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49節
她話語間有松動,舍娘便更加殷切地勸導:“女君沒聽說過一句話么,叫富貴險中求,不擔風險,哪來的潑天富貴。女君若是不放心,就拿出其中一個莊子來,讓我試著經營經營,到了年下保準能讓女君的進項翻番兒?!?/br> 尚柔不說話了,沉吟了半晌道:“容我再想想吧……” “還要想什么?我是女君一手栽培出來的,對女君自是忠心耿耿,連半點私心也沒有?!吧崮镎f著,臉上浮現出一點哀色來,“看來女君是果真不相信我,我這陣子替郎主填了多少窟窿,女君怕還不知道呢。我只恨自己沒什么身家,賬也總有填不平的一日,到時候人家上門來鬧,郎主欠了一屁股爛賬的名聲出去了,對安哥兒將來的仕途和婚姻,都不是什么好事?!?/br> 這回總算打中她的痛肋了吧,舍娘自覺已經夠了解尚柔了,她可以不在乎陳盎,卻不能不在乎安哥兒,和兒子的前程相比,區區的莊子又算什么。自己今日先騙出一個來,下回把剩下那個也攥進手里,這就徹底掌握內務,可以架空這位正室夫人了。 尚柔抬眼望向舍娘,看見她眼里精光四射,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 有些緊張,袖籠里的手輕顫,她用力握了起來,痛下決心般說了聲罷,“就照著你的意思,先拿一個莊子練練手吧。不過你不懂莊上事務,恐怕要親自去一趟,這兩個莊子一個在城西養種園,一個在澶州,我想著城西那個近,就把那個交給你,你要過去也方便些?!?/br> 可舍娘豈是個好糊弄的,兩個莊子每年的收入懸殊,她早就暗暗打聽過了,澶州年下運入上京的年貨要拿牛車裝,城西那個以種花為主,能有多少進項!且女君越是給她養種園,她越是要澶州的,誰不知道好物留給自己,至于什么路遠路近,全是托詞罷了。 于是她笑道:“我聽說那些莊上人不老實,仗著家主不查賬就貪墨收成,一個個養得比家主還肥。女君是尊貴人,又有安哥兒要照顧,想必多年沒有往澶州去過了,要不然還是我跑一趟吧,親眼見過了才放心?!?/br> 尚柔顯得很不情愿,“澶州莊子距離上京一百多里呢……” 舍娘道:“這有什么,當初我經常往來幽州和上京,乘坐馬車不過三四日光景?!毖粤T看向尚柔,“還是女君不想把澶州的莊子給我?” 尚柔說不是,分明有些彷徨,猶豫了半晌還是退了一步,“那你可要知會官人一聲,畢竟一去好幾日,也要有個交代?!?/br> 舍娘原先想過,要是女君不答應,最后必要通過陳盎才好逼她把莊子交出來。但如今既然她自愿給,那當然是瞞著陳盎為好,至少先讓她打通路子,把墊底的那份抽出來,剩下的擱到明面上,到時候愛怎么算就怎么算。 “暫且不要告訴郎主?!彼α诵?,“等我從澶州回來,摸清了莊子上的情況,再知會郎主不遲?!?/br> 尚柔顯得很疏淡,到最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隨你的便吧!不過出門好幾日,手上的事要預先交代清楚,別讓園里的女使婆子摸不著首尾?!?/br> 如今當然是千好萬好,舍娘含笑說:“女君放心吧,我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迸R要回去,又回身囑咐了一句,“莊子的事,女君千萬不要告訴郎主,也不要同夫人說起。到底日后要拿進項做買賣的,我怕侯爺和夫人知道了,反過來責怪女君經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br> 尚柔說知道了,復又扭轉身子,盤弄那套珍珠翠玉的頭面去了。 舍娘從上房出來,搖曳的身姿,走出了得意的步調。 身邊的女使紫筍奉承拍馬,專挑她喜歡的說,趨身壓著嗓子道:“恭喜娘子了,眼看院兒里一大半的產業都到了娘子手里,娘子再熬上個三五年的,就是這房的當家人?!?