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13節
床上張信禮呼吸遲滯,眉間隆起褶皺,好似在夢里也無法安下心來,林瑾瑜把他手放進被子,又把被角掖好,沉默片刻后站起身來,說:“我走了,麻煩你收留一晚,到明天他醒……感激不盡?!?/br> “你走哪兒去?”林燁一把拽住他:“你自己的人自己照顧,少扔給我?!?/br> “不是睡不下三個人嗎,”林瑾瑜說:“而且……我不知道等他醒了怎么面對他?!?/br> 發生過那些不清醒的、令人面紅耳赤的事后,林瑾瑜不知道該以什么表情去面對張信禮,憤怒嗎?不全是了,哀怨嗎?也不盡然……他還從來沒見他哭過。 當張信禮的眼淚落到他肩頭的一瞬間,他好像想了很多,可又好像滿心空白。 “該怎么面對就怎么面對,”林燁沒松手,仍拽著他:“你們這樣,終歸要走到一起的?!?/br> 連他這個旁觀者都看得出來,又或許正因為是旁觀者,所以才看得更清楚。 林瑾瑜跟他說不清,林燁又沒切身體會,不知道細節,他要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保持平常心,心平氣和去面對一個幾小時前還脫他衣服,扒他褲子,粗暴地把那玩樣往他那里頂的人?而且這人還是他前任。 ……雖然喝多了找不到位置,他架勢嚇人,卻沒能頂進去。 “我現在很亂,”他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他還有沒有以后,你怎么說這么肯定?!?/br> “那你想怎么樣?”林燁簡直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你先搞清楚一個事實,你是gay,你不和他在一起,也要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的對吧?你打算怎么辦?別別扭扭放棄真心愛的人,找個男人湊合余生?” 林瑾瑜沒想過這個,他至多想過孤獨終老。 “沒打算過,我和誰湊合,你嗎?”他隨意地道:“你想跟我談戀愛嗎?” “……”林燁靜了瞬,說:“不會?!?/br> 林瑾瑜接著道:“小時候比較中二,漫畫看多了,覺得真愛只有一次,分手是要割腕殉情的……別笑,誰小時候還沒單純過?!?/br> 他慢慢說:“事實上你也同意吧,哪有誰沒了誰是活不下去的?!?/br> 林燁確實同意這句話,“非你不可”的愛是太過稀有的東西,對于多數人來說,愛有許多次,那也沒什么不對的。 “我承認,我還是很在意他提分手,你不懂那種感覺,”林瑾瑜說:“他從來沒有像我選擇他那樣,堅定地選擇過我?!?/br> 不知道是家庭差異帶來的自卑心理作祟,還是保護欲過剩的大男子主義作梗,張信禮看起來是考慮了很多,可他確實從未絕對堅定地選擇過林瑾瑜。 說過永遠在一起的誓言可以因為“不得已”而棄若敝履,這次是因為經濟苦難,下一次呢? 林瑾瑜對他的感覺是:這輩子就是這個人了,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或是疾病,張信禮呢?現在他不確定了。 人生太長,總有無數“不得已”可以充當說再見的理由。 他想起剛在一起時,在許釗家里,他洗了澡出來,張信禮背對著他,坐在暖黃燈光下,穿著件印著吐舌頭大狗的毛衣看四級單詞的那個畫面,那時候林瑾瑜想起以后兩人老了的樣子,張信禮會不再年輕,不再帥氣,可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很愛他。 張信禮曾想過這樣的畫面嗎? “堅定是什么意思?”