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30節
第42章 就如赫連頌說的,官家這樣的人物,用來充當趕鴨子上架的工具,實在有點大材小用了。但再高貴的人,也總有幾個要好的朋友,否則這朝堂寬廣,一眼盡是匍匐在你腳邊的臣子,就果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赫連頌走后,官家又在八仙館和皇子們蹉跎了一陣子,一眨眼天就暗下來。在這艮岳之間,常會忘了時間,方知道那些云游隱居在深山的仙人,是怎樣彈指萬年的。 今夜仍舊在皇后那里用飯,皇后擅廚藝,有時候興致高昂,自己洗手作羹湯,滿滿做上一桌菜,放在云崖館前的露臺上。露臺邊緣的燈亭里燃著燈,身后不遠是一個小型的瀑布,有水聲隆隆,這清幽的夜也熱鬧起來了。 皇后最大的遺憾,是艮岳看不見螢火蟲,“硫磺放得太多,驅趕了蛇鼠,也滅絕了那些小蟲子,真可惜?!?/br> 官家夾了一個活糖春繭放進皇后面前的小碟里,“要是喜歡,就讓人從城外山林中抓些回來?!?/br> 皇后說不必了,“放進艮岳也活不了幾日,就別為一時有趣,害了那么多條小命了?!?/br> 官家抬眼笑了笑,對她的話未置可否。 兩個人在桌前坐著,預先已經喂飽的孩子們不時跑過,皇后揚聲叮囑:“小心些,別摔了!” 幾個傅母忙上前把公主們抱起,行個禮,卻行退了下去。 皇后重又坐正了身子,慢聲慢氣問:“鄭娘子這兩日身子不好,官家可要去看看她?” 官家顯得很淡漠,“她怎么總是身子不好,看來艮岳寒涼,她在這里不相宜,讓人先送她回宮吧?!?/br> 皇后道是,心里只是哂笑,鄭修媛早前總拿生病向官家撒嬌,當初有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中宮面前也照樣驕橫,官家還縱著她。后來……后來逐漸涼下來,到現在適得其反,歸根結底的原因是什么呢,皇后心下其實也很好奇。 輕輕看了官家一眼,皇后道:“聽說今日嗣王又進來了,還是為了那件事么?” 赫連頌相準了張家的女兒,打算把自己賠給人家,又自知事不能成,聯合了官家向張家施壓。如今張家上了套,張肅柔也落進赫連的網兜里了,不知又有哪里出了岔子,要官家想法子解決了。 官家仍是淡淡的,隨口道:“張家打算退親,看來定了親也不是萬無一失?!?/br> 皇后聽后略沉默了下,笑道:“嗣王這人的脾氣是真怪,上京貴女遍地,做什么非要挑張家的女兒呢。這回是湊巧,鄭娘子把張內人放出宮去了,若是沒放出去,難道他就一輩子不娶么?”說罷,有意無意瞥了瞥官家。 官家擱下了筷子,“世上的事本來就湊巧,湊巧張家讓張娘子侍奉移靈,湊巧嗣王是奉安副使……不是常說無巧不成書嗎,他們算是極有緣分的吧?!?/br> 那倒是,這緣分從鄭修媛擅自將人攆出宮開始,若是沒有這段故事,不知眼下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邊上宮人端了茶水來,皇后站在一旁侍奉官家凈口,一面道:“張家先前為了應付禁中,倉促和嗣王定親,如今才剛滿一個月就打算退親,嗣王是想讓官家再出面吧?也難為張娘子了,幸好先前在禁中練就了膽識,要是換作一般的人,只怕嚇得不知怎么好了?!?/br> 官家也未說什么,朋友所托不能相負,況且這兩日不用視朝,走一趟全當散心,也沒什么。 第二日先打發黃門過去探了路,說張娘子申正結束授課,課后邀貴女們吃上一盞茶,大約酉初時分人散盡。