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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雪中春信在線閱讀 - 雪中春信 第29節

雪中春信 第29節

    “男女之間的感情有變,不算什么奇事,否則世上就沒有那么多怨偶了……”肅柔反駁,其實自己也知道,不過自我安慰罷了。頓了頓喪氣道,“不瞞王爺,我現在很后悔,當初不該出此下策?!?/br>
    赫連頌將手里的酒壺放在石桌上,擊起一聲脆響,垂眼道:“不是下策,是萬全之策。當時小娘子除了這條路,確實沒有旁的路可走,我也是實心為了替小娘子解困,才與留臺商定登門提親的。這樣,你暫且不要想那么多,反正還有時間,大可再來看看我這個人。我想著,若是你能放下前怨,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也算得郎子的上佳人選?!彼f完,展開折扇無奈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上回楊樓宴飲是應我一個舊友相邀,他們請得上京有名的行首唱曲,宴后行首向我示好,我婉拒了,如今上京人人說我懼內,我也難辦得很呢?!?/br>
    肅柔心下慘然,發現自己之前把定親退親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原先是打算勉強支撐半年,等官家漸漸淡忘了,就可以私下把親事退了,誰知杭太傅請期提出的是九月初六,原本半年的事要趕在三個月內解決,這不是逼人上梁山嗎。

    今日居然提出要假戲真做,愈發讓她懷疑,事先他是抱著怎樣的目的,毛遂自薦來定親的。

    抬眼望望他,他一臉真摯模樣,仿佛把他和處心積慮聯系在一起,有些辱沒了他,可是心里種種疑慮又有誰能來解答呢。最后千言萬語都凝固在他殷勤的勸吃勸喝中,一頓撥霞供吃完,還有杏酪和冰雪冷元子,肅柔一面心事重重,一面竟吃了個滿飽,最后也沒能和他商議出個所以然來,糊里糊涂地入席,糊里糊涂地又離了席。

    明月東升,今晚月色如練,照得滿院清亮。就算是消食吧,赫連頌不緊不慢地在園中轉了一圈,“明日等課業結束,我讓人在東南角挖個小池子磊上卵石,可以養上錦鯉和鴨子,既賞心悅目,又能聚財。

    肅柔說不必了,“現在這樣很好,王爺要是想興土木,就等契約期滿后吧?!?/br>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小娘子就是和我太見外了?!?/br>
    肅柔拱眉微笑,嘴上沒好說,心下暗道,和你見外不是應當的嗎。

    只愁交集太多,今日在酒樓遇上,明日又來看房子,甩都甩不脫。其實她也不是糊涂人,哪里能感覺不出他的心思。年輕男女之間誰對誰青眼,都不是什么新鮮事,無奈彼此之間有鴻溝,那些小心思全是枉然。

    他在前面怡然走著,肅柔看向那個背影,心里有些話想說,卻又猶豫再三,有些說不出口。

    但論臉皮方面,赫連頌永遠更勝一籌,他幾乎毫無障礙地叮囑肅柔:“王家太夫人這陣子正給王提舉說合親事,小娘子為了避嫌,萬要和王家保持距離才好。再者退親的事千萬別再提起了,我知道你是不愿意過多麻煩我,但你目下急著退親,不是在幫我,是置我于水火之中,我與官家十來年的交情,恐怕也要因小娘子而葬送了?!闭f完很溫情地沖她笑了笑,表示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

    肅柔被他唬得發愣,忍了半晌道:“你對這樁親事到底是什么打算?現在沒有外人,只有你我,你把心里話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底?!?/br>
    他回頭望了她一眼,天頂明月照著那張儒雅的臉,此時的眉目都是含情的,回過身來說:“我這人有個毛病,鼓點越是打得急,我越是要讓那些看戲的人失望。不是都說你我是假定親嗎,只要我們真成親,這個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小娘子有沒有這個興致,同我一起讓那些人閉上嘴?將來總有一日我會回到隴右的,屆時我想帶你去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帶你走一回岳父大人征戰過的熱土……而小娘子,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第41章

    他的那雙眼,真是會說話的一雙眼,定定望住你,就會讓你真切體會到他的誠意。眼前這人就算再清醒,也終究是個小姑娘,連教坊那些見多識廣的行首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更別提區區一個張肅柔了。

    赫連頌滿懷希冀,好整以暇等了半晌,等她嬌羞閃躲,等她小鹿亂撞,甚至很有心地試圖在月下看出她的臉紅來,結果并沒有。

    她直撅撅地回了一句:“不愿意?!?/br>
    一口氣噎在喉頭,讓他咽都咽不下去,他錯愕地說:“小娘子就這樣拒絕了,不再考慮一下嗎?”

