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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雪中春信在線閱讀 - 雪中春信 第15節

雪中春信 第15節

    略過了一會兒,郡主府上女使又引了貴客進來,太夫人遠遠看見便站起了身。進門的老夫人亦是伸出手來接應,都已經到了花甲之年的老姐妹,見了依舊如年輕時候一樣,好一頓親熱。

    “哎呀,長遠不見了,你身子可好嗎?”太夫人笑著說,一面引了肅柔和綿綿來,“快見過王家太夫人,她是祖母至交,見了她,就如見了自家祖母是一樣的?!?/br>
    肅柔和綿綿忙上前見禮,肅柔小時候是見過這位王家太夫人的,記得王家老太爺策勛十一轉,御封了柱國,家中子孫也都在朝為官,是個名副其實的簪纓世家。

    王太夫人打量了綿綿,含笑說:“這孩子的眉眼,和她母親很像啊?!闭f著又來看肅柔,牽著手好生感慨了一番,“肅兒長得這么大了!當初入禁中時候才八歲,沒想到還有相見的一日……”說著又引薦了自己身邊帶著的兩個姑娘,都是自己的孫女,讓孫輩結交結交,好延續祖輩的感情。

    女孩子們彼此見了禮,恰好外面熱鬧起來,說趕趁演起了懸絲傀儡。兩位祖母都發了話,讓她們結伴玩去,待把她們打發了,彼此才好安心說上體己話。

    太夫人閑談的時候,眉心也擰著,王太夫人看出來了,便追問可是遇上了難事。

    太夫人沉默了下,把前因后果和她說了,末了道:“如今是要耽誤死人了,肅柔今年十八,我原想著帶她來了金翟筵,要是有合適的人家,把親事定下,我的一樁心事就了了??烧l想到,那位劉大夫這樣坑人,官家那頭不發話,誰家敢貿然來提親?肅柔好好的女孩兒,在禁中十年受了恁多的苦,本以為回來了能安安穩穩過上舒心的日子,結果你瞧……竟又弄得這樣?!?/br>
    王太夫人聽了,也不由嘆氣,“最愁的就是官家不定奪,否則這樣的姑娘,真是家家搶著要呢。依我的意思,你且再等一等,看看回去之后可有人家上門來提親?!?/br>
    太夫人聽罷,嘆息著搖了搖頭,“前幾日孔家的二郎要娶續弦夫人,托了尚柔的婆母來說合過,今日見了人,絕口不提這件事,連他家都得了風聲,旁人自然更忌憚了?!?/br>
    王太夫人不說話了,沉吟了片刻道:“半個月內朝中若是沒有個準信兒,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不會耽誤后頭人家來說親事的。這樣,我先同你說一聲,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到時候千萬先緊著我們家?!?/br>
    太夫人訝然,“你們家?誰???”

    王太夫人道:“我家四郎啊,今年剛升了市舶司1提舉。家下幾個兄弟,只有他還未成婚,究竟是一直外放泉州,頭幾年衙門里傾軋得厲害,實在顧不上私事,現如今總算安定下來了,人也拖到了二十七……”說著訕訕笑了笑,“年紀大了些,望你不要嫌棄。再者,就是將來要跟著一道去泉州,又怕你舍不得?!?/br>
    太夫人經老友這么一說,頓時豁然開朗。

    市舶司提舉啊,那是個從五品的官職,年輕輕便做到這個位置,已經是極難得的了。太夫人先前還在惦念著給事中家的公子,打算托個靠得住的人,上人家家里露些口風,如今有了王太夫人的孫子,那還有什么可說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滿口答應下來。

    回去的路上,太夫人把消息告訴了肅柔,滿心歡喜的樣子,絮絮道:“王家太夫人在閨中時候就與我交好,算起來相識四十年了,就算后來各自嫁了人,彼此之間也常有往來。她這個人啊,正直,心性也好,王家有她坐鎮,上下也如咱們家一樣和睦。你要是能嫁進王家,我真是一點都不擔心的,她家四郎雖然比你大了八九歲,但年紀大的男人會疼人,至少不讓你受那些腌臜氣。就是外放泉州遠了些,尋常也不那么輕易能回上京來……不過日后未必沒有升遷調職的機會,年輕人么,哪個不是趁著年華大好,打拼出一番事業來?!?/br>
    肅柔聽祖母思慮得周全,心里反倒愈發沉重了。