于是趕在酉初時分過去,因夏季的白日特別漫長,這個時辰,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 官家從馬車上下來,自己打著傘進門,守門的婆子上前攔阻,恭敬道:“貴客請止步,這里是女學,恕不接待男客?!?/br> 官家有些遲疑,這輩子還不曾有人攔阻過他的去路,身邊的黃門要出聲,被他抬手制止了。 “我找你家家主,煩請通稟?!?/br> 婆子仍是那句話,“這里如今是女學,家主也不接待男客?;蛘哔F客有名刺,奴婢為貴客呈遞?!?/br> 問官家要名刺,古往今來大概也就只有這個婆子了。 官家沒有名刺,因為從來用不上那個東西,無可奈何下對婆子道:“請你家小娘子出來一見吧,見了就知道了?!?/br> 他們這里糾纏,肅柔走上廊廡看見了院門前的景象,只是油綢傘遮擋著,分辨不清來人的面目,便揚聲喚付嬤嬤:“有客嗎?” 話才說完,那油綢傘微微往上抬了抬,楊柳輕煙的傘面下露出一張疏離的臉來,肅柔腦子里霎時嗡嗡作響,心都要蹦出來了,忙回手示意雀藍將堂上的女使都遣出去,自己快步到了院門前,抬手加眉行禮,“不知貴客駕臨,妾死罪?!?/br> 邊上的付嬤嬤傻了眼,立時便明白過來,這位所謂的貴客,想來就是至尊無疑。畢竟什么人當得她家小娘子又是行禮又是死罪的,當即嚇得她臉色煞白,忙退后兩步,在道旁跪了下來。 官家是微服,且沒有和下人計較的閑心,隨意道了聲“起來吧”,舉步隨肅柔進了園內。 這個園子他曾來過,當初也是為了走下艮岳有個歇腳的地方,赫連才建了這里。如今把園子給她用,倒也相宜,雅致的院子就該有書卷氣來浸潤,想起故作老練的張娘子負手在堂上踱步管教學生,就覺得很有意思,也很鮮活。 只是礙于身份的緣故,她每次見他都存著敬畏之心,也很放不開手腳。躬身將人引進了前廳內,肅容道:“官家請坐,請官家少待,我即刻命人備茶來?!?/br> 官家說不必,看了一眼矮幾上現成的器具,和聲道:“請張娘子為我煎一杯熟水吧,天氣炎熱,也不想飲茶?!?/br> 肅柔忙道一聲是,請官家落座,自己在對面跽下,抬手點上了小溫爐。 關于今日官家為什么忽然造訪,她心里隱約有了一絲滅頂的預感,想來是假定親的消息傳入官家耳中了吧,這回大事不妙。自己心里雖忐忑,還是得穩住心神,烘焙桂花,倒扣上蓋碗,越是緊張,越要從容大方。 顯然官家對她的手法很是贊賞,幾乎每一個禁中出來的女官,都練就了一手焙茗的好手藝。 垂眼看她往杯子里泡上白牡丹,然后取下凝滿香霧的碗盞,將牡丹茶水倒入蓋碗,再分茶至小盞,動作行云流水,堪稱完美。最后將盞呈到他面前的托碟上,輕輕道一聲“官家請”,官家捏盞嘗了一口,熟水中有草木的香氣,桂花的悠然韻味停留在了舌尖,還是禁中純正的沖飲方法。 所以是小心為上,不敢創新,怕貴客吃不慣,為求穩妥,仍舊沿用原來的方式。官家笑問:“張娘子平時就是這樣傳授貴女們的么?” 肅柔說是,“明年采選,城中有數十位貴女要參選,先來我這里習學,是為早些熟知禁中禮儀?!?/br> 官家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張娘子在禁中多年,進退得宜,行止紋絲不亂,但規矩雖好,所作所為卻有些令人難堪啊?!?/br> 肅柔心下一跳,俯首道:“不知官家所指的是什么?妾若是有錯漏,還請官家指正?!?/br> 官家將手中的茶盞放回托碟上,緩聲道:“上京城中街頭巷尾都在傳聞,說張娘子與嗣王是假定親,不日就要解除婚約了,不知有沒有這回事?我還記得那日在長公主府中,你親口對我說心悅赫連頌,要與他長相廝守,結果定親短短一月就要退親,張娘子,看來你這是在有意欺瞞我啊?!?/br> 肅柔知道非同小可,自己先前設想的一切太過簡單了,滿以為官家已經將這件事拋之腦后,卻沒曾想今日會忽然駕臨。 