    也許他一貫胸有成竹,太過自信了,因此聽見她這么回答,呆滯的表情掛在那張臉上,堪稱蠢相。肅柔不吃他那一套,很真誠地告訴他:“若是想看邊陲風光,我可以自己去,想走我爹爹征戰過的熱土,我也可以自己上路,并不需要跟著王爺一起。你說外面到處傳聞你我是假定親,我并沒有聽說,如果真有,也請王爺徹查一番,是否是貴府上走漏的消息,畢竟欺君之罪張家擔不起,不光我的至親,就連家中的狗,我也能下保?!?/br>
    所以談話又陷入了僵局,好好的,連狗都拉扯進來了。

    雖然他所謂的風言風語是他有意訛她的,但由她的反應可以看出,她確實從未想過和他發生些什么,比如假戲真唱,雙宿雙棲什么的。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呢,誘哄過后沒有成效,最后也只剩下一個拖字決,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思及此,他也坦然了,慢慢點頭說好,“小娘子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強逼你,但目下就覺得難關已過,未免太樂觀了。再等一陣子吧,看看風向怎么樣,謠言已起,壓是壓不下來的,往后我多往你這里走動走動,比找人辟謠更好?!?/br>
    肅柔啞然,往后還要多走動,這話實在讓她笑不出來。

    她為難地說:“這里是女學,王爺常來恐怕不方便?!?/br>
    “那我明日去府上拜訪祖母吧,自那日提親過后,我就再也沒有登過貴府大門,現在想想失禮得很?!彼f完,很周全地笑了笑,又道,“今日叨擾了小娘子半晌,一直拖延到這個時候,恐怕小娘子路上不安全。反正我順路,正好送小娘子一程……”言罷便吩咐竹柏,“讓外面預備起來,這就回去了?!?/br>
    他自說自話,一個人全安排完了,肅柔要反對,居然發現反對無門。

    “王爺其實不必……”

    他輕描淡寫地翻了篇,“小娘子別忘了要辟謠啊??v是男女感情日漸變淡,也得有個過程,定完親就老死不相往來,實在說不過去?!?/br>
    肅柔無話可說,只得妥協,看著他有序地安排仆從收拾庭院、準備車馬,一時有些鬧不清究竟自己是客,還是他反客為主了。

    但在赫連頌看來,只要有男人在場,一應雜事都應當男人料理,女人只要舒舒坦坦登車,搖著團扇回家就是了。

    明月高懸,他含笑看著女使將她攙上車,感慨她一低身一彎腰的姿態,都透著嫻靜美好。

    肅柔呢,坐在馬車內五味雜陳,雀藍輕輕喚了聲“小娘子”,她頹喪地搖搖頭,心里的一團亂麻,也不便和她細說。

    忽然聽見車圍上傳來篤篤的敲擊聲,她推窗往外看,窗外的人遞了個東西進來,就著車前高挑的燈籠打量,是個杖頭傀儡,做得活靈活現,瞇著眼,咧著一張大嘴,這面貌,和她現在的心境有幾分相似。

    雀藍捂嘴嗤地笑了聲,壓著嗓子道:“這位嗣王真是個有趣的人?!?/br>
    有趣么?肅柔不置可否,撇著嘴將這杖頭傀儡交給了雀藍。

    不一會兒又有敲擊聲傳來,窗口運進一枝羅帛脫蠟像生花,好大的荷葉和荷花,比她的臉還要大。

    肅柔簡直驚訝,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這些東西,看來那個在外待命的小廝,這半日沒有閑著。

    將花遞給了雀藍,她閉上眼開始念《清靜經》,剛念了兩句,窗口又有東西送進來,這回是一枝十色花花糖,小棍兒頂上頂著牡丹,糖稀凝固后色澤油亮,把花中之王的嬌俏勾勒得惟妙惟肖。

    肅柔無奈地看著這朵花糖,忍不住隔著窗戶往外喊:“你開了雜貨鋪子嗎,哪里來的這些物件!”