然而正當林瑾瑜沉浸在回憶里時,林燁說話了,他聲音理智,不帶太多溫情,把林瑾瑜從回憶里生生拽了出來:“你自己也說了,二十多歲,早過了中二的年紀了,愛一個人哪能跟你期盼的一樣,真的不管不顧,超脫一切,你倆那時候就是走投無路了?!?/br> 熬過一關又是一關,關關難過,兩片無依的浮萍終于沒有頂過所有浪頭,林燁表情嚴肅,說:“我承認小直男甚至沒跟你商量一聲就自以為偉大地犧牲,跟你提分手做得不對,而且很不對,但你好好想想,真那么不可原諒嗎?” 他道:“……我雖然沒跟你們同吃同睡,但那段時間也看了不少,你要求的堅定到底是什么樣的,你給出的堅定又是什么樣的?是不是跟他比起來,多數停留在口頭?!?/br> 林燁說:“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敢愛敢恨,這我很佩服,但……你想想,你的‘堅定’是不是也沒你以為的那么堅定——至少沒完全表現出來。我問你,你為他做過一頓飯、炒過一盤菜、洗過一次衣服、主動承擔過一次家務嗎?是不是像他知道你喜歡吃什么一樣知道他喜歡吃什么?” 以林燁那些天的觀察來說,林瑾瑜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伴侶吃什么不吃什么——他以為張信禮什么都吃。 他眼里的這兩人就是鏡子兩面,一個會做不太會說,一個會說不太會做有時堪稱天作之合,互相彌補,可有時又像對冤家,腦回路怎么也對不上,林燁冷冷說:“忘記我安慰你的話,正視自己的無能吧,林瑾瑜?!?/br> 林瑾瑜說:“我……” 剛談戀愛的時候他還比較勤快,后來……就像花朵終會凋謝,懶人終究裝不了勤快。 也許是覺得虧欠,張信禮從不為此指責林瑾瑜,那些看似不起眼卻瑣碎非常的日常事務他都自己默默做完了。 林燁的話讓林瑾瑜陷入了沉默,那些話和張信禮壓抑哭泣時的顫動一起,讓他的心震顫起來。 “我知道……不,不僅僅是這個,”他皺眉,煩躁地說:“算了,說不清楚?!?/br> 其實張信禮兩次離開造成的心結是一回事,以后的生活是一回事,相親……也是一回事。 林瑾瑜沒忘記拉龍無意間說的張信禮去見相親女孩的話,涼山閉塞又宗族氣息極重的小村寨不比自由度相對高的上海,以張信禮的家庭環境,他出柜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而且他還是獨生子,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不能不讓林瑾瑜對未來感到悲觀。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荷爾蒙淹沒了理智,他對張信禮說沒事,他不在意,可經歷這么多,林瑾瑜不再是象牙塔里不知社會現實的學生,冷靜下來想想,這是個相當大的問題。 他們永遠不可能生活在理想之中,目前的社會現狀就是這樣,暢游網絡的時候林瑾瑜感覺包容度已經很高,丁克、不婚主義者遍地走,可真的參加工作,走出由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的舒適社交圈,他發現像趙武杰、邵榮、酒吧的戴勝、實習組的小個子這樣和他三觀迥然相異的“非我族類”的人太多太多,傳宗接代、到年齡結婚仍是多數人認為不可更改的人生軌跡。 畢業已近在眼前,到時候張信禮會怎么辦? 他明確表示了不會去結婚,可正如林瑾瑜亂想過孤獨終老一樣,他仍有太多理由第三次、四次、五次六次跟他分手,沒有這輩子滄海桑田、頭斷血流也不變更,非你不可的堅定,在一起的理由那么少,分開的理由那么多。 “我很亂,”太多問題跟想法林瑾瑜無法表述,他大概說了幾條后覺得整個人都亂了,道:“就這樣吧,我真的很亂,需要自己想想……暫時還是不要見面了?!?