現在應當怎么辦呢,好在這種事拿不住證據。她忙起身退后兩步,在席墊上跪了下來,泥首道:“官家恕罪,傳聞并不屬實,我與嗣王定親是切切實實,有杭太傅保媒作證,絕無假定親一說?!?/br> 官家微挑了挑眉,“果然么?” 如今還能怎么樣呢,肅柔只得道了聲是,“千真萬確?!?/br> 官家反倒有些悵然了,長嘆一口氣,半真半假道:“當時聽了這個消息,我還帶著些期許,原來竟還是空歡喜一場。其實你真和嗣王退親,我也不會降罪你,畢竟男女感情萬變,誰又能保得誰一輩子死心塌地呢?!币幻嬲f,一面伸手虛扶了她一把,“你起來,起來好好說話?!?/br> 那輕得像風一樣的份量落在她臂膀上,肅柔不由讓了讓。謝恩起身后,心里也已經明白了,這親要退,恐怕是極難極難的了。 官家的神情依舊像平日禁中所見那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在堂內慢慢踱步。提起之前種種,緩聲道:“你在禁中蹉跎了十年,我細想起來,也覺得很對不住你。當年嬢嬢病逝,我御極不久,朝中內憂外患,無暇顧及后宮,在你入延嘉閣侍奉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禁中有你這個人。后來朝中封賞舊臣,內閣決意將你父親升祔太廟,我本打算在前朝頒布旨意后補償你的,卻沒想到晚了一步……天底下的事,于別人是湊巧,于我卻是陰差陽錯?!彼剡^身,淡淡望了她一眼,“倘或現在再給你個機會,你愿不愿意隨我入禁中?” 這恐怕是肅柔這輩子頭一回聽官家說那么多話,沒有受寵若驚,只有誠惶誠恐。帝王的掏心窩子,不是她能承受的,更不會像那些年輕女孩一樣頭腦發熱,陷入權貴虛無的溫情里。 “官家,妾已經許了嗣王,有婚約在身,不日就要嫁作他人婦了?!彼\地說,“妾卑如微塵,無福消受官家厚愛,況且……官家與嗣王是至交,若妾有負嗣王,豈不是陷官家于不義嗎?!?/br> 一切都是托詞啊,官家微嘆,“也就是不愿意?” 然而這三個字,哪里敢隨口說出來,肅柔福身下去,“請官家成全?!?/br> 至今不愿意進宮,不單是自由讓她割舍不下,更是因為在禁中多年,常有令她尷尬的地方。 當初她曾是鄭修媛閣中一等女官,近身侍奉三個月,官家每每留宿延嘉閣,她都與彤史在屏風那端背身而立,記錄內庭燕褻之事。雖說面前這位是帝王,帝王三宮六院不單是權力,更是責任,但什么人都經不得湊近了仔細打量,官家對于肅柔來說,就是那個已經看透了日?,嵥榈哪腥?。 侍兒扶起嬌無力,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鄭修媛那樣的人,細想起來令人膽寒。因此官家口中的不曾發現也好,錯過也好,她都覺得是最好的安排。 官家眉眼間隱隱有失望,夕陽從房檐下斜照過來,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他沉默了下又問:“你果真會嫁給嗣王嗎?” 如今放在她面前的,只剩兩條路了,非此即彼。她垂首應道:“已然定了親,若是婚期前嗣王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想必是會嫁給他的吧?!?/br> 官家聽了慢慢點頭,也不再糾結于那些事了,閑適地走到廊上,四下望了望,換了個輕松的口吻道:“這里的環境我一向喜歡,當初年少,常和嗣王在這里飲茶下棋,后來政務漸忙,他也領了官職,就顧不上來這里了。如今你既然在,我得閑便來走動走動吧,不會擾了貴女們習學的。