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66節
江琮捉住她的手:“夫人還是這般關心我?!?/br> 泠瑯心中一陣發麻,還未來得及說什么,蘇沉鶴倒是起身抱拳,朗聲笑道:“我那邊還有事,先過去了,二位慢聊?!?/br> 說著,少年利落轉身,足下一點,便如雨燕一般斜掠而出,身影轉瞬消失在茫茫水霧之中。 泠瑯遙望他離開的方向,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江琮慢條斯理放開她的手:“人都走了,還看什么?” 泠瑯卻反手揪住他衣領,咬牙質問:“你方才惺惺作態地干甚?” 江琮仍是笑:“我怎么惺惺作態?主動說回去,留你們兩個慢慢說話還不好?他自己不領我的情?!?/br> 泠瑯攥得更緊了一些,她的呼吸打在他下巴上:“得了吧,你比那戲臺上的反角還做作,別以為我瞧不出——” 江琮垂著眼和她對視,聲音忽然有些低:“瞧不出什么?” “瞧不出你根本沒什么病痛!” “是有一點痛,但還可以忍受?!?/br> “那為什么突然來這出?” 江琮沒有說話,他凝視她怒氣沖沖的表情,忽然覺得這張嘴撅著說話的時候,格外地…… 他將臉別到一邊。 對方哦了一聲,不依不饒:“果然無話可說了?我看你就是鹽場里罷工,閑得慌!” 他呼吸了兩個來回,才道:“你先放開我?!?/br> 泠瑯好像聽到什么大不韙的話:“你在命令我?” 江琮靜默片刻,說:“你看那邊——” 泠瑯狐疑地隨他視線看去。 只見熙熙攘攘的看臺上,那幾個僧人仍端正站于遠處,彼此之間似在說話。 “和尚說話,然后呢?”她不耐道。 “那個最俊的走了?!苯f。 “走了,然后呢?” “然后沒了,就是讓你看看?!?/br> 泠瑯冷笑連連,她松開他衣領,改為緊扣住他下巴:“沒話找話是吧,我看你這人真的欠教訓……” 江琮被迫著轉過臉來:“你沒想到什么?” 他下巴被鉗著,說話有些費力,泠瑯的手掌正好抵在他脖頸上,能感覺到喉結微微地顫震。 她瞇起眼,索性用點力在上面壓了壓:“什么意思?” 于是,掌下的觸感便滾動了一下。 江琮不再說話,只拿他幽深如夜潭般的眼眸看她。 泠瑯忽地笑了,她說:“我之前倒是想到了一點?!?/br> 她終于收回手,視線一轉,在人群中再次找尋到那幾名僧人的身影,他們或是交談,或是觀望臺上賽事,或是低眉不語。 “沉鶴同我說,所有參賽者的行動都被嚴格管制著,何時起身,何時必須就寢,就連進食也是統一安排,極大地限制了自由?!?/br> “對參賽者作此安排,其實是意料之中,想必雙雙就是因為這個才需要假扮侍女才能上山?!?/br> 泠瑯翹起唇角,篤定道:“如今山上的外來客分外三類,一,像沉鶴這樣還在準備下輪比試的參賽者,他們行蹤不能自主,活動范圍也有限?!?/br> “二,同你我一樣花了黃金,而且憑著身份地位才能上山觀摩的貴賓。雖然行動自由,但門檻極高,并且必須通過宗內長老的驗證才能上山。這幾日我留心觀察過,我們這般的客人并不多?!?/br> “至于這第三種——就是在上一輪被淘汰后,沒有離開,而是留在山上繼續觀看比賽的參賽者?!?/br> 話已至此,很多內容已經不言而喻。 明凈峰不是什么人來人往的熱鬧大宗,它已經遺世獨立數十年之久,在這次比劍大會開始前,絕大部分人連它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更別說提前打探消息。 這種情況下若想混上山,是萬分之難。凌雙雙從前在山上呆了很久,熟悉此地,另當別論。 “如今山上最自由,行動最能掩人耳目的,便是我剛剛說的第三種?!?/br> 泠瑯悠悠然為這番長篇大論定了音。 江琮也終于開口:“夫人所說,正是我之前所想?!?/br> 泠瑯說:“你說是就是罷?!?/br> 江琮為自己倒上溫茶,聲音平靜:“空明大師手下弟子,絕不該在第一輪便遺憾退場?!?/br> 泠瑯眼睛瞥著杯盞,在它被倒滿的下一刻,便施施然奪過來喝下。 江琮靜靜注視她,她飲畢擱盞,滿意道:“就算是第一日在山腳下碰見的嘍啰,好歹也能撐到第二輪的?!?/br> “迢迢趕來,卻存心輸掉,除了想方便暗中行事,沒有其他任何理由?!便霈様蒯斀罔F,“我接下來幾日定要好生看著,這群禿驢到底想耍什么花招?!?