/br> 舍娘嗤笑了聲,“全仰賴女君,咱們女君真是個好人?!?/br> 紫筍撇了撇唇,“爛好人罷了,先前院兒里的姨娘們鬧得昏天黑地,她連個屁都不敢放,還不是娘子替她收拾的爛攤子。要我說,她不過是仗著出身好,占著茅坑不拉屎,這家就算沒了這人,也照樣過得好好的?!?/br> 舍娘受用地搖著團扇,天氣已經不大熱了,但搖扇早成了一種消閑,好像不拿把扇子,就不知該干些什么。 仰頭望望長空,天也瀟瀟,云也瀟瀟。 “到底還是要個頂頭的人,女君窩囊,咱們才好施展拳腳,要是換了個厲害的,日子就沒這么舒坦了?!鄙崮餆o情無緒地說著,“只是女君的身子好像弱了些啊,恐不是個有壽元的,不過能撐上三年五載的,也盡夠了?!?/br> 三五年,撈夠了身家,到時候帶著錢遠遠走開,誰稀罕留在這侯府伺候那個薄情的男人。 主仆兩個順著小徑慢慢往前,她又想起來吩咐紫筍:“回頭我給你一包‘百日紅’,你拿給玉帛身邊的環兒,讓她下在玉帛擦洗的水里?!?/br> 紫筍從未聽過那個藥,應過之后追問:“有什么功效么?” 舍娘的唇角扭曲地捺了下,“那是勾欄里的秘藥,碰過了瘙癢無比,三日發紅,五日起疹子,癥狀和女科不潔凈一樣。男人嘛,尤其歡場上廝混慣的,哪里還敢沾她的身。這玉帛近來愈發張狂了,不讓她吃點苦頭,她不知道我的厲害?!?/br> 紫筍暗暗咋舌,“那過陣子還能好起來嗎?” 舍娘一哂,“好?那藥有根兒,往后隔三差五發作一回,這輩子都好不了?!?/br> 她一面說著,一面搖扇邁上了活水上的小橋。 當初玉帛是曾和她聯手扳倒了念兒,但此一時彼一時,天底下哪有長久的朋友,不過為了各達目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罷了。 第67章 紫筍應了,近來郎主每每在玉帛那里過夜,再過不了多久,恐怕就要有好消息傳出來了。人總是恨人有、笑人無,舍娘因在勾欄中多年,懷上孩子的希望已然很渺茫,所以才給身邊的女使取了個名字,叫紫筍。紫筍……子孫……子孫想來已經無望了,那就抓住錢財吧,所以才一心要把女君的莊子弄到手。 玉帛身邊伺候洗漱的女使眼皮子很淺,略施些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所以紫筍趁著晚間各院分飯食的當口,把藥給了環兒,環兒二話不說便回去cao辦了。小小的一個紙包,展開后把藥粉兌進水里,無色無味誰也不會發現,然后只要等著,等著玉帛發作起來就好。 大概昨晚忍了一晚上吧,第二日一早紫筍就進來報信兒,湊在舍娘耳邊說:“娘子,隔壁院子請大夫了,大夫能診出緣故嗎?” 舍娘笑了笑,“怎么診?患病的是那處,難道還脫光了讓大夫過目嗎?無非診個血虛生風,失于濡養,到時候開幾劑黃柏、苦參擦洗擦洗——有個屁用!” 計謀得逞,總是令人高興的,舍娘坐在妝臺前,拿粉撲子蘸了胭脂拍在頰上,一面對紫筍道:“打發人盯著那院,看看大夫有什么說法。過兩日就是張家二娘子出閣的日子了,女君忙著喝喜酒,管不上咱們這頭,正好去去就回,不耽誤什么?!?/br> 紫筍道是,去外面叮囑了小女使,回來取過口脂盒兒,揭開蓋子遞到舍娘面前,“娘子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舍娘伸手拿指腹蘸取了,探身照著銅鏡,噘嘴壓在唇瓣上,算了算時候道:“就明日吧,夜長夢多,怕女君忽然改了主意,白歡喜一場?!?/br> 至于路遠迢迢,由誰來駕車,這也是門學問,原本打算找黃婆子的男人,但細想又覺得靠不住。暫且不能把風聲透露出去,防著陳盎那敗家爺們兒是一樁,更要緊是不能讓侯夫人知道。那位婆母平時就愛哭窮,要是得知尚柔把莊子交給妾室打理,便有了要回的借口——既然你忙,莫如交給母親經營,總比托付底下人強。 