/br> 一生很短,一生又太長,在得到所有答案之前,他真的沒有勇氣跟決心再像初次戀愛時那樣,不假思索便給予張信禮自己最好年紀所有的熱忱與虔誠。 變得謹慎、沉穩、深思熟慮大概是一個人走向成熟的標志,可林瑾瑜深切感覺到這是得到也是失去,那樣單純、熱烈、不假思索便可以愛著一個人的心,終究和短暫的少年時代一樣,永遠不再回來。 他說:“系里要開全系開題會了,我馬上會回學校,等他醒來,如果他記得今晚發生的一切,你就說是你照顧的他,如果他不記得……不必告訴他他來時我在?!?/br> 第359章 燁 每個宿醉的人第二天醒來的感覺應該都是頭痛欲裂。 不到六點,上海的街道已熱熱鬧鬧、車水馬龍,作為本不適合居住的臨街門面,那薄薄一扇卷閘門連著玻璃門隔音效果極差,張信禮就在這樣嘈雜的噪音中被吵醒了。 太陽xue突突地跳,整個大腦就像過了電一樣,刺痛一陣接一陣,天才剛剛擦亮,汽車駛過的沙沙聲吵鬧得很,張信禮睜開眼,十分不適地坐了起來。 昨晚…… 窗簾拉著,屋內沒開燈,透過極為有限的晨光,他恍惚看見床邊地板上睡著個人。 林燁呼吸均勻,仍在夢中與周公相會,張信禮定睛看去,愣了一瞬,隨即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完好。 “……” 他上身只穿著單衣,下半身則幾乎是光的,就一條內褲。 這可怪不了林瑾瑜,床是林燁的,他倆都有點窮講究,愛干凈。外衣外褲那么臟,他把張信禮放人家床上躺著豈能不脫,張信禮又不是習慣裹很嚴實的人,不穿秋褲多少年了都,可不就這樣了。 林瑾瑜跟他都在一個床上睡n次了,沒黃花大姑娘那種羞怯,脫了也就脫了,張信禮一時卻不知道,他一睜眼,屋里就兩個人,地上林燁睡得正酣,他以為…… 坐了片刻后頭痛緩解了一些,張信禮撈了褲子穿好,顧不得其他,麻利下來,三兩下把林燁弄醒了。 “醒醒,”他說:“這怎么回事?” 按照林燁的生物鐘,這點最多算正常人的半夜,正是他睡覺的大好時候,可屋里躺著個別人的男人,睡也睡不踏實,因此張信禮一叫,他很快便醒了。 “這么早就清醒了,”他坐起來,打了個哈欠,抓了抓一頭亂發,道:“醉成那樣,還以為至少到中午,小伙子身體不錯?!?/br> 此情此景,張信禮沒功夫跟他打哈哈,直截了當道:“昨晚……”他皺眉,說:“我,跟你?” 林燁道:“你還記得多少?” 林瑾瑜交代過他,如果張信禮不記得,不必告訴他發生了什么,雖然林燁覺得純屬脫褲子放屁,何必呢,別說沒真的進去,就算真做了又怎么樣?可當事人的意愿總不好違背。 張信禮目光猶疑,他頭還有點昏,又昏又痛,昨天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有印象,他好像跟誰…… 指尖碰到柔軟腰腹的觸感還殘留在他意識里,但那個人應該是林瑾瑜……難道說,是他以為是林瑾瑜? “……你在想什么,我服了,”林燁道:“放心吧,什么也沒發生,”他故意作出戲謔表情:“你都喝成那樣了,難道還能硬?” 喝醉了進入不應期以后確實是不能的,但在前興奮期,一定的酒精反而有激發性欲的作用,張信禮也覺得他跟林燁不可能發生什么,但…… “不對,”他說:“我感覺……我一定跟誰發生過什么?!?/br> 林燁心說:不愧是一對,兩個都不是好糊弄的。 他面不改色道:“哦,你記憶里那人應該就是我,你闖進來的時候只有我在,什么也沒發生,你喝瘋了,砸了堆東西?!?/br> “瑾瑜……”張信禮露出復雜神色:“他在哪里?” “走了,”林燁忠實執行任務,說:“不,他就沒來過,你自己神智不清跑過來,砸完就睡了,我給你弄床上躺著的?!?