    其實照著她的希望,是有合適的人家,趕在官家行事之前定親,這樣便能斷了官家的念想。但大多數人家還是心存顧慮的,就連王家太夫人的意思也是如此,半個月內若是朝廷沒有動靜,再來考慮為孫子提親。太夫人不知其中緣故,覺得萬一運氣好,扛過了這半個月,孫女就能正?;榕淞?,但這半個月對肅柔來說何其艱難,她甚至有些不敢再去溫國公府了,害怕哪一日會遇見官家,會聽見最不想聽見的話。

    望一望祖母,她臉上的笑容掩不住,已經開始為她考慮將來婚后的安排了,然而這份心,怕是要白盡了。

    肅柔原先不想告訴她的,說了怕徒增煩惱,可見祖母對她的婚事那么上心,再瞞下去,日后出了變故,難免大傷人心。

    于是她微微挪過去一些,輕聲道:“祖母,暫且不要去想那些吧,一切順其自然反倒更好?!?/br>
    太夫人原先興高采烈,但聽她這樣說,便有了不好的預感,猶豫了下道:“怎么了?嫌王家四郎年紀大么?”

    肅柔說不是,見綿綿愕著兩眼望自己,不由尷尬地笑了笑。

    綿綿耿直起來不帶拐彎,沖口道:“阿姐先前連鰥夫都能接受,這個沒成過親的,怎么反倒推三阻四起來?”

    大家都不解,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肅柔支吾了半晌才把實情告訴太夫人,末了道:“諫議大夫進言,其實只是說中了官家的打算而已,并不是官家礙于朝中風向,才考慮讓我重入禁中。所以咱們如今做什么都是枉然,事到臨頭,該進宮還是得進宮,祖母別再為我cao心了?!?/br>
    這番話說得太夫人愣住了,一時車內靜默下來,只聽見車外蟬鳴聲震天,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直到回了歲華園,太夫人也不得展顏,元氏同她說起金翟筵上的所見所聞,說有兩家對寄柔很有些意思,請太夫人參詳參詳,太夫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到最后沉沉嘆了口氣,讓在場的人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覷起來。

    “祖母……”肅柔輕輕喚了太夫人一聲。

    太夫人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合時宜了,忙換了個笑臉道:“今日孩子們露了面,有心的人家自然會陸續登門,且不用著急,婚姻關乎一輩子,仔細再三比對了才好?!毙睦镢皭澋脜柡?,也不能應付太多了,便發了話道,“大家都累了,回去歇著吧!”一面囑咐元氏,“尚柔的婆婆說安哥兒這幾日疰夏得厲害,你打發人過府問一問,看看究竟怎么樣了?!?/br>
    元氏應了個是,帶著眾人行禮退出上房,才剛要出園子,次春從里面追出來,喚了聲大夫人道:“老太太吩咐,等大郎主回來了,請大郎主來歲華園一趟?!?/br>
    元氏哦了聲,不知道太夫人有什么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換了身衣裳,等著張矩下職回家,卻左等又等不見人影。派到侯府去的婆子倒回來了,說安哥兒已經好些了,愿意吃些東西了,復又道:“侯府內宅確實亂得很,奴婢才去了一會兒工夫,就聽見妾室院里吵鬧。我們大娘子倒很從容,只說不必管她們,讓帶話給夫人,安哥兒一應都好,請老太太也不必擔心?!?/br>
    元氏嘆息:“遇見了這樣人家,都是命,或者等孩子大些,陳郎子收了性子,慢慢就會好起來吧!”

    反正就是一切看老天的,等著時間去平息一切。

    這頭正說著話,聽見廊上女使回稟,說郎主回來了。元氏忙起身迎出去,見張矩臉上酡紅,身上還帶著酒氣,那味道難聞得很,直沖鼻子,便嘟囔著抱怨:“大白天的,又上哪兒喝去了?!?/br>
    張矩道:“一個同年要上外埠任職,大家起了筵,替他送行?!?/br>
    元氏把老太太召見的消息告訴他,他不敢怠慢,但又忌憚自己身上不潔凈,擦洗過后換了衣裳,等酒氣散些了才入歲華園。

