前牽住了他的手掌,他沒有推開,忍不住再次發問:你殺我的話,會痛嗎?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仙君這次沒有猶豫,認真地看著他,道,如果你還要死,我會去找到最不痛的辦法讓你以后不那么害怕。 第16章 美玉有凡心(二) 那以后整整三年,石頭都住在小鏡湖下,武陵仙君的府邸上。 小鏡湖上通天庭,下達凡間,處于中間地帶。燕赤城的府邸并不奢豪,相較于傳聞中十里舞殿、百丈云臺的仙界,顯得清新小巧,與其說是府邸,不如說是臨湖一棟小筑。 燕赤城給石頭取了個大名,叫謝秋石。 石頭并不喜歡這個名字,他反復挑刺地問,為什么是謝?為什么是秋?是哪個謝?是哪個秋? 又是秋天,又是凋謝,又是石頭,我不喜歡。他嚷嚷,給我換一個,我要叫王春花! 燕赤城不理他,每每叫他還連名帶姓、字正腔圓地喊他謝秋石,然而除了武陵仙君并沒有其他人會用這個名字,府上的童仆喊他謝少爺,他走到外邊也仍舊自稱石頭。 你不是喜歡我嘛,燕赤城,燕大仙。石頭站上書案前的腳凳,比案前坐著的燕赤城高出半個身子,便趴下身掛在燕赤城肩上,拽著他兩襟上下拉扯,叫親昵一點唄,叫我石頭,寶貝石頭,心肝寶貝小石頭,都行嘛。 他蒙著眼睛,瞧不到燕赤城那雙眼,膽子便比尋常大了幾倍,江湖上混出來的一身無賴勁都使了出來,試圖挑戰一下武陵仙君的底線。 燕赤城卻似乎心如止水,任由他在背后又跳又鬧又抱又蹭,一頭墨發被揉得亂七八糟,筆下的字卻依舊銀鉤鐵劃。 你在寫什么?石頭好奇地去摸,他大字不識幾個,自然摸不出什么,只沾了兩手墨,雞爪印似的抹了燕赤城滿袖子。 謝秋石。燕赤城道。 呸呸呸!石頭趕緊蹭了蹭手上的墨,沾晦氣啦! 燕赤城一挑眉,忽地圈住了他的手腕,將筆塞進了他手里:我教你寫。 不寫行不行啊,石頭苦著臉活動了一下手腕,還有你最好不要說話,你的聲音我也好害怕。 燕赤城便沒有再說話,只是不輕不重地圈著他的腕子,把著他的手,大開大合地寫那三個大字。 石頭無奈道:我學會了就不寫了,好不好? 燕赤城曲起手指刮了刮他的手掌。 石頭癢得一縮肩膀,心知這是同意了的意思,便掙開對方的手,回憶著方才的筆順,眼睛一閉,行云流水地在宣紙另一側落下三個大字,依舊是謝秋石。 怎么樣?他期待地問。 仙君一言不發,宣紙上的字筆畫秀美,疏梅朗枝似的,清麗蕭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