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65節
很快,就輪到蘇沉鶴上場了。 “下一位,蘇沉鶴——對陳阿羅——” 泠瑯咦了一聲,她記得陳阿羅這個名字。 是個姑娘,人看著年輕,九節鞭卻使得相當不錯,又穩又狠。昨日表現頗佳,贏了好幾聲喝彩。 這下倒是有好戲看了。 蒙蒙細雨中,陳阿羅縱身飛掠上臺,她一襲紅衣,這顏色在暗沉天幕下鮮艷得幾乎要燃燒。 她甫一登臺,臺下便隱約sao動起來,其中夾雜著幾聲“阿羅穩住”“阿羅必勝”。 泠瑯循著聲音望過去,見到了人群中幾個同樣腰上掛著鐵鞭的俠士。 她自言自語道:“祁州鐵鞭門?” 江琮頷首:“看起來是如此?!?/br> 泠瑯說:“原來是第一鞭派出身,怪不得這般厲害?!?/br> 話剛出口,只見高臺的另一處,一道玄色身影翩然而落。 少年提劍于臺上站定,馬尾晃動著,掃拂過他微垂著的眼眸。 他向陳阿羅抱拳行禮,抽出劍擺開架勢時,臉上還是沒睡醒的樣子,看上去好像比昨天還困倦。 甚至還多了分陰郁蒼白。 江琮突然說:“你覺得誰會勝?” 泠瑯不假思索:“蘇沉鶴?!?/br> 江琮溫聲道:“夫人對自己的朋友很有信心?!?/br> 泠瑯翹起唇角,悠然道:“那當然?!?/br> 語調上揚,十足的驕傲自信。 而臺上,赤紅與深黑已經戰到了一處。 陳阿羅的攻勢十分迅猛,手臂一揚,鞭身裹著寒銳之氣,猶如銀龍般激射而出。 她疾沖向對手,并沒有對峙的興趣。而她的對手站在原處,似是才反應過來一樣,抬劍一格。 陡然炸開的火星,伴隨著金屬相激的刺耳銳響,從蘇沉鶴的劍上一路劃下,如同雨霧中突兀燃燒火光。 鞭,已經順勢纏繞住了那把劍。 銀龍攀纏,水光淋漓,轉眼之間便已經過了三招。 九節鞭,一纏便是一變,一動便是一幻,是最叫人捉摸不透的殺器。任何人陷在鞭影中,都是舉步維艱,難以突破。 平常人身陷在重重鞭影中,會無法捉摸對方從何處攻來。未知滋生恐懼,你無法估摸對手,只能陷入被動。 而蘇沉鶴卻不然,他憑借不變,來應鞭的萬變。 他的劍實在是太快了,即使不需要預判,也能從容迎上她神出鬼沒的鞭影。 她布下天羅地網,殺招隱藏在另一處陡然閃現,他卻側身從容避過。她狀似從左攻來,鞭尾卻猛地勾纏住他持劍的右手,還未得及發力卸下,便被震脫而出。 真正的高手過招。 臺下有人大叫精彩,泠瑯也贊了聲:“都很不錯?!?/br> 江琮卻看出門路:“九節鞭堅持不了多久了?!?/br> 泠瑯道:“最多十招,她已很算不錯,可惜沉鶴偏偏克她——他最不怕的就是以靈活見長的對手?!?/br> “因為他會更靈活?!彼龘u頭嘆息。 終于,隨著臺下驚呼,蘇沉鶴的劍已經穩穩指在陳阿羅眉心。 陳阿羅從容一笑,手臂一抖,長鞭乖順地被收回手中。 蘇沉鶴也放下劍,二人對彼此抱了個拳,此局比拼終于落幕。 長老的唱喏適時響起:“蘇沉鶴——勝——” 陳阿羅縱身落入臺下人群中,立即有同伴關切安慰地迎上來,她一邊笑著解釋,一邊不經意間,往臺上瞥了一眼。 那個穿著身黑衣的少年,也轉頭向觀眾席上去了——那邊似乎是貴賓區? 陳阿羅收回視線,重新和同伴交談。 另一邊,泠瑯在笑著祝賀勝利者:“不錯啊,最后那招青鳥歸山屬實漂亮,什么時候練成的?” 蘇沉鶴輕笑道:“半年前就練成了——你走后我無事可做,唯有練劍消遣?!?/br> 他這下坐在另一側,不再像昨日一般擠在中間。 擠在中間的換成了泠瑯,江琮在她右手邊,不知在看什么,她也懶得管,全然投入到和友人的談興中。 她打趣道:“人說在孤獨困苦中方能成就大境界,看來你此番是悟到了?!?/br> 少年瞇著眼笑:“悟到了,卻是不想再悟了?!?/br> 泠瑯想起了什么,她靠近他,壓低聲嗓道:“我在山腳碰上了雙雙?!?/br> 蘇沉鶴挑眉:“怎不見她?” 泠瑯沉吟:“說來話長,她原本和我在一處,但大賽開始后便總尋不到人了?!?/br> 她遲疑片刻,小心翼翼道:“她有事瞞著我,我說想幫忙,但她不愿意……沉鶴,她之前有沒有同你說過她的事?” 