    女使引他進花廳,繞過屏風就見太夫人閉著眼,撐額坐在榻上。他上前喚了聲母親,太夫人方睜開眼,指了指邊上圈椅讓坐。待他坐下,又是半晌無語,鬧得他都彷徨起來,忍了又忍方道:“母親有什么話要吩咐兒子,只管說罷,就算遇上了難事,一家子齊心協力,沒有度不過的難關?!?/br>
    太夫人聽了,垂著眼點了點頭,結果把實情一說,連張矩都愣住了,才發現有的難關,真不是靠決心就能撐過去的。

    “這事情……棘手得很?!睆埦貙Σ逯渥映盍嗣?,“既然官家有心,咱們又能怎么樣呢?!?/br>
    太夫人道:“就沒有辦法可想了嗎?你與蘇貴妃的兄長不是交好嗎,看看能不能通過他,向貴妃遞個話?!?/br>
    張矩連連擺手,“男人家,哪里會過問這種事。況且貴妃摻合,豈不有爭寵的嫌疑?”

    太夫人窒住了,良久才長嘆:“是我糊涂了,實在是沒了辦法,病急亂投醫起來?!?/br>
    張矩看太夫人煩惱,自己也覺得無能為力,只好來勸慰:“二娘若當真是個入宮的命,咱們也只能再送她一回,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過聽天由命罷了?!?/br>
    太夫人一聽這話便來了氣,“就因她不是寄柔,刀沒割在自己身上,你不知道疼?她爹爹沒了,你是伯父,理應擔負起父親的重任來,結果你倒好,說的都是什么話!她在禁中十年,好不容易回來,像樣日子沒過上幾天,再把她送進宮去,你倒忍心?”

    張矩被母親一通責罵,簡直有點發懵,囁嚅了下道:“官家不是沒看上寄柔和映柔嘛……”眼見太夫人又要發火,忙急急來安撫,“母親別惱,先消消氣,容我再想辦法?!?/br>
    太夫人怨懟地看著他,十分嫌棄地說:“官做到今日,連一點門道都沒有,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張矩啞口無言,關于該不該羞死這個問題,自己也好好自省了一番,但與盛怒中的老母親,有什么好辯駁的呢,便悶著頭道是,讓老太太息怒,又說了好多下保的話,才從上房退出來。

    走出歲華園,迎面便遇上了張秩,張秩叫了聲大哥,剛想進園子,便被張矩叫住了。

    “別進去,進去了就是挨罵?!睆埦貒@著氣說,“官家有意讓二娘進宮,老太太命我想辦法,可那是官家啊,又不是尋常王公大臣,我能有什么辦法!”

    張秩聽了,也是束手無策,背靠著院墻抱怨,“在禁中十年,早怎么不提拔?”

    這誰知道呢,或者發現失之交臂,忽然回過神來了吧!

    兄弟兩個在園子外面商議了半晌,也沒能想出解決的辦法,這件事暫且只好擱置。第二日散朝,張矩在三出闕前徘徊,思忖著是不是找溫國公再想想辦法,可巧溫國公和宰相一同出來,張矩見狀,便也沒好開口。

    無可奈何,唯有等得了機會再說,正悵然要登車,忽然見赫連頌和殿前司的人經過,就是那么靈光一閃,他揚聲喚了聲“王爺”,赫連頌頓住了步子,轉頭望過來,“留臺叫我么?”

    張矩點了點頭,神情里不免透出幾分尷尬。他其實從未想過因私麻煩這位嗣王,畢竟誰也不會拿兄弟的命,作為走人情的工具,但如今是沒有辦法了,雖然最終的結果也許并沒有什么改變,但至少作過努力,也盡了伯父的責任了。

    他慢慢搓步過去,拱了拱手道:“在下今日在潘樓設筵,請王爺賞光?!?/br>
    赫連頌哦了聲,笑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嗎,倒有好幾個設宴的?!?/br>
    張矩忙堆了個笑臉道:“上回蒙王爺宴請,這回換我做東,無論如何,請王爺一定賞臉。我聽說潘樓近日剛釀出了一批好酒,因此邀上王爺,一同賞鑒賞鑒?!?/br>
    赫連頌素來是個有內秀的人,聞言不過一笑,倒也沒有說其他,拱了拱手道:“留臺有心,那今日就勞留臺破費了,晚間我一定赴約?!?/br>
    “好好好……”張矩暗暗松了口氣,這也算走投無路時的一點曙光吧!他知道赫連頌和官家的交情,與其通過后宮的那些貴人娘子使勁,倒不如托付赫連頌,成與不成,就在此一博。

