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31節
這個確實大有可能,大娘子長在和睦的人家,并不懂得庶子得寵,對嫡子不是好事。尋常人家嫡庶還分得清楚,逢著那個陳盎,話就說不到底了。二娘子是未出閣的姑娘,對妾室作亂可以出些主意,但碰上妾室有了身孕,卻也不好伸手,所以報到太夫人跟前,請祖母想法子周全。 馮嬤嬤領了命,第二日果真采買了兩筐糖荔枝,一氣兒送進了滎陽侯府。這回是借著太夫人的名義,順道來問侯爺與夫人安康,侯夫人熱絡地見了人,笑著說:“多謝老太君記掛著,家下一切都好。天氣炎熱,也請嬤嬤給老太君帶話,請老太君保重身子為宜,待天氣略涼快些,咱們再帶著安哥兒上府里請安去?!?/br> 馮嬤嬤應了,又道:“我們老太太說,有陣子沒見我們大娘子了,也不知大娘子近來如何,有沒有惹得侯爺與夫人生氣?!?/br> 這種問題,要是換了一般有內秀的,明知不過場面話,是絕計不會說不好的。結果這陳侯夫人也不知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干笑道:“要說我這個媳婦,自然是再溫順不過的,只是有時候過于賢良了,管不得院里妾室們。依著我說,一般人家三個妾室也盡夠了,可她倒好,又收了我院里兩個,如今是抹牌都多出一個來,天天雞飛狗跳。雖說賢名要緊,但男人該管還是得管的,弄了這么些小娘兒,縱是鐵打的身子,只怕也受不住?!?/br> 馮嬤嬤一聽,心道這婆婆著實不公,自己的兒子左一個小妾右一個小妾,不去責怪兒子,卻來嫌媳婦管不住男人。果然是自己的rou自己疼,別人的女兒是路上撿的,娘家人不知道心疼。如今派了人來問安,還要聽她夾槍帶棒地怨怪,馮嬤嬤也不是吃素的,順勢道:“侯爵夫人先前說什么,奴婢竟沒聽清,是說新納的兩個妾室是侯爵夫人院里的人嗎?既是婆母院里的人,我們大娘子也管教不得,總要讓著婆母的面子?!闭f罷又一笑,“我們大娘子原是個和軟的性子,在家時候老太太就說了,說她是面捏的耳朵,別人說什么,她就聽什么。如今到了夫人府上,老太太說要請夫人顧念則個,倘或我們大娘子耳根子又軟了,夫人千萬不要順著她的意,該決斷還是要決斷些為好?!?/br> 這是響亮的一記反擊,自己院子里一等二等的女使,和兒子勾搭在了一處,是自己管教不嚴,哪里有臉怪別人。這世上就是有這等立身不正的娘,才養出一個專走斜路的兒子,侯爵夫人責備媳婦之前要先自省,免得把話說出來叫人回敬了,也只好自己摸摸鼻子領受。 果然陳夫人無話可說了,臉上神情有些尷尬,忙喚了范mama來,勉強向馮嬤嬤支應著:“嬤嬤既來了,去尚柔的院子里瞧瞧他們母子吧,我就少陪了?!?/br> 馮嬤嬤站起身向她行了個禮,堆著笑臉道:“請夫人好生歇息,奴婢這就告退了?!?/br> 范mama領著她往西走了一程,穿過一個薔薇花環繞的甬道,就是平常少夫人居住的院子。 還像往常一樣,門上兩個婆子如哼哈二將般守著,平時范mama是等閑不能進的,但今日捧了尚方寶劍,也算師出有名,揚聲說:“張府上打發馮嬤嬤過府,來向少夫人問安了?!?/br> 守門的婆子是張家陪房,自然認得馮嬤嬤,忙道一句“嬤嬤來了”,將人讓進了院子里。 范mama依舊厚著臉皮在前引路,一直引進了上房。尚柔剛從內寢走出來,見了馮嬤嬤便笑了,說:“這么熱的天,嬤嬤怎么來了?” 馮嬤嬤將手里紅匣兒放到桌上,揭開蓋子說:“老太太知道大娘子愛吃間道糖荔枝,特讓奴婢給大娘子送來,并問大娘子和安哥兒好?!?/br> 尚柔說一切都好,“嬤嬤替我回祖母一聲,請祖母不必記掛?!?/br> 娘家派了人來,自然是要說兩句體己話的,可范mama站在一旁,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尚柔看了她一眼,因她是陳夫人貼身的仆婦,不好得罪,便含笑問她:“mama可要坐下,嘗嘗這荔枝?” 范mama忙擺手:“少夫人別客氣,少夫人吃罷……” 還是邊上祝mama有眼力勁兒,橫插了一杠子說:“荔枝做冰盆浸果才好吃,上半晌廚里不是買了一塊冰回來嗎,我和廚上的婆子不對付,mama陪我去敲一塊吧?!