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不識酒沾唇 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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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說數十年?!?/br> “徐錦是大火之后才變成這副瘋傻模樣么?” “什么大火?一個傻子的話哪能信?”膳房師傅緊張起來,顧左右而言他?!翱傊銈兿麓卧倏吹剿?,直接綁回蝕艮峰就行?!?/br> 接著,他借口有事慌忙離去。 在場沒了別人,荊年才剛走出半步,徐錦就哆嗦著往后躲。 “你嚇到他了,他很害怕?!蔽抑浦骨G年。 “你怎么知道他很害怕?”荊年反問。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心跳猛烈,口渴,出汗,神經質發抖,都符合極度恐懼下的應激反應。 不過蠻荒人自然不懂,于是我又補充道,“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他的情緒……就是共情,明白嗎?” 荊年便松手,審視起徐錦的臉,像看砧板上的羊rou。目光掃過他放大渙散的瞳孔邊緣,和抽搐的面部肌rou,依然搖頭,“我不明白,也感覺不出來。再說,他害怕關我什么事,萬一是裝的呢?” “所以你不正常,你病了?!?/br> 同時遇到兩個精神病這種概率極低的事,為什么就給我碰上了呢? “我?病了?” 趁著荊年低頭沉思,徐錦逃之夭夭。 白忙活一場。 我無奈看向剩下的病患,“那么,你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荊年沒理我,他似乎因為我的話而滿懷心事,一聲不吭就走了,任憑我在后面喚他好幾遍。 我煩躁地將腳下的小石子踢飛,算了,不配合就不配合吧,反正這病我也沒法給他治。 雖然沒成功把徐錦帶回來,薛長老也沒功夫怪罪我,因為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床上艱難喝藥,苦得表情都扭曲,白瞎了這么張臉。 秦屬玉倒是常來看望他,兩人仍舊不愛出聲交談,偏要用屏風,手影一里一外不相逢,雙鳥親密無間若連理,虛虛實實,讓人難以分清。 看鳥太入迷,煎的藥就冷了。薛長老便讓我去煉丹房守著整座峰最金貴的那只大爐子,雕花是盤龍臥虎,好生氣派,聽人說,外界有人散盡家財也難求得蝕艮峰的半顆丹藥。他交給我一塊令牌,只有憑它才能出入布滿重重陣法的煉丹房。 只有被煙霧繚繞的藥香包裹的時候,我才有實現自我價值的感覺。 而不實現價值的時候,我就去聽八峰長老講課,大多是講內功心法,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就看不懂了。薛長老因身體抱恙來得最少,但每次來必定會找荊年,不是給神秘典籍就是給獨門丹藥。 我想,薛長老要真是游戲npc的話,荊年就是重氪玩家,前者上趕著服務后者。 相似的日子往往過得極快,挨訓是家常便飯,和我截然相反的是荊年,隔三差五就聽到有人提他,皆是什么半日煉氣、十日筑基、四月結丹之類的盛贊,神乎其神,不知真假。 唯一能確認的是我來這里半年了,還沒到入門水平,洊震長老堅信勤能補拙,遂讓我每天早起去晨練,修行定能事半功倍。 我覺得早起充電也沒什么不好,何況新入門弟子每月領到的靈石數量有限,貧窮的日子里更需要科學充電。 因此每天第一縷晨曦降臨時,我便爬上屋頂躺好,這里遮擋最少,光照最均勻。靜看積雪消融,春意盎然,又忽而夏至。 屋頂風景相當不錯,八座山峰的相鄰者之間都隔著都隔著一道天塹,下面就是萬丈深淵,上面則是河流騰空架在塹溝中,宛如白晝里的璀璨銀河,銀河入夜就消失,兩峰不再相通,類似于宵禁制度。 門中弟子戲稱其為鵲橋,每逢日沉西山,鵲橋便從人間重回天上,唯物主義者例如我,權當是天方夜譚。 說來也巧,荊年的寢所正好與我隔川向望。 說來也不巧,哪怕稍一側目就能映入眼簾,也未曾有過交集。 但上課和用膳時總歸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荊年身邊都是各峰的佼佼者,顯得我形單影只,他神色如常,向普通同門一樣,隔著幾張桌子,對我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有好事者詢問:“聽說你們是同一天拜入師門,可是舊識?” “嗯,見過?!彼缡钦f。 我也點頭:“對,撿過,我撿的他?!?/br> 他們交換眼色,笑道:“那就是認識咯?為何現在如此疏遠?” “因為上次我說他有病?!?/br> “哈哈,想不到戚師兄還懂醫術,你說說,是什么???” “這是他的個人隱私,不能告訴你們?!蔽乙话逡谎鄞鸬?。 