你也不要有負擔,就如平常友人往來,不過坐一坐,像今日這樣討杯茶喝……”說著轉頭笑看她,“不知張娘子歡迎不歡迎?” 肅柔心道我能表示不歡迎嗎?這世上有誰能和官家真正像友人一樣往來。且說赫連頌,他們君臣之間未必沒有各自的算計,只是礙于小時候的情分,相較于對待別人,更為收斂罷了。 她堆出一個溫和笑臉來,“官家愿意常來坐坐,是妾的榮耀?!?/br> 官家怎么能看不出她的不情愿,心下好笑。但這樣也不錯,頂著嫌棄常來討茶喝,也算是帝王生涯中難得的經歷。 看看時候,日薄西山了,他回身道:“今日耽誤張娘子了,真是不好意思,待過兩日我再來叨擾?!?/br> 肅柔諾諾應著,將人一直送到門上。 官家袍裾翩翩,不坐朝堂的時候,真有一種文人雅士的風貌,很知禮地頷首,然后由內侍攙扶著登上了馬車。 肅柔掖起兩手,呵腰在門前恭送,聽著馬蹄聲篤篤去遠了,方直起身來。 躲在一旁不敢露頭的人,到這會兒才一個個冒出來,付嬤嬤撫著胸說:“天爺,剛才那是官家??!我竟攔了官家的路,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膽,如今還活著,是我的造化?!?/br> 雀藍哀哀喚了聲小娘子,“官家怎么又來見娘子了……” 所以連雀藍都瞧出來不是好事,肅柔不便說什么,只道:“收拾收拾,回去吧?!?/br> 到了家,直入歲華園,太夫人這兩日在張羅頡之的親事,說資政殿大學士家的五孫女是個不錯的人選,“那姑娘我見過幾次,長得團團的一張小臉,乖巧可人得很,逢人沒開口便笑了,真真一臉福相,一看就是個旺夫的孩子。只不過是二房的次女,不及上頭大的得寵,我想著這也不礙的,咱們娶媳婦只要瞧著門第合適,姑娘性情好就成了,又不是要娶人家家私,就算陪嫁少些,咱們也不計較?!?/br> 肅柔說是,殷實之家都只求姑娘好,娶進門后闔家和睦,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不過左右不見綿綿,也有些奇怪,便問祖母:“表妹不來吃飯么?” 太夫人說今日登封開國伯家來納吉了,“你表妹如今也成了有心事的人,今日下半晌都沒露面,夜里又說不餓,不過來用飯了?!?/br> 肅柔明白過來,先前單是瞧中了伯爵府,真正結親,還得兩個人的生辰八字相合。倘或這個上頭有差池,婚事照舊是不能成的,因此無憂無慮的綿綿也開始發愁,連飯都吃不下了。 “且不管她,咱們吃?!碧蛉送C柔碗里夾了菜,邊問,“這兩日回來得晚,學里忙得很么?” 肅柔含糊應了聲,端著碗,有些食不知味。 太夫人并沒有察覺,喃喃道:“今日嗣王登門拜訪了,坐著同我說了好一會兒話,我看這孩子談吐,倒真非一般人能比。其實瞧著他啊,我心里也別扭得很,一則想起你爹爹,二則又想起你,要是沒有前頭那些恩怨,其實也算得一門不錯的親事……” 肅柔的心思不在這上頭,遲疑地叫了聲祖母,“今日官家又來了?!?/br> 太夫人怔忡了下,半晌沒有說話。 祖孫兩個對望一眼,各自心里都知道,這樣現狀,恐怕暫時是不能提退親的了。 “外頭不知哪里來的傳聞,人人都說兩家結了假親,越是這樣,事越不好辦。眼下只能先緩緩,不能真應了個欺君,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者弟弟meimei們都要議親,這個節骨眼上生了變數,對他們也是妨礙——”太夫人眨了眨干澀的眼睛,“這番話不是我說的,是嗣王的原話?!?/br> 第43章 所以這就是赫連頌的高明之處,不單能妥善地為自己的目的尋求一個完善的解決方法,還能急人之所急,很好心地為你排憂解難。 肅柔低頭扒了口飯,害怕自己再不多吃兩口,就要被氣得吃不下了。 