    信馬由韁的赫連頌甚是自得,“我知道你們姑娘家喜歡這些東西,我讓小廝采買去的?!?/br>
    肅柔低頭看看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愈發相信這人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了,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物件,送像生花和花花糖就算了,這杖頭傀儡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還沒結束,窗口后來又陸續遞進了一柄異色影花扇、一盒胭脂,甚至一把雕著美人首的象牙鞋拔子。肅柔難耐地朝門上張望,對抱了滿懷東西的雀藍抱怨:“怎么還沒到家??!”

    今日回家的路顯得出奇漫長,這赫連頌是屬百寶箱的,原本她只是覺得他對爹爹的死有責任,現在幾乎可以斷定了,他是她前世修來的仇人。

    眼梢瞥見又有東西遞進來,她搶先一步關上了窗戶,向前望,終于馬車進了舊曹門街,已經能看見屋檐下懸掛的燈籠,和門前踮足眺望的婆子了??纯慈杆{懷里的零碎,這一路簡直像個奇遇,下車的時候頭昏腦脹,還是她回身攙扶的雀藍。

    赫連頌依舊言笑晏晏,下馬對肅柔道:“小娘子回去,代我先向祖母問安?!?/br>
    肅柔沒應他,指了指雀藍懷里的這些東西道:“王爺都拿回去吧,我無功不受祿,不能領受王爺好意?!?/br>
    赫連頌卻朗聲一笑,“都是些小玩意兒,送給meimei們玩兒吧?!闭f著把剛才沒送出的妝盒堆在了雀藍懷里,堪堪把她的臉遮住,一面拱了拱手,“時候不早了,小娘子進去吧,我告辭了?!?/br>
    肅柔就這么眼巴巴看著他上馬,揚了揚鞭瀟灑而去,留下她和前來接應的婆子面面相覷,婆子看了看雀藍的滿懷琳瑯,嘖嘖贊嘆著:“二娘子的郎子真是有心?!?/br>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這樣的郎子確實算得上稱意了,但在肅柔看來卻頭疼得很。

    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千堆雪,打發蕉月上歲華園報個平安,今日時候不早,就不過去了,等明早再上祖母跟前請安。

    洗漱妥當早早上了睡榻,躺在那里也發愁。今日是六月二十八了,算一算時候,余下只有二月余,時間過起來怎么那么快!自己近來籌備女學,真把日子過忘了,幸好赫連頌今晚來了一趟,要不然婚期轉眼即至,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當真要出閣了。

    ***

    御街是上京主干道,禁止一切車馬狂奔,因此赫連頌返程時候悠然牽著馬,很愿意在月色下走上一程。

    竹柏亦步亦趨跟在他身旁,作為郎主最忠心的小廝,常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很真摯地表示:“小人有個好主意,為了杜絕張娘子退親,郎主可以躲到城外軍營中去,躲上兩個月,等婚期到了再回城。郎主想,他們找不見郎主的人,家里又沒有家主長輩,退親的事就無從談起,總不好和烏嬤嬤協商吧!郎主就躲著,連朝都不上,咱們家照?;I備起來,等正日子到了郎主再回來,到時候披紅掛綠上張家接人去。張家這樣大族大戶要臉面,沒有當日悔婚的道理,如此一來,郎主不就如愿以償,抱得美人歸了嗎!”

    聽聽這話,好像說得很在理,然而真的可行嗎?

    赫連頌瞥了他一眼,“你的腦子怎么忽然靈便起來了?”