    一切說定,各自別過,因惦記著這件事,張矩在衙門里也靜不下心來,索性早早回去換了衣裳,時候差不多了,便先去潘樓等待。

    臨街的酒閣子包上一間,讓人燃了香,上了茶飲,自己獨自在垂簾前坐著。外面吹進來的風帶著些暑氣,他煩悶地扯動了一下領口,俯身朝下望。天將要暗下來時,出入的人也漸漸多起來,有好多熟面孔,拱手抱拳寒暄,上京的夜,一向如此繁華熱鬧。

    又等良久,還是不見赫連頌的身影,心里揣度著是不是人家臨時絆住了腳,來不了了,這時小廝喚了聲郎主,朝樓下指了指,張矩順勢望過去,見人已經到了門前,年輕的嗣王一表人才,連將手里馬鞭拋給隨從,也透著幾分風流瀟灑。

    張矩忙站起身,到閣子前相迎,見貴客從輝煌的甬道里信步而來,那眉眼經燈火暈染,顯出了與平時不一樣的和煦與溫存。

    彼此拱手作揖,張矩殷勤地將人引進了酒閣子,閣內空空,沒有旁人,赫連頌那英挺的眉宇微微挑動了下,回身笑道:“想必留臺今日,是有話要同在下說了?!?/br>
    張矩道是,比了比手,“王爺請坐?!?/br>
    閣子里有細篾編制的墊子,過賣也揭開了冰鑒,微微的涼意貼地擴散開來,赫連頌一手搭著憑幾坐下,復向張矩道:“留臺有什么話,但說無妨?!?/br>
    張矩“噯”了聲,轉頭吩咐門外上酒菜,一面道:“天熱起來,王爺且涼快涼快,先不忙說事,咱們邊吃邊聊?!?/br>
    上好的玉液酒送上來,另擺上了一盤杏酪蒸羔及十來個小菜,過賣將銀匙擺放在客人面前,又往蒸爛的羊rou上澆了杏仁糊,笑著說:“貴客嘗嘗,這是剛出籠的永州羔羊,比之一般的羔羊更鮮美?!?/br>
    張矩擺了擺手,讓過賣退下,親自替兩人杯中斟了酒,一面客氣地勸飲,“王爺請?!?/br>
    對面的人亦向他舉起了杯,白凈修長的指節上套著虎紋的赤金筒戒,倒讓那不沾陽春水的手,顯出另一種優雅與崢嶸并存的奇異之感來。

    對飲過后,張矩方道:“今日我有些唐突了,原本不該和王爺說這些的,但……確實是無可奈何,便斗膽,請王爺為我想想對策?!?/br>
    赫連頌對于張家人,一向好脾氣,微微頷首道:“我與留臺同朝為官,留臺有什么話盡管說,只要是我幫得上忙的,一定盡力而為?!?/br>
    張矩道了謝,略頓了頓才道:“我家二娘……就是張律長女,在禁中做了十年女官,前幾日銜恩放歸,她父親的入廟儀上,王爺曾見過她。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祖母也預備替她安排婚事了,可誰知……官家好像有意重新將她召回禁中,這么一來愁煞了家中太夫人,直說讓我再想想辦法?!闭Z畢,大約發現自己過于直白了,忙又換了個委婉的說法,迂回道,“當然,能得官家垂青,是張家滿門榮耀,這上京的官宦之家,哪一家不盼著這樣的榮寵,但……二娘一心在祖母跟前盡孝,不敢領受官家厚愛,又苦于無法向官家陳情,這幾日竟是愁得不知怎么才好。家下太夫人心疼孫女,昨日傳我過去想辦法,可王爺知道,我們為臣子的,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呢。今日請王爺來,實屬無奈之舉,想求教王爺,是否有什么可行的法子,能夠讓官家打消念頭?”