所以一切竟是要秘密行事,還好女君糊涂,果真愿意隱瞞,畢竟人家還等著收成之后買鈔引分紅呢,自己怎么能辜負她的希望! 不一會兒派出去的女使回來稟報,眉花眼笑說:“玉帛院里的婆子是個豁嘴,逢人就說沈姨娘屁股上裝了磨盤,如今坐著都來回碾呢,不知得了什么毛病?!?/br> 舍娘和紫筍相視而笑,心里暗自痛快。繼續讓人盯著,晚間陳盎回來,先去了玉帛屋子里,沒隔多久便出來了,氣急敗壞進了舍娘的院子,恨道:“這玉帛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張臉漲得通紅,只說身上不適,把我攆出來了?!?/br> 舍娘接過女使送來的熟水放在他手邊,嬌聲道:“郎主如今雨露只管往她屋里澆,玉帛meimei身子弱,當不得了。今日傳了郎中看診,像是女科里出了毛病,郎主且等兩日,看看她的癥候能不能好些?!?/br> 陳盎這才明白過來,蹙眉道:“晦氣得很,竟是個碰不得的,略走得勤些就病了,怎么那么嬌貴?!?/br> 舍娘暗笑,只是不敢聲張,侍奉陳盎擦臉盥手之后,輕聲道:“郎主,我也要告兩日假?!?/br> 陳盎一聽,老大的不痛快,“怎么?我這兩日可沒來你這里,難道你也病了?” 舍娘說不是,“我幽州的姨母做壽,小時候她養過我一段,如今我出息了,回去給她拜個壽,也算盡了我的孝心?!?/br> 陳盎感覺很納罕,“你都給賣進那種地方了,竟還有姨母?” 舍娘窒了下,“我又不是土里長出來的,總有個把親戚吧!再說那時候不是姨母不肯救我,是她自己也過得艱難,我也不好去怨怪她?!?/br> 陳盎悻悻然說罷,“你們都不得閑,忙你們的去吧?!闭f著蹬了靴子上床,四仰八叉躺下了。 舍娘站在那里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鄙夷,心道要不是自己沒有別的出路,才不愿意跟著這樣的男人,要人品沒人品,要官職沒官職,除了吃喝嫖賭一樣也不會,說句實在話,張尚柔嫁給他,是真的虧了。自己呢,不過暫且要個容身之處,再順勢撈些錢,談感情……勾欄中出沒的男人們只要有錢,個個都可以談感情,不在乎多他一個。 反正說定了,就可以后顧無憂地去澶州了,第二日早早過女君院子,侍奉了早茶就拜別,“我這兩日不能在女君跟前伺候,女君出入保重?!?/br> 尚柔點了點頭,“此去百余里,路上小心。到了澶州快些把事辦好,快些回來,家里那些瑣事也離不開你?!?/br> 舍娘道是,又行了個禮,帶著紫筍出門去了。尚柔站在堂前看著她走遠,眼里慢慢浮起一點笑意,回身對祝mama道:“這院子好像忽然空曠起來,人越來越少,也不像以前那么喧鬧了,真好!” 祝mama掖著手說是,“大娘子熬了這些年,總算慢慢熬出來了,里頭有多少不易,真是蒼天知道?!?/br> 尚柔長出了一口氣,回身在榻上坐下來,轉頭看月洞窗外搖曳的三兩根修竹,喃喃問祝mama:“你說派出去的人,這會兒可到莊上了?” 祝mama道:“算算腳程,昨日就該到了。那孫莊頭最是聰明,這兩年大娘子寬待莊上,他心里有數,接了大娘子的信,自然會好生承辦的?!?/br> 這就好,確實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誰家沒點秘辛呢,舍娘只知道侯府在澶州有莊子,卻不知道那個莊子上,還養著侯府的另一位公子。滎陽侯死了一堆兒子,最后就剩下陳盎和陳茂,陳茂打生下來兩條腿就細得筷子一樣,是個不中用的,陳侯丟不起那個人,把陳茂送到最遠的莊子上,這二十年來,沒有管過他的死活。 還是肅柔的主意好啊,既然那莊子能接手一個,就能接手第二個,舍娘過去和陳茂做做伴,即便哪一日被人發現,一個從煙花柳巷買回來的妾侍被安頓在莊上伺候二郎,陳家沒有一個人會多嘴,包括陳盎。 可是春酲有些擔心,“就怕去了一個舍娘,日后還有房娘屋娘,大娘子防不了那么多?!?