    竹柏覺得郎主大概是采納他的建議了,搖頭晃腦說:“哪里哪里,都是郎主教導得好,我可是郎主的心腹?!?/br>
    赫連頌哂笑了一聲,“是心腹大患吧!”

    竹柏起先還得意,聽完笑容僵在了臉上,訥訥撓著頭皮道:“這個主意不好嗎……明明很萬全?!?/br>
    那是他想得過于簡單了,赫連頌道:“你不了解張娘子,外柔內剛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屈服,我要真是這么做了,只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到時候她會怪我害了她爹爹,又來坑害她,那這日子……過得不會舒心。對付這樣的人,強攻不得,就得智取,譬如今日這樣,使出水磨功夫……”

    “郎主是說送她那些小物?”竹柏顯得很茫然,“我看張娘子的臉色,好像并不喜歡?!?/br>
    赫連頌一窒,蹙眉嘖了聲道:“你懂什么,她臉上不高興,心里喜歡著呢。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先前打趣和她說的那些話,恐怕要實行起來了。讓人去街頭巷尾宣揚,就說兩家是假定親,張家有所顧忌,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九月初六日……就算硬拖,也要拖到那時候?!?/br>
    竹柏應了聲是,但又遲疑起來,“這件事鬧得太大,怕官家面上過不去啊?!?/br>
    這個倒不必擔心,他負手慢慢走在香糕磚路面上,星月皎皎,照亮他的前路,先前的戲謔也收斂了起來,蹙眉沉吟著:“明日,得去艮岳見一見官家?!?/br>
    因近來酷暑難當,單日上朝的慣例也有所更改,變成了三日一視朝。官家不臨朝的時候,都在艮岳避暑,他第二日恰好有閑暇,便北上艮岳,進了山中的八仙館。

    艮岳掇石成山,精妙自然非天然山水能比,人在山中行來,霧氣繚繞大覺涼快。從一處嶙峋的甬道直往前走,就是官家用來教授皇子們讀書習學的八仙館。這書館外方內圓,形如半月,整面山墻都是用半透明的岫玉制成,因此能夠照進朦朧天光,皇子們在底下讀書習字,光線正好,既不顯得幽暗,也不會過于刺眼。

    他登上平臺的時候,抬眼便見那個穿著素色深衣的人在書桌前踱步,當今官家有三子二女,最大的皇子已經七歲,小的兩個也開蒙了,平日由太傅授課之余,官家也常親自考問課業。

    今日背《清誡》,稚嫩的童音在堂上回蕩:“天長而地久,人生則不然。又不養以福,使全其壽年?!?/br>
    二皇子背得磕磕巴巴,“酒色要我命,思慮害我病……”

    官家的戒尺敲在了他面前的書桌上,“是飲酒病我性,思慮害我神。你每日都是這樣胡扯,再不好好念書,看爹爹捶不捶你?!闭f完見來人站在了門前遙遙行禮,便微一頷首,復又吩咐,“好生給我背誦,過會兒我還要來問的?!卑鸦首觽兓5绵淙艉s,也不再說旁的了,負手走出了八仙館。

    外面山風習習,廣袖在風中輕搖,官家漫步到了赫連頌面前,看他灰心喪氣的模樣,就知道他又出師不利了。

    “你這情路,坎坷得很呢?!惫偌彝滔磁_方向指了指,“上那里去吧,我的魚竿支了半日,餌料大概已經被吃光了?!?/br>
    所謂的碧洗臺,是離八仙館不遠的一處鄰水露臺,平時專用來賞魚垂釣。當然池子里的魚,大多是觀賞用的錦鯉,官家釣魚不為吃,只是享受這個過程,若是釣到了,摘下來重新放回水里,這種做法對魚來說,也不知是慈悲還是殘忍。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上露臺,那里有簡單的兩張胡床,各自坐了下來,官家挑起魚竿看了看鉤子,果然上面空空如也,也不知那魚是怎么把餌料叼走的。

    赫連頌將邊上的料盒遞了過來,頹然道:“上回我不是與您說了么,她在楊樓和王攀見了面,昨日我去了園探了探她的口風,對于王家她倒是沒什么想法,但心里總是惦記著要退親,就算我說了想要迎娶她,她也照舊沒有改變想法?!?/br>
    官家捏了一團餌料穿在魚鉤上,重新架起了魚竿,“你們之間隔著張侍中,她要是就此歡天喜地嫁給你,也不配為人子女了?!鳖D了頓問,“如今你打算怎么辦呢?”