辈挥煞终f,將范mama拉了出去。 這下屋子里沒有耳報神了,尚柔請馮嬤嬤坐,偏身問:“祖母打發嬤嬤來,可是有什么話要吩咐?” 馮嬤嬤道:“昨日二娘子聽說府上妾室有了身孕,老太太派奴婢過來問明大娘子,遇喜的是哪一位?” 尚柔有點失落,垂首道:“是念兒,平時就嬌縱,如今愈發要橫著走了?!?/br> 馮嬤嬤沉吟了下問:“就是余下的那個通房嗎?” 尚柔說正是,“早前曾經滑過胎,這回又懷上了,官人很歡喜,還囑咐我多關照她些,別短了她的供應?!?/br> 馮嬤嬤聽了哂笑,“倒也是,底下妾室懷了身孕,正頭夫人娘子多照拂些,也是應當的。那大娘子就常派人過去問候問候吧,偶而送一回東西也要造出聲勢來,讓全家老小都知道。再者,忌諱送吃的,入口的東西萬一出了紕漏說不清楚,送些用度,別給她由頭往您身上栽贓。老太太的意思是咱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但各人自有各人的運數,大娘子照舊如原來一樣過日子,仔細帶好安哥兒就成了。若是將來念兒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大娘子就抱到自己院子里,打發兩個乳娘養著吧。念兒忌憚孩子在您手里,自然會俯首帖耳,大娘子屆時也好拿捏她。至于孩子,誰養大的就和誰親,大娘子是嫡母,養了妾室的孩子既得人心,也能掙賢名兒,連婆母都挑不出您的錯處來?!?/br> 尚柔又有些猶豫,“養大一個孩子多不容易,萬一孩子有個好歹,那罪過豈不是在我一個人身上嗎?” 馮嬤嬤道:“大娘子也說養大孩子不容易,誰能保證孩子無病無災活到一百歲?倘或真要是有了閃失,侯爺夫婦要來責問,那大娘子就反問二位大人,為什么十個子女只活下四個吧?!?/br> 尚柔想了想,也是,先前只管為念兒懷上身孕難過,如今祖母給了對策,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這么做,扣下個小的,老的也就聽擺布了。便頷首對馮嬤嬤道:“嬤嬤轉告祖母,就說我明白了,請祖母放心?!?/br> 馮嬤嬤笑道:“大娘子眼下也不必憂愁,您心里著急,自有人比您更著急。如今院子里通共五個小娘兒,念兒這不是剛懷上么,往后日子長著呢?!?/br> 有些話不必說透,三言兩語的,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譬如一家子妻妾成群,沒有人會為正室夫人生了兒子耿耿于懷,反倒會嫉恨同為妾室的人出頭冒尖。四雙眼睛盯著,這念兒要是知道收斂還好些,要是繼續這么猖狂,能不能順利把孩子生下來,就不一定了。 眼下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眼梢瞥見外面范mama著急忙慌進來,馮嬤嬤便站起身笑道:“天熱,大娘子好生養著,過兩日是大郎主生日,老太太說到時候打發人來接大娘子和安哥兒回去,想來侯爵夫人也不會不答應的?!?/br> 尚柔道好,站起身吩咐身邊女使:“替我送馮嬤嬤出去?!?/br> 馮嬤嬤又行個禮,轉身對范mama頷首致意,跟著女使出了院子。 范mama回得晚了,見她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只好堆著笑臉對尚柔道:“少夫人,晚間夫人說預備了好菜色,請公子和少夫人一道過去用晚飯?!?/br> 尚柔不耐煩和他們一起用飯,但礙于那頭來請了,不好推辭,便隨口應下了。 到了將要入夜,帶著祝mama和女使一道去了前頭的花廳,進門見桌上菜色都布置起來,只有公婆和兩位小姑子在,并沒有看見陳盎。小姑子們拉她到一旁說話,大娘子是庶出,已經許了人家,二娘子預備進宮,這兩日在肅柔的女學里學習制香插花。女孩子之間倒有話說,坐在一起閑談,可以交流交流香方心得。 陳夫人還在盼著兒子,站在門上看,蹙眉道:“這孽障怎么還沒回來,竟讓他爹爹一直等著他?!币幻娲虬l身邊的女使,“去門上瞧瞧,再不回來,就讓人出去找?!?