/br> 尚柔早就有了成算,漠然道:“二娘子已經籌謀過了,本朝律例有規定,功成受封,得備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官人到如今也只是個貢士,要不是因父輩有爵,他連納妾的資格都沒有。先前的盼兒、念兒還有舍娘,放良之后都沒有申報官府納為妾室,我想好了,等過兩日把玉帛抬舉上去,一妻一妾就滿員了。往后我不松口,他要是再敢往院里填女人,填一個就報一回官,報一回官打他六十大板,我看他有幾層皮,經得住那些笞杖?!?/br> 她的這番話,說得春酲怔愣,怔愣過后對她刮目相看起來,“大娘子竟和以前不一樣了!” 尚柔說起陳盎的時候硬了心腸,但聽春酲這樣感慨,自己倒笑起來,“經歷了這么多,一次次傷心失望,要還是像以前一樣,那我這輩子無非如此,最后被人作賤成地上的泥。早前無可奈何,是因為進門時候就有兩個通房,且夫人護著她們,我怕自己成了悍婦、妒婦,只好忍氣吞聲?,F在那兩個通房沒了,這院子終于重新干凈起來,我也要昂首挺胸,重新活一回了?!?/br> 祝mama很為她高興,自己是大娘子乳母,大娘子年幼的時候自己喂養,長大出閣了,自己做了陪房,一直護她到現在。大娘子生性善良,可有的時候太善良并不一定有好報,遇見這樣的郎子和縱著兒子的公婆,也只有自認倒霉。還好后來有二娘子指點,不光指點,其實也是個重塑人格的過成,讓她一點點成長,一點點變得有底氣,到現在能認可動用官府壓制陳盎,和往日比起來,真是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就應當這樣?!弊ama道,“大娘子要硬氣地掌家,做少夫人,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路都掃清了,往后只剩坦途?!?/br> 尚柔頷首,尤其舍娘這樣遮遮掩掩離開了上京,時候一長不回來,誰又知道她是不是貪了賬上的錢,畏罪潛逃了,連陳盎都無話可說。 接下來,自己就可以踏踏實實送肅柔出閣了,家里好久沒有辦喜事了,回去沾點喜氣,興許自己的運勢也會好起來。 收拾妥當,她往陳夫人院子里去了一趟,回稟婆母,說明日meimei要出嫁,今日自己回娘家住一晚,姐妹兩個好說說體己話。 陳夫人當然滿口答應,“我還沒給親家老太君道喜呢,二娘子嫁了位如意郎君,妹夫是王爵,將來對長姐和姐夫自有幫襯,你回去瞧瞧是應當的?!庇终f,“給親家老太君帶句話,說明日我們再登門道賀,給老太君請安?!?/br> 尚柔道是,順帶把舍娘上幽州給姨母做壽的消息告訴了陳夫人,陳夫人聽來顯然不怎么稱意,蹙眉道:“她只當我們侯府是勾欄呢,內宅婦人拋頭露面一去上百里,真是一點忌諱都沒有。你也是,既是主母,就應當管束著她點,弄得底下妾侍無法無天,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原本還要多數落她兩句的,但想著明日她meimei就是嗣王妃了,她這長姐在婆家總要比以前體面上三分,便剎住了話頭,重新換上個笑臉道:“罷了,不說她了,本就是個下賤坯子,由她?!?/br> 尚柔如今心情大好,并不因為陳夫人的兩句責怪而氣悶,反倒有根有據地同婆母商量起來,“母親,趁著舍娘不在上京,我心里有個想頭,想請母親的示下。玉帛到了我跟前,一向乖巧懂事,很得我的喜歡,且她又是母親院里的人,我自然要高看她兩眼,所以打算將她放良,去官府替她改了身籍,讓她做正經偏房?!?/br> 她有心抬舉玉帛,就是眼里有婆母,陳夫人自然高興,隨口問了一句:“你怎么忽然動起這個念頭來?” 尚柔道:“母親也瞧見了,舍娘拿大,自她來了,把官人跟前伺候的一個個都攆走了,我擔心下一個就是玉帛,因此想保一保她?!?/br> 那就愈發有心了,陳夫人沒有不答應的,直說等參加過了嗣王與二娘子的喜宴,回來就去辦。 