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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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告訴他,這世上給自己帶來不了任何好處的東西,都沒什么存在的必要。 那時候景伏城還小,秦家正處在風頭正盛的時節,秦持玉在皇宮里幾乎可以說是能橫著走。 景伏遠剛剛認了母妃,獨留景伏城一個人在這凄幽的冷宮,但他很想得開,如今的生活早已必從前吃不飽穿不暖好了太多了。 更何況還能時不時的偷跑出宮來秦府尋秦持玉玩兒。 秦持玉聞言皺緊了眉頭,伸出手道:“把你的手給我?!?/br> 景伏城不知所謂的把手放過去,被秦持玉捏著去觸碰那些花草,挨個兒的試了一遍。他沒懂是什么意思。 秦持玉問他:“你聞聞,有什么味道么?” “不就是普通的花香味?”景伏城聞了好幾次,愣是沒聞出什么特別的來。 秦持玉嘆了口氣,將那些被弄亂了的花叢又重新理順,道:“可你想,若這世上一丁點花香都沒了,該是怎樣的乏味?!?/br> 景伏城不置可否,但后來再也沒問過秦持玉為何要如此費心費力的侍弄這些花草。 只是過了許多年后,秦持玉總會時不時的想起這一日——他想這兄弟倆從骨子里或許根本就是一樣的人。一樣的淡漠,一樣的自私,一樣的只將萬物生靈劃為對我有用或者對我沒用。 唯一不一樣的,是景伏城有他。 忘禪從夢中驚醒過來。 鼻尖仍能嗅到幽幽杏花香,他感覺這像是在皇宮中熟睡的某個午后,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于是伸出手,啞著嗓子喊了聲:“小城?!?/br> 可手觸碰到的卻是一片死寂的空氣。 屋內有淡淡的檀香味。遠處鴻鵠寺的悶鐘也被敲響了。他就好像一下子被人拉回到現實生活中來,有些麻木的想到,哦,原來此刻我是忘禪,而非秦持玉。 他有些想不清楚都發生了什么——越是努力的去想,越覺得頭疼得喘不過氣來,因為太過于努力,整個人掙扎著從床上掉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外面估計一直都守著人。有人沖了進來,是勤亦。 “師父!”勤亦一臉緊張的將他給扶起來,“你還好嗎?怎么掉到了地上?” 忘禪看著他,腦海里是一片空白。 他很想說點什么,可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 勤亦將他在床上妥帖的弄好,蓋上棉被,輕聲說道:“師父可要先喝粥,再喝藥?” “喝什么藥?” “大夫說您磕得全身是傷,又被雨淋濕受了風寒,加之巨大的打擊,所以……” 這一瞬間,忘禪突然想起來了。 想起來景伏城應當是死在了那個冰冷的牢獄之中,被他那敬重的皇兄眼睜睜看著,咽了氣兒。 不知道他死之前可有擔心過自己。 忘禪閉上雙眼,神色逐漸變得冰冷麻木,他幾乎是抱著最后一絲期望問道:“他……還活著么?” 勤亦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敢說話。 “說?!?/br> 大概是忘禪頭一次有如此嚴厲的語氣,所以勤亦嚇得一哆嗦,便把什么事兒都給抖了出來:“尸身放到了那修建的宗祠里,本打算入皇陵的,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宗祠突然燒了起來,那邊還沒人看著,就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師父!您這是要去哪兒?” 忘禪連鞋也顧不得穿,沖進了雨幕里。 好可笑,才新建好的宗祠,一夜之間便成了殘垣斷壁,什么都不剩了。 忘禪赤裸的雙腳踩在那破碎的石子兒上,本就受傷的身體更是變得殘破不堪。有血印子逐漸出現,但他亦是不管不顧,只念著要將景伏城給找到才行,哪怕只是最后一點殘留的什么。 但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沒有找到。 這里的風聲很大,雨聲也很大。幾乎是一夜之間,什么都被傾覆,也什么都不存在了。 忘禪站在雨中,抬頭望著這最后剩下的一點建筑,突然輕笑了一聲。 勤亦在一旁沖過來,替他撐著傘,小聲道:“師父,要不咱先回去吧,景將軍若是看到你在這兒淋雨,恐怕心里頭也不舒坦……” 忘禪問他:“你可知這幾年我是如何過來的?” 勤亦不解。 “我父親娘親走了,阿姐也走了,這世上只剩我一個人,便覺得沒什么意思了?!蓖U平靜地說,“我來鴻鵠寺那天,小城也來了,他在門口守了我好幾日,最后才迫不得已的離開。他走的時候,我偷偷出了鴻鵠寺去送他,告訴自己與他從此一別兩寬,可哪有可能做到什么一別兩寬啊……” “若非是他,我想不到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蓖U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從前我顧忌著他與那人的關系,什么也不敢做,只想著離他越來越遠才好……可眼下卻后悔得很,我怎么就什么都不做呢?!?/br> “那人,能有什么心啊。這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br> 忘禪一句一句、細細地念叨著,像是說給勤亦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勤亦也有些分不清了。 忘禪只是望著,看著,然后往那殘垣斷壁處邁去——他不撐傘,任由風雨交加,打在他那脆弱不堪、卻又堅韌不拔的身軀上。 他想他忍辱負重了這么多年,最終依然落得如此下場,又是為何要忍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