蘇沉鶴沒有馬上答話。 他靜靜凝望她,被雨絲浸濕的劉海覆了幾縷在眉邊,那雙總是困倦到難以讓人看清情緒的眼,在此時更是幽深不可測。 泠瑯忽然有些訕訕的,果然—— “她未曾說過?!碧K沉鶴終于開口,“至于原因,阿瑯應該很清楚?!?/br> 少年聲音很輕,像雨絲飄在風中:“就像你也從未對我說?!?/br> 泠瑯心中一緊,她早該知道,同她和凌雙雙不同,蘇沉鶴從未對兩位朋友有什么隱瞞。 他是江南某書香家族出身,卻從小酷愛劍術,對仕途毫無興趣,家人看他的確有天資,便放任由他去。 沒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僅僅是一個少年,喜歡用劍。 他毫不隱藏自己的過去,甚至還邀請她們來家中做客,即使在某種程度上并不曉得對方究竟從何而來。 坦然赤誠,這是他一貫的方式。 而這正是讓泠瑯感到難過的所在,她注定無法用同樣的方式回報他。 就如此刻他看著她,她也知道他在期待著什么—— 但只有沉默。 她同那雙眼對視,它烏黑濕潤,掩了情緒萬千,像夜色中的湖面。 “我……” 下一刻,耳邊忽然傳來瓷器翻倒的聲響。 泠瑯訝然回望,只見杯盞還在兀自滾動,而茶水已經滿了半張案。 江琮十分抱歉地望于她,真摯道:“不小心失手?!?/br> 第55章 我無事 不小心失手。 這個人, 能和她在屋頂上打半宿,從屋檐攀到屋脊可以無聲無息,行走在高墻之上也沒見過崴到腳。 現在他說, 他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泠瑯不怎么信, 但江琮畢竟有“木棍子都握不住”的前科,并且的確解了她當下窘境,所以她并不提出質疑。 “哎呀, 怎得這般不當心?”她忙挽了袖子,避過案上茶水,“夫君沒被燙著罷?” 江琮拿出一方絹帕:“這水不燙——我是不是擾了你們說話?” 泠瑯接過絹帕,細細擦拭桌案:“不礙事?!?/br> 江琮輕聲嘆氣:“這兩天山上多有陰雨, 我今晨起身后頭暈腦乏,如今坐了這么久,更是吃力了?!?/br> 泠瑯啊了一聲:“這般不適, 怎么不同我說?” 心里卻想, 你何時頭暈腦乏?早上不是還在屋里練了一刻鐘劍嗎? 江琮看著她, 語氣溫柔:“夫人想來觀看比劍, 我豈能因自己擾了這番興致, 更何況——” 他掃了她身后的蘇沉鶴一眼,從容客氣道:“蘇公子乃夫人舊友,多時未見,是該好生敘話?!?/br> 蘇沉鶴一怔, 隨即抱拳:“江公子有心, 這山上一旦下雨,確實十分麻煩?!?/br> 他話語略微停頓, 有些遲疑:“在下觀公子面色的確有幾分蒼白, 山雨最是寒涼不過, 若不小心釀成風寒,就得不償失了,不如……” 正好江琮抬手,十分虛弱地咳了幾聲,好像正好印證了蘇沉鶴所說。 泠瑯也抬眼看江琮所謂蒼白面色,這不跟平時沒什么差別嘛? 她笑著拉過江琮的手,也擦去他指上茶水:“我夫君他從前生過一場大病,面色向來如此,并不是突然這般的……” 江琮微笑低聲:“夫人,那是擦過桌案的帕子?!?/br> 泠瑯假裝沒聽到。 蘇沉鶴皺了皺眉,十分道:“三伏天正是一年養生健體之緊要時候,眼下將將入伏,若在這關頭生了病,極易在秋冬體虛乏弱?!?/br> 他語氣誠懇而關切:“既然江公子身體本來就不算康健,那更該好生休養才是,這雨不知何時才能停歇,不若你們先回去?!?/br> 泠瑯已經放下巾帕,她驚訝道:“這,還有一半比賽沒看呢——” 蘇沉鶴坦然道:“我之前仔細聽了抽簽安排,有看頭的幾乎全在前半場,剩下的已經沒什么意思了?!?/br> 江琮卻說:“難得來見識這般盛會,現在就走了未免可惜。夫人留在此地,我一人回去便可……咳咳……” 泠瑯從未見過他如此做作,當下也只能將賢妻做派進行到底,忙上手拍撫,柔聲道:“一人回去?真的可以么,我叫九夏來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