/br> 一些旖旎與粗暴并存的畫面從張信禮眼前閃過,他道:“不對?!?/br> 人有時候喝多了會斷片,有時候不會,張信禮就屬于那種很少完全斷片的人,以前還在四川念初中的時候,那偏僻小學校師資,差生源更差,一群沒爹媽管的留守半社會青年動不動就出去喝酒打電游打架,喝多了一群人東倒西歪,全都只能自己顧自己,他對酒精的耐受度一半是那時候練出來的,不努力保持清醒,第二天連自己在哪兒可能都不知道。 林燁掏了掏耳朵,說:“有什么不對的,事實就是這樣?!?/br> 張信禮靜了那么幾秒。林燁以為這沒什么鬼心思的憨憨小直男被他三言兩語唬弄得產生了自我懷疑,正陷入混亂——那正好,要的就是混亂,這樣他只消用確鑿無疑的語氣再添一把火,張信禮勢必被他動搖,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這爛攤子他就能按林瑾瑜的意思收拾了。 然而事實上,張信禮只是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林燁是林瑾瑜的好朋友,不是他的。 也就是說這人和小堂哥一樣,對他坦誠相待的可能性不大,和林瑾瑜“沆瀣一氣”的可能性很大。 人這輩子有時候會有那么幾個好似突然開竅了般的瞬間,張信禮本身不太容易懷疑自己,林燁那番與他感受相差極大的話沒讓他自我懷疑,反而讓他懷疑起了林燁。 張信禮的目光帶上了些審視意味,他看了林燁半秒,然后又移開了目光,說:“我有點亂……你的意思是,我什么也沒做?” 林燁心說:巧了,你條仔昨兒也是這句話,以‘我很亂’為由溜了。 他道:“是的,不然還怎么樣?!?/br> “哦,”張信禮使勁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好像在醒神,說:“我不記得了……拉龍呢,我本來答應了給他拍東西?!?/br> “你還記得啊,”林燁覺得自己真是個老媽子:“別cao心了,我幫拍了?!?/br> “他人呢,”張信禮問:“昨天什么時候回的?” “……兩三點吧,”林燁想了想,說:“我給他拍完,一塊打了個車?!?/br> 張信禮模糊記得,他是零點左右踉蹌過來的,那時候他滿心想著見那個人,可那個人總沒回來,于是他靠著路燈桿子抽了不知道幾根煙,隔幾分鐘就下意識地看時間。 他確認道:“是嗎,這么晚,你確定?” “很確定啊,”林燁聰明一世,渾然不覺落入陷阱:“我一直等,等了好久,他倒數第三個上去的,每天的演出表都有人掐時間?!?/br> “是嗎,”張信禮第一次學著林瑾瑜耍小伎倆便初戰告捷,他回憶著那些畫面,表情變了:“可我十二點就到了這里,你怎么可能在場?” “……”林瑾瑜給的信息太少,林燁又有點輕視張信禮——他以為有直男氣質的那款人都有點馬大哈來著,壓根沒想到還有這出,他心想:防不勝防啊。 “說話,”張信禮問:“瑾瑜他在哪里?” 他模糊記得自己干過些什么,但并不為再次見面感到尷尬,林瑾瑜缺失了本已獲得的安全感,張信禮卻沒有。 “不是說了,已經走了,”林燁說:“還不都是你……” 張信禮敏銳道:“都是我什么?” 都是你……林燁“你”不出來,他覺得自己真像皇帝身邊那個太監,正主不急,圍觀的急。他很想告訴張信禮,林瑾瑜這種人就不是那種嬌嬌弱弱,喜歡1高高在上,不顧個人意愿來臨幸他的小0,也不是三流霸總劇里虛構出來的除了腦子沒有其它什么都有,專心致力于把性sao擾當陽剛的傻白女主,他骨子里跟張信禮其實一樣,吃軟不吃硬。 張信禮就不該一個勁強來,你說你喝醉了裝個柔弱,賣個乖賣個慘,借機說幾句情話,他沒準就半推半就了,非要嘴比j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