/br> 二娘子不由嘀咕了句:“大哥哥天天和人飲酒作樂,阿娘怎么不管管他?” 陳夫人聽見了,拉著臉道:“腳長在他身上,我能有什么辦法?!?/br> 二娘子素來知道母親寵哥哥,不滿道:“他上外頭尋歡作樂不花錢嗎?阿娘不給他錢,我看他拿什么臉出去應酬交際。這些年阿娘的體己也花得差不多了,這個窟窿究竟要填到幾時?” 結果陳夫人拿眼一斜她,“這不是盼著你嗎,只要你進宮得寵,將來替你哥哥弄個橫行官當當,也盡了你們兄妹的意思了?!?/br> 幾句話說得二娘子生悶氣,轉到一旁,再也不說話了。 不過總算沒有等太久,陳盎還是回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尚柔席間沒吱聲,只聽他們母子父子間交談。 陳侯對兒子,日常除了訓斥還是訓斥,陳夫人對兒子來說絕對是慈母,還能笑著談論外面的趣事。 陳盎想起一樁事來,沖尚柔說:“你家那個二meimei,聽說要和嗣王退親了,有這回事沒有?” 尚柔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我已經多時沒回去了,娘家的事,哪里知道?!?/br> 陳盎也不管她說了什么,自顧自道:“今日一幫人下注,賭這樁親事能不能成,我可壓他們退不了親了。噯,你回去和你二meimei說說,讓她別退親,無論如何也要成親,別害得我血本無歸?!?/br> 尚柔聽見這話也全當沒聽見,這陳盎早不能算正常人了,說的話簡直荒唐得沒譜,為了他打賭不能輸,就讓人一定要成親,這種話要是去搭理,連著自己也和他一樣糊涂了。 陳夫人也來閑話,喋喋道:“這么好的親事,退了做什么!嗣武康王好歹是個王爵,過門即是嗣王妃,有什么不好。你家那個二meimei,不就是從禁中出來的嗎,做了幾年女官,又不是做上了活龍,不肯進宮,又不嫁嗣王,難道她要嫁玉皇大帝不成!早前孔家那門親事,說實話是低了些,如今配了嗣王還折騰什么。怎么說張侍中也是嗣王的救命恩人,人家不至于虧待了她,就算將來府里人多起來,正室娘子就是正室娘子,總會把她挑在大拇哥上的?!?/br> 尚柔聽得暗哂,所以如今陳家就是這樣現狀,正室娘子只要不倒,院兒里小妾堆成山也不打緊。 二娘子一向愛和她母親唱反調,“嗣武康王這么大的年紀才說合親事,日后必定不會納妾的?!?/br> 陳夫人雙眉一拱,“這誰知道,親事說得晚,未必家中沒有可心的人,男人么,心思活絡些也不是什么奇事?!边呎f邊瞥了尚柔一眼,指桑罵槐著,“二娘子能開女學,想必心胸一定很寬廣,自己的地位不動搖就是了,男人愿意怎么鬧都由他,又不短吃短喝,照例金奴銀婢使喚著,何必和自己過不去?!?/br> 反正這等夾槍帶棒的話說得人耳中起繭子,尚柔也不往心里去,擱下了筷子道:“我吃飽了,父親母親慢用?!?/br> 陳夫人甚為不屑地調開了視線。 這里正耗著,忽然聽見外面又大聲喧嘩起來,還是熟悉的哭喊聲,聽得陳侯直皺起了眉。 陳夫人也厭煩了這樣的鬧騰,拍下筷子說:“祖宗,這又是怎么了!” 一個婆子快步從院門上跑了進來,到了臺階前行個禮,一臉為難地向上回稟:“不好了,高娘和周管事的兒子……在假山石子后頭私會,被玉帛跟前的女使撞見了?!?/br> 第44章 陳夫人有些懵,“誰?” 因提拔做了側室夫人,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直呼其名,以至于陳夫人常弄不清誰是誰,于是婆子好心地追加了一句,“就是念兒?!?/br>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念兒,那個剛說懷上了身孕的念兒?陳侯夫婦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陳盎摔了手里的筷子,玉石箸撞擊地面,霎時四分五裂,險些彈射在侍立的女使臉上。 他提袍奔出去,眾人也忙跟過去,一行人腳步匆匆趕到了院子里,見假山前圍了一圈人,撥開人群就是一臉心虛的念兒,和垂頭喪氣站在一旁的周興。 陳盎目眥盡裂,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哪里敢相信這是真的。 