    其實他喋喋不休說了這么多,只差一句實話,就是求這位嗣王看在肅柔父親的份上,能夠替她斡旋斡旋。

    對面的赫連頌也不知聽出其中深意沒有,微垂的眼睫輕輕一顫,將酒盞放在面前的桌上,只道:“官家的心意,沒有那么容易改變,留臺在朝為官多年,知道官家的脾氣?!?/br>
    張矩原先是帶著一點期望的,可是聽他這樣回答,忽然就xiele氣,不過不便流露出失望的情緒來,低頭應承著:“是是……這個我自然知道?!?/br>
    對面的人高深地望了他一眼,略頓了頓才又道:“不過……我承著侍中的恩情,二娘子又是侍中長女,似乎不能袖手旁觀?!?/br>
    此話一出,讓對面原本已經有些萎頓的人,忽地又活了過來。

    張矩“啊”了聲,“王爺是說……”

    赫連頌抿唇笑了笑,“留臺王爺長王爺短地,太見外了,叫我介然吧。先前留臺的話,我也思忖了再三,雖然侍中家小娘子對我頗有成見,但這樣大事上,我卻不能斤斤計較。不瞞留臺,其實官家有此意,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曾提醒過二娘子,但二娘子因侍中的緣故,并不愿意對我多加理會。今日留臺既然找上我,我也同留臺交個底,想讓官家改變主意,難如登天,若是有可能,盡早為二娘子覓一門親事,這才是唯一可行的法子?!?/br>
    張矩愈發苦惱了,“家下太夫人就是這個意思,可前幾日諫議大夫的話,滿朝文武都聽見了,如今哪里有人家,愿意冒這樣的風險?!?/br>
    “如此……”赫連頌沉吟起來,“確實難辦得很?!?/br>
    張矩悵然搖了搖頭,“罷了,還是聽天由命吧?!?/br>
    對面的人似乎也很困擾,凝眉考慮了好一會兒,最后提起酒壺,牽袖替張矩斟了一杯酒,慢吞吞說:“若是留臺不反對,介然可以來解這燃眉之急?!?/br>
    第24章

    張矩起先還在嗟嘆,到底保不住兄弟的長女,二娘似乎確實只有進宮一條路可走了,但乍然聽見赫連頌口中說出這話來,怔愣過后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急切地望向對面的人,“王爺剛才說什么?我一時耳背沒聽清,王爺是說……”

    對面的人含蓄地笑了笑,“我說這燃眉之急,在下可以試著解一解。只是,官家終究是帝王,這個辦法究竟可不可行,我也不敢作擔保,不過盡人事罷了,萬一不成,還請留臺不要怪罪?!?/br>
    張矩霎時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匆匆道:“王爺這是哪里話,我們張家滿門感激還來不及……”一會兒仰天一會兒俯地,簡直連做都坐不住了,挺起身子忙來抓赫連頌的手,顫聲道,“神天菩薩,王爺就是我們張家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張矩沒齒難忘?!?/br>
    赫連頌還是淡淡笑著,何為君子如玉,在那張精致的臉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留臺不必客氣,二娘子并非留臺的骨rou,但留臺能為侄女如此盡心,介然深為佩服?!毖粤T比手,“留臺請坐,坐下了好說話?!?/br>
    “好好好……”張矩坐回竹墊上,勻了口氣端起酒盞,千言萬語無法表達,唯有請人滿飲。

    赫連頌捏著杯盞回敬,掩于桌下的右手,在袍裾上仔細擦了擦。

    “不過話雖如此……”他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無奈的笑,“貴府上二娘子對我,似乎成見頗深,只怕我愿意盡心相幫,二娘子未必愿意接受?!?/br>
    張矩“噯”了聲,壓手道:“這點王爺不必擔心,我家二娘最是知禮,豈是那種分不清好賴的人?!闭f著頓下來,晦然望了赫連頌一眼,“我唯一擔心的,是王爺會因此得罪官家,若是給王爺帶來不便,那就是我們張家的罪過了?!?/br>
    對面的人略沉默了下,倒也不諱言,溫吞頷首,“若官家果真一心要讓二娘子入宮,我這樣橫刀奪愛,自然會引得官家不滿。但官家是明君,縱然一時心里有疙瘩,時候一長便會轉過彎來的。退一步講……就算官家從此怨恨我,我也在所不惜,終究侍中當初是因我而死的,如今他的愛女遇上了難事,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還侍中當年的恩情?!?/br>
    如此一唱三嘆的答復,讓張矩的心情也不免跟著跌宕。

    這位嗣王,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心中暗想,如今這世道,明哲保身的人隨處可見,恩將仇報的也不少,但他這樣身份,能冒如此大險救肅柔于水火,就沖這份心,當年的恩怨也可以一筆勾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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