聞言,這些弟子笑得更放肆,荊年沒有笑,只是站起來淡淡道:“吃完了就回去吧,一會兒師尊還要授課,莫要讓他老人家等著?!?/br> 眾人便意猶未盡地結伴離去了,竊竊私語聲格外清晰。 “傳言沒錯,戚師兄果然是個傻的?!?/br> “雖然他是挺好玩的,但我還真不想叫一個傻子師兄?!?/br> “沒辦法,蝕艮峰幾乎沒弟子,他現在是首徒,薛長老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們當然得給他徒弟面子?!?/br> “呵,名不符實,怪不得荊年不想跟他扯上關系?!?/br> “還說呢,就憑荊年這修煉神速,洊震長老又那么喜歡他,用不了多久,我們這些師兄想跟他扯上關系都難?!?/br> 劍刃劃破空氣的凜冽聲音將我從回憶里拉出,哪怕是在河對岸,也能感受到充沛的靈力野蠻溢出,席卷每一寸天地。 荊年同樣在晨練,他來得比我更早。 優秀的人往往更努力,內卷無處不在。 但與我無關。 切換成待機模式,充電更快。 可惜沒充多久,太陽就被風吹來的云擋住了,光照不穩導致電流不穩,很損傷電池。 我不情愿地睜眼,哦原來不是云影。 是荊年的影子,比之前更高了些。他拜入仙門后整個人的氣質愈發奪目,此刻衣袂隨風飛舞,宛如謫仙,即將回到那云中去。仿生人靈敏的聽覺系統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他過河而來。 我翻身離開陰影區域,想繼續接受光照。荊年卻不讓我如愿,這似乎是某種樂趣來源,他語調輕松:“你躲著我做甚?” “沒躲你,是躲影子?!?/br> “你生氣了?因為我這半年沒理你?”他的食指漫不經心地繞著我的頭發,它長了不少,讓我看起來和這里的原住民沒什么區別。但到底不是毛發,而是模擬蛋白質包裹的靈敏光纖。 光纖的傳導能力優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我很癢,于是我抽出頭發?!皠e玩了?!?/br> “怎么?戚師兄不是很好用嗎?怎的碰不得?”荊年笑起來有多好看,說出的話就有多惡劣。 他像那些弟子一樣,用著戚師兄這個嘲諷性稱呼。我氣結,我之所以淪為笑柄,還不是因為荊年非要我來這里,居然還笑我? 總之電是沒法充了,我坐起身,質問他,“我有沒有生氣,你一點感覺不出來嗎?” “嗯,我天生如此?!?/br> “那你以前在荊府是怎么過的?” “很簡單,我并不需要感知他們的情緒,只要知道他們想要我作出什么反應就夠了?!?/br> 原來如此,因為感知不到他人的恐懼和悲傷,才會從容做出那些事。 荊年,我的一號樣本,具有某種缺陷。此刻,他臉上露出細微的迷茫:“為什么荊少爺死掉的時候,荊夫人要哭?我明明記得,母親不是這樣的?!?/br> “你母親對你不好么?” “都過去了,人都燒死了,不必再提?!?/br> “是蝕艮峰的那場大火嗎?”我終究是對他的過去有了幾分好奇。 “嗯?!彼@次沒再回避?!安皇羌艺鸹?,我騙你的?!?/br> 但我心中疑云反而更重?!凹热荒隳赣H來自蝕艮峰,那你豈不是仙門之后?為何會淪落成普通人家的奴仆?” “仙門之后?”荊年將這四個字重復了一遍,笑得無比嘲諷?!罢媸翘e我?!?/br> 我無意探究上一代人的糾葛,一個荊年就已經夠讓我琢磨不透了,只得安慰他?!跋炔还艹錾?,長老們看重的是你的資質,而且,你的病也可以治?!?/br> “我沒病?!鼻G年不甚在意道,“說正事,我聽說——你還在煉氣階段?” “應該連煉氣都算不上吧?!蔽姨拐\道。 “我上個月已經結丹了?!?/br> “嗯,我聽說了?!蔽覍ηG年露出微笑,“恭喜你?!?/br> “所以最近閑暇時間比較多?!?/br> “哦……那這個也恭喜你?!?/br> 我心想荊年還挺愛炫耀。 他臉色一沉,“你就沒有一點進取心嗎?” “沒有?!蔽翌A估了接下來幾天的晴天概率?!熬S持現狀就挺好?!?/br> 第16章 未完成人偶 “你要是修為停滯不前,對我來說,就不好用了?!彼胧峭{半是勸誡。 修煉講究打通經脈,汲取天地間靈氣為己用,然而經脈和電路完全兩種東西,我實在是有心無力,便斟酌道:“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師尊不是一直在幫你嗎?” 沒想到此言一出,荊年非但沒采納,反倒黑著臉,拂袖而去?!澳阌惺裁促Y格替我做決定?” “只是建議,你有不采取的權利?!蔽抑匦绿上聛沓潆?,聽見荊年離開時故意把瓦片踩得很響。 幼稚鬼。 接下來幾天都再沒見他出來晨練。 日子依舊照常,沒有什么能打亂我的陣腳。 除了結業考核。 若是不過關,照樣要被逐下山去,沒法穩定充電了。 負責考核的是慈眉善目的坤寧長老,最大特點是和事佬、好說話。他特許我不用和別人一樣實cao,只要講講對我宗獨門心法的個人見解即可。 其放水程度好比軍方讓我們反恐演習,結果別人押回一車悍匪,唯獨我寫了個中東游記。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