說定了,皆大歡喜,尚柔含笑福了福,從上房退出來,直去了門上。門外早有馬車候著,登車趕往舊曹門街,剛進巷口,就見門上家仆來來往往,大喜的氛圍已經營造起來了。 抬頭望,張宅的匾額上插了花,門廊上的抱柱也裹了紅綢,真是一派熱鬧的氣象。門上的婆子見她下車,忙歡天喜地地迎上來,納了福道:“大娘子回來了,快快快,快里頭請?!?/br> 尚柔入了園子,先去祖母跟前請安,可并未見到肅柔,便笑道:“二meimei眼下八成忙壞了,我瞧瞧她去?!?/br> 太夫人不便提內情,只道:“去吧,你們姊妹間好好聊聊?!鞭D頭對則安拍拍手,“我的哥兒,留在曾祖母這里,讓她們給你做乳酪吃?!?/br> 回了娘家就這點好,孩子有人幫著看,自己就能松泛地忙自己的事去了。尚柔快步趕到千堆雪,進門見肅柔在屏風旁站著,屏風后擺著一張橫平豎直的衣架子,抻出一套青綠色的,刺繡繁復精美的嫁衣。 尚柔上前看,心中生出一點感慨來,“看見這婚服,想起我出嫁的時候,也像你似的,站在跟前迷茫了好半晌?!?/br> 肅柔這才回過神來,笑著說:“長姐來了?快,坐下說話吧?!?/br> 姐妹兩個在后廊上坐定,女使奉上茶湯,尚柔笑著問她:“你眼下緊張嗎?心頭八成砰砰跳吧?” 肅柔品砸了一下,不覺得心頭砰砰跳,只覺得牙根癢癢,心里攢著的火暫時無處發泄,就算冷靜了三日,也沒能讓她煞性子??擅魅站鸵黾蘖?,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也沒人能解這個局,說了也是枉然,便勉強一笑道:“還好,我和嗣王已經很熟了,不像人家盲婚啞嫁,不知道郎子是個什么品行模樣?!?/br> 尚柔說不是,壓下嗓門道:“我是說‘那件事’……二嬸嬸可曾教過你嗎?” 肅柔立刻便明白了,笑道:“長姐忘了我在鄭修媛跟前伺候過,閣中的女官是要值夜的,自然也要伺候燕褻事宜?!?/br> 尚柔吃了一驚,“這種事也要伺候……”半晌紅著臉搖頭,“難怪你不愿意再進宮呢,這種事見得多了,實在令人倒胃口?!?/br> 其實也還好,到最后無非像吃飯睡覺一樣,變成了一種日常。 兩個人各自抿了口茶湯,望向院子里的景致,一棵半人高的楓樹底下,擺著一只好大的長形魚缸,幾條錦鯉游弋,幾片掉落的楓葉在水面上飄蕩……外面忙得熱火朝天,這里除了偶爾有女使婆子送東西進來,還算清凈。 尚柔和她說起舍娘,說今早已經往澶州去了,“她瞞著所有人,連陳盎都以為她去幽州給姨母拜壽了?!?/br> 一切都在預料中,有些人的命格早就注定好了,肅柔嘆了口氣,“人啊,果真不能太貪,得隴望蜀,到最后一敗涂地,日后想起來,一定會后悔吧?!?/br> 尚柔道:“是會后悔,后悔自己籌謀得不夠好、后悔自己輕視了敵人、后悔自己不該離開侯府、后悔自己沒有先下手為強?!?/br> 肅柔微訝,轉而又一笑,“也是。那舍娘長時間不回來,侯府有所察覺時,長姐打算怎么應對?” 尚柔道:“等澶州莊子上傳回消息,就可以借故搜查她的屋子了。只要告訴陳盎,屋里什么貴重的東西都沒有,說明她早有攜資遠遁的打算。陳盎那人我太了解了,至多氣惱咒罵一通,絕不會派人去打探她的下落的。就像當初的念兒,事情還沒問清楚,就一腳踹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陳盎這人對誰都沒有太深的感情,他只在乎他自己?!?/br> 肅柔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闭f起來可憐,那舍娘機關算盡,當真主母動用手段壓制她的時候,其實連個撐腰的人也沒有。 這些暫且不去說他,到底明日肅柔就成親了,姐妹兩個起身去查看剛送來的花釵和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