周興是管事的兒子,從小就養在府里,做了陳盎十年跟班。后來年紀漸長,周管事拿出積蓄來,給他在中瓦子開了一間羅錦匹帛鋪子,專門對外售賣時興的錦緞,也給府里供應女眷們日常的穿度。這么多年生意做下來,總算小有積蓄,買賣也擴大了一倍不止,平時往來府中沒有人會阻攔他,畢竟自小在這里長大,爹娘又在府上供職,這才讓他有了可趁之機,能夠溜進后院來。 “你們……你們……”陳盎一手用力指點著,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念兒依舊發揮她的道行,哭天搶地著:“郎主,這是有人陷害我啊,郎主待我這么好,我怎么會做對不起郎主的事呢……” 一旁的舍娘冷冷哼笑,“人贓俱獲,還在這兒狡賴!叫剛才的女使來,當面對質就一清二楚了?!?/br> 陳夫人院里剛提拔上來的婢妾玉帛,把身邊的女使往前推了推,“芯兒,你看見了什么,一五一十說出來吧?!?/br> 那個叫芯兒的女使應了聲是,大約也受了驚嚇,顫聲說:“先前我上后廚給我們娘子取燉梨,經過假山石子的時候,聽見后頭有說笑的聲音傳來,原本以為是哪個院里的女使在那兒打趣,也沒太在意,后來走得近些,才聽出是高娘的聲音。高娘說他們都在前頭用飯,你難得來一回,好歹……好歹貼貼這愛rou兒……”說著飛紅了兩頰,怯怯看了陳盎一眼。 芯兒剛說完,就被念兒狠狠啐了一口,“你這瞎了心的賤婢,捏造出這些臟話來坑害我!”轉而又和陳盎哭訴,“郎主,她們這回是鐵了心的要屈死我,就因我懷了郎主的骨rou,她們眼熱,容不下我,設下了這樣的局,想置我于死地,郎主萬萬別聽她們胡謅??!” 舍娘皮笑rou不笑地“唉喲”了聲,“你有臉說,我都沒臉聽了。一口一個懷了郎主的骨rou,你說出來竟不虧心么,還是問問芯兒是怎么說的吧!” 這回陳夫人也氣得不輕,對芯兒道:“給我據實說,要是有一句假話,立時把你打死在這里!” 芯兒畏縮著道了聲是,“奴婢一個字都不敢有假,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奴婢聽見高娘說,安哥兒有什么了不起,不過白占了個嫡子的名頭,他娘又不得寵,日后只要郎主抬舉,照樣壓他一頭?!闭f著小心翼翼覷了女君一眼,又道,“周興讓念兒仔細禍從口出,念兒說怕什么,橫豎如今有了身孕,諒女君也不能把她怎么樣。后頭又唧唧噥噥說了好多,讓周興預備孩子日后要用的衣裳、被褥、搖車,還說……” 陳盎斷喝:“別支支吾吾,快說!” 芯兒嚇了一跳,忙跪下道:“奴婢不敢說,說出來只怕夫人和女君不打死我,念兒也要咬死我了?!?/br> 果真念兒大喊起來:“你這賤婢,胡言亂語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神天菩薩在天上看著,降下雷電生劈了你這黑心肝的!” 邊上一直不說話的周興這回也矢口否認起來,哀聲說:“公子,小的是什么樣的人,您心里最清楚。小的自幼在您身邊服侍,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從來不曾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您千萬不能聽信一個女使的一面之詞,就認定小的背棄了您??!” 這時周管事和周婆子也一并趕來了,一家子向陳侯和夫人跪了下來,周管事道:“侯爺,小的在侯府伺候這么多年,一向兢兢業業,拿侯府當自己家一般cao持。興哥兒是侯爺看著長起來的,平時雖然頑劣些,但絕不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說句打嘴的話,他如今也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外頭買賣做得不錯,想要個正經過日子的媳婦并不難,何必與院子里的人糾纏……” 結果話剛說完就被舍娘接了口,“周管事,天底下沒有爹娘不向著兒子的,你也別忙為他們開脫。