太夫人呢,似乎對他的游說有幾分動容,甚至反過來勸解肅柔:“我的意思也是這樣,這風口浪尖上,還是略緩一緩為宜。尤其今日官家又來找過你,我聽著……很是懸心,畢竟這事不單關乎你,也關乎全家。都說官家是仁人君子,誰又能擔保仁人君子沒有沖冠一怒的時候。男人家,心眼兒說大起來,能容納萬里江山,說小起來,連顆芝麻都嵌不下,官家也是男人,不能拿他當孔圣人看待?!?/br> 肅柔點了點頭,“今日圣駕忽臨,確實也嚇著我了。我一直以為定親之后,官家就不會再過問我了,沒想到忽然又來了?!?/br> 太夫人仔細思忖了下道:“事實如今就擺在眼前,倘或官家那頭沒有松動,你自己也要想好何去何從,不想進宮的話,也許只能嫁給嗣王了?!闭f罷嘆了口氣,也沒有再用飯的心思了,擱下筷子道,“定親之初我就想過,這次的權宜之計到最后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順利退親,二是假戲真做。親事退不掉,對不起你爹爹,親事退了,官家要是追究,又是禍及滿門的罪過。這兩者放在一起比較,孰輕孰重,我料你自己懂得衡量。你不必擔心你繼母那頭,她是個明事理的人,真要是不能兩全,她也不會怪罪你的?!?/br> 肅柔聽得心下慘然,反正就是進退維谷,怎么選擇都是錯。想起官家今日說的,往后時不時要來了園轉轉,她就覺得烏云罩頂,也斷絕了她和赫連頌退婚的機會。其實有時候想想,簡直就是官家一手促成了這門親事,若是沒有禁中這樣催逼,她哪里能走到今天這步。 看看祖母,臉上有愁容,想來也為她的事惴惴不安。肅柔握了握她的手道:“祖母寬懷,還有兩個月時間呢?;蛘邇蓚€月內找到與嗣王退親的借口,就算官家要怪罪,也師出無名?!睆蛯y箸送到祖母手里,笑著扯開了話題,“今日的大魚鮓做得入味,祖母嘗嘗。還有女學里的事,我還沒和祖母說,府尹家的三娘子帶了個姑娘來,說想入了園習學,我問明了才知道,竟是滎陽侯府的二娘子。我早前一直以為大姐夫是家中獨一個,沒想到也有兄弟姐妹?!?/br> 說起那個滎陽侯府,太夫人就皺眉頭,“陳侯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家中妾室養了好幾房,前前后后生了十來個子女。不過他的子嗣緣不深,死的死病的病,到最后像樣的也只一個嫡出的陳盎,和兩個meimei。原還有一個庶弟,生下來兩條腿就不靈便,陳侯嫌留在家中礙眼,自小就送到外面莊子上養著,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侯府上確實只剩一根獨苗了,這才寵得沒邊兒,要星星不敢給月亮?!?/br> 肅柔哦了聲,“我也和那位二娘子打聽長姐現狀,提起這個她只管搖頭,說不怎么過問哥哥園里的事。不過我聽她話語間透露出些消息,像是有妾室懷了身孕,但不知是哪一個?!?/br> 太夫人聽了,倒緊張起來,“原本那個陳盎就寵妾滅妻,對安哥兒也不怎么上心,要是妾室有了孕,那你長姐母子的日子恐怕就愈發難過了?!毙睦镏?,忙喚了聲馮嬤嬤,“明日你上侯府去一趟,問候大娘子安好。大娘子愛吃糖荔枝,多捎帶些,問問她可缺什么,家里可以給她送去。再者,仔細探明了,究竟是哪個妾室有了身孕,早些知道,也好早早安排對策?!?/br> 馮嬤嬤道是,“大娘子不曾派人回來討主意,想來能夠應付,老太太先別急?!?/br> 太夫人搖頭,“我這個大孫女,性子軟得很,得知妾室有了身孕,只怕還傻乎乎等著孩子落地,日后和人家平起平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