    一旁的人望向平靜的湖面,微微瞇起了眼,“世道險惡,我不能放心把她交給別人。張侍中對我有恩,我要報恩?!?/br>
    官家笑了笑,這人果真還像小時候一樣執著,心里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做到。

    兩個人之間的友誼存續了十二年,當初他從遙遠的隴右來,身上凝聚著野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彼時官家還是文弱的太子,兩個人在校場相見,交手的時候人家半點也不怵他的身份,說話間就把他撂倒了。后來一起讀書,一起習武,彼此相伴度過了年少的時光。在官家的記憶里,赫連從來沒有為任何事煩惱,即便以質子的身份在上京生活,他也照樣怡然自得。唯獨求娶張肅柔,讓他費了好大的工夫,甚至不惜動用了世上最大的助力,來增加自己的勝算。

    然而勉勉強強定了親,后面還有許多的不盡如人意,其實那日太廟儀后他來找自己,別別扭扭說明了想法,當時他就十分震驚。張肅柔么……也是,這樣的姑娘若是落了人眼,應當沒有不喜歡她的。但對于赫連,還是報恩大于喜歡,也許在日漸相處中生出了些真感情,當然那也是后話了。

    好像有魚咬鉤,官家牽動了下魚線,原來是虛晃一槍,池子里的魚如今都變聰明了,不再像之前有餌就吃。

    他將魚竿放回原處,轉頭問他:“若是她果然一心不肯嫁你,你還要繼續堅持嗎?侍中配享太廟、張家兄弟的升遷,你都盡了不少力,這樣還不夠嗎?”

    赫連頌慘然一笑,那笑容在官家眼里是難得一見的落寞。

    “一條人命呢,哪里夠?!彼P弄著手里的餌料盒子道,“人不能行差踏錯,走錯了一步就后悔終身。我現在沒有什么能報答張家的了,只有我這個人,倘或張娘子要,就全給她?!?/br>
    官家失笑,他倒是一向對自己有信心。

    赫連頌轉頭望過來,“官家,我已經讓人對外宣揚張家要退親的消息了,還請官家為我周全?!?/br>
    官家哦了聲,“又有用得上我的時候了?!?/br>
    赫連頌訕訕笑了笑,“官家是辦大事的人,竟為我的婚事這樣cao心,臣實在愧對官家?!?/br>
    官家唇角掛著淺淡的笑,喃喃說:“你總是不成親,弄得那些朝中大員惶惶不可終日,擔心你會看上人家的愛女,將來要將人帶到邊陲去。前陣子聽說你終于定親了,我看那些人的臉色都變紅潤了,可見你在那些人眼里,是何等的洪水猛獸。不過你這樣相準了張娘子,果真成親了,要讓她背井離鄉跟你去隴右嗎?”

    他沉默了下,輕吁口氣道:“成親后總是希望妻子在身邊的,但她若眷戀上京,等有了孩子,大可在上京住上兩年,我再接他們回隴右?!?/br>
    這算是很長遠的考慮了,八字還沒一撇,連孩子都想好了。

    不過這樣的表態,對于官家來說是一顆定心丸,當初他就是作為質子來上京的,有了妻子和孩子,還愿意讓他們留在上京,是對官家和朝廷極大的忠誠。

    官家舒展了眉目,問:“她的女學開設起來了嗎?如今在了園?”

    赫連頌說是,“收了二十來個學生,教授插花制香等?!?/br>
    魚線的浮標載浮載沉,官家將魚竿拾了起來,湖風吹得滿袖鼓脹。著力地往上一挑,魚鉤上果然釣起了一條丹頂,內侍忙上前取下來,重新放回水里,官家垂手又捏了一團魚餌穿在鉤上,曼聲道:“了園離艮岳很近,明日我去拜訪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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