為什么這么大的院子,偏偏他們兩個被眾人拿住,有什么話不能光明正大地說,非要躲在假山后頭咬耳朵?”說罷對陳盎道,“郎主,先前我押住了他們,為避免他們兩下里串供,沒叫他們說上話。郎主要是愿意,就把他們拉到兩處審問,同樣的話問上一遍,再湊到一處就知道有沒有蹊蹺了?!?/br> 他們亂糟糟鬧成一團,尚柔看得直皺眉,雖然不知里頭內情究竟怎么樣,但看這個樣子,恐怕這回念兒是落不著好處了。 陳盎這人雖荒唐,但男人的尊嚴看得很重,什么都可以將就,唯獨自己房里人忠誠與否,眼里不揉沙。他聽了舍娘的話,將兩個人分別拉到了兩間廂房審問,尚柔不聲不響跟在后面旁聽,先在念兒這頭問,問為什么她這個時辰會出現在假山石子后頭,念兒向來嘴硬,捂著肚子狡辯:“我不過是出來逛逛,正走到那里?!?/br> 又去周興那頭審問,周興閃爍其辭:“我是聽人傳了郎主口信,說郎主要見我……” 這下連陳盎都窺出端倪來了,冷笑道:“是誰給你傳的話,你大可指認。你在侯府長大,這府里個個你都認得,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假傳我的口信,只要你說出來,到時候我自然審問那人?!?/br> 然后周興便愈發支吾了,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受驚過度,額角的汗水洶涌而出,在燭火下匯聚成河,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陳盎心下已經明白了,擺擺手,將人又拉扯進了院子里。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彼驹谀顑好媲皢?,“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種,今日不說清楚,你也活不成?!?/br> 念兒涕淚縱橫,“郎主,您怎么能懷疑我呢,我跟了您六七年啊,對您一片真心,蒼天可鑒……” 誰知話音方落,就見陳盎抬起腳運足氣,朝念兒的肚子踹了過去,嘴里說著:“既鬧不清來歷,那就不必留著了?!币荒_將念兒踹得滾在一旁,連聲兒都發不出來了。 眾人嚇了一跳,然后聽見有婆子小聲嘀咕:“見紅了……見紅了……” 尚柔嘆了口氣,吩咐祝mama:“快請郎中過來?!?/br> “不許請!”一向對妾室溫存有加的陳盎如今像個鬼魅,赤紅著一雙眼睛道,“賤人滿嘴沒有一句真話,今日就是死在這里,也不準讓大夫來瞧她?!?/br> 周興先前還遮遮掩掩,到現在已經不敢隱瞞了,哆嗦著說:“公子息怒,里頭確實……確實有內情,小的不敢隱瞞公子……” 陳盎見他欲說不說,左右觀望叫了小廝一聲,“取我的劍來,今日要是說不清楚,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周管事和妻子嚇得腿里打顫,一迭聲說著:“興哥兒,你還要命不要了!” 周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帶著哭腔說:“公子,其實事情不是您想的這樣,小的和高娘是清白的,只是高娘平日會偷著運出些字畫古董等,托小人往外售賣……小人是貪財,圖謀府里財物,小的吃里扒外,小的該死,但小的當真和高娘沒什么。今日是高娘傳我進來說話,因內情不可告人,因此小的沒敢說出來……” 然而舍娘卻是哂笑不止,“就算偷著賣府里的字畫古董,打發個親信傳句話不就行了,犯得上兩個人躲在假山后頭說悄悄話么?” 他們那里還在對質,尚柔看了眼昏死在地的念兒,忽然發現她原來也很可憐。這些妾室就如玩物,男人喜歡的時候千好萬好,不喜歡的時候性命像草芥一樣,誰也不會拿你當回事。剛才那一腳,就是不死,恐怕人也傷透了,陳盎還不讓請大夫,看看這流淌出來的血,真是瘆人得很……她也沒有興致繼續看他們盤查真相了,到底做了主,讓人把大夫請來。 陳盎余怒未消,還是那句話,不許請大夫。 尚柔看了他一眼道:“官人果真要弄出人命來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