/br> 江琮突然說:“昨天還叫人家俊和尚,今天便罵禿驢?!?/br> “昨天叫好夫君,今天也能叫姜蒜,后天還能成王八……”泠瑯看了他一眼,“咦?你的臉怎么有些紅?” 江琮輕咳一聲,沒有接后半句:“你何時喚過我好夫君?” 泠瑯再次湊上去,瞧著他潮紅未退的耳根,納罕道:“莫不是真生病了?” 她面露難色:“這就生病了,過幾日可怎么辦?如今這情況定是免不了打架,可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江琮淡淡道:“夫人少咒兩句,我便不那么容易身先死?!?/br> 泠瑯卻已起身,做出一副打道回府的樣子,嘴上不忘道:“你還用得著我來咒?方才你自己咒自己不是更起勁?” 臺上比試的確如沉鶴所說,越往后越沒什么看頭,已經走了好些看官,他們這般離開,也不算顯眼。 回去的路上,二人擠在一把傘下,行在滿山濕潤之中。 泠瑯一路都在擠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讖言?” 江琮看著傘沿下的雨滴,不做聲。 泠瑯苦口婆心道:“若一個人總是用些不好的話來當做借口,那這些借口極有可能會成真。你今天說受風寒,明日便極有可能暴斃,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br> 江琮凝望雨水中的山林,好像那十分值得注意。 泠瑯誨人不倦道:“幫不了忙就算了,還要拖人后腿,做人可不能這般無用?!?/br> 江琮垂目,視線落于雨水淋漓的青石路面。 泠瑯繼續語重心長:“你暴斃事小,侯夫人傷心事大,而我的功業也會艱難受阻。如此看來,這種話以后一定要少說?!?/br> 江琮涼涼地說:“沒了我,你再去尋個分舵主幫忙便是,這世上到底有十來個。以夫人能耐,不算難事?!?/br> 泠瑯訝然,隨即欣慰道:“我還沒想過能這般,不若夫君先給個名單,以防不測?” 江琮看著她,柔聲道:“好?!?/br> 泠瑯也柔聲:“我何時能見到?” “耐心等待便可?!?/br> “夫君何時遭遇不測?” “耐心等待便可?!?/br> “我何時能功成身退,再也不用同你打交道?” 江琮笑了,他慢慢地說:“耐心等待便可?!?/br> 第56章 驚變起 泠瑯真的耐心等待, 因為晚些時候,江琮竟果真發起燒來。 他額上guntang,手卻涼得嚇人, 紅潮從眼下一直蔓延到耳根, 顯得皮膚更為蒼白,眉心那顆痣幾乎要燒起來。 雙眼烏黑幽潤,眼尾卻泛紅, 如桃花染了艷色,有種頹唐美感。 或許也不是風寒,因為既沒聽見咳喘,也沒看見流淚。除了神色不對, 他其余都一如往常。 終于,在泠瑯第三十六次忍不住偷看他之后,江琮終于出言:“看我做什么?” 泠瑯說:“我覺得你看上去好像命不久矣……” 江琮溫聲道:“我命不久矣, 不是遂了夫人心意?” 泠瑯訕訕地說:“古語云,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雖然你此前對我多番得罪, 但若叫我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 也過意不去?!?/br> 江琮放下書冊, 斜倚在榻上,烏發垂落于肩,像墨汁流淌。 他面上帶著點笑:“瞧不出夫人對我竟有如此情意?!?/br> 泠瑯說:“我心底善純,待人都如此——所以你現在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br> “真的不會有事?” “定不會耽誤夫人宏圖大業?!?/br> 泠瑯唔了一聲:“所以你從前也經常如此, 所以這下并不慌張?” 江琮隔著簾帳陰影, 靜靜地看她:“夫人甚聰慧?!?/br> 泠瑯搖頭長嘆:“看來,這十有八九便是所謂‘沉疴舊疾’了, 沒想到發作之時是這樣的?!?/br> “那夫人以為該是哪樣?” “嗯……起碼也得咯點血, 痛疼欲裂, 奄奄一息的吧,不然怎么唬過侯夫人?” 江琮輕笑:“或許我本就疼痛欲裂,只是未表露出來?!?/br> 泠瑯猶豫道:“真的?” “是真的如何?” “那你明日便在屋子里呆著,別去觀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