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3節
火勢已席卷入屋,元曦忙俯下身,沿著墻往明間方向走,想看看能不能從大門出去??晌蓍T早已叫火舌吞沒,根本無法踏足。 一星火苗迸濺到她寢衣裙擺上,元曦忙跺腳踩滅。當下也不猶豫,拿起腳邊的凳子,用力往窗戶上砸。窗欞“吱呀”一聲落地,卻也是被烈火包圍。 不僅沒找到生路,還讓大片濃煙順勢從破口擁擠進來,本就不甚安全的屋子變得更加危險。 元曦兩眼被熏得火辣辣地疼,淚水止不住往下流。 她轉身想趕緊離開,房上的橫梁不堪重負,發出一陣瘆人的嘶鳴聲,從頭頂砸落,摧枯拉朽般將臥房上方的大頂帶下?!稗Z”地一巨響,炸開大片火焰,宛如暗夜里盛放的紅蓮。 若不是元曦躲得及時,此刻早已葬身火海! 然眼下的情況,也并不比葬身火海好到哪兒去。 大火越燒越旺,將她團團包圍,只剩腳下這片方寸之地尚未被火舌吞噬,但也是遲早的事。 元曦無力地蹲下,地面被火燒得guntang,隔一層繡鞋,也似踏在針尖上。 濃煙嗆得她喉嚨劇痛,腔子火辣辣地疼,想大口喘息,可張嘴只會被熱浪灼得更厲害,她只能咬牙硬挺著。 這個時候,她竟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衛旸。 可是想他又有什么用呢?別說他現在根本不在京,就算在,也不會趕來救她。這么個礙事的家伙,他巴不得她快些被火燒死吧! 元曦慘然一笑,委屈和不甘攫住她的心,她愈發不能呼吸。 意識逐漸趨于模糊,恍惚間,她聽見竊藍和銀朱在院子外哭喊,伴隨又一陣木頭斷裂的聲音。旁邊的十二扇沉香木屏風在火海中搖搖欲墜,馬上就要倒下! 她知道,她該躲開,可雙腿就是不聽使喚,扎在原地如何也動彈不了。 元曦認命般閉上眼,安靜地等待命運最后一刻的到來。手臂卻忽然被人從背后抓住,用力一拉。她毫無防備地從地上站起,跌跌撞撞,向后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面前是帶著火苗的碩大屏風,從鼻尖輕擦而過,灼熱感燎得她肌膚刺痛,恍如數萬根銀針齊齊扎落。 背后卻是潮濕的衣裳,和衣下劇烈跳動的心。 環在她腰間的手清瘦有力,如鐵鑄銅澆般,幾要將她嵌入骨rou,可指尖分明還在顫抖。 “元元,別怕?!彼f,唇瓣就貼在她耳畔。 聲音輕輕的,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伴著一股清冽的沉榆香,在她心口悠悠回響,頃刻間開出無數小花。 第3章 衛旸 曦園到底是皇家別院,一應警駐自是比別處周密。 大火雖來勢洶洶,但很快也被聞訊趕來的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控住在。除卻元曦住的小院外,其余各處都未遭大難,屋舍還算齊整。 元曦受了不小的驚嚇,由宮人攙扶著,去偏院休息。 竊藍伺候她換了身干凈衣服,又拿著藥膏,仔細幫她檢查身子。好在衛旸進去救人,是帶了火浣布的,把元曦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幾處擦傷,她并未受其他重傷。 銀朱端了熱水過來,幫元曦擦臉,嘴里還喋喋不休,“那姓安的老虔婆實在可惡,公主好心放她一馬,她竟恩將仇報,要把咱們全燒死在里頭。人贓俱獲,還在那嘴硬,說什么‘只是想嚇唬嚇唬人,讓您乖乖聽話,沒真打算把人燒死’,呵?!?/br> 銀朱白眼翻上南天門,“只嚇唬就放這么大火,真想殺人,那咱們眼下不都得成灰?” 竊藍被她氣鼓鼓的模樣逗笑,問她:“那她現在人在哪兒?” “在馬圈里頭關著呢?!便y朱朝外努嘴,“賀公公說了,敢動公主,保準讓她后悔生在這世上!錦衣衛那些百戶千戶也在,今晚可有她受的,不死也得脫層皮?!?/br> 她口中的“賀公公”,便是東宮的內監大管事,賀延年。 他說的話代表誰的意思?傻子都知道。 銀朱美滋滋的,真心為元曦高興,換洗巾櫛的當口,又忍不住提了嘴,“今日得虧太子殿下到得及時,不然就憑咱們幾個,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公主您是沒瞧見,那么大的火,殿下想也沒想,拎了桶水把自己澆濕就往里頭沖。平時多冷靜一人呀,那會子就跟瘋了一樣,三個人都沒能攔住他?!?/br> “怎么說話的?!备`藍豎眉“嘖”了聲,扭頭看了眼對面尚還亮著燈火的書房,回身警告地瞪她。 銀朱自覺失言,吐了吐舌頭,擰干巾櫛里的水,一面小心翼翼幫元曦擦臉,一面打量她的臉色,小聲道:“公主……您就不打算去看看殿下?從賑災的地方到帝京,可不近啊?!?/br> 元曦正盯著案頭的燭火發呆。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好不容易緩過來點,又叫那句“瘋了一樣”重新拽回到繁雜的思緒中。雖說剛剛瞧見了衛旸的狼狽,但她還是想象不出,他“瘋了”是何模樣。 乍然聽見銀朱的問話,她抬眸露出幾分茫然,好半天才霎著眼睫“啊”了聲。 從賑災之地到帝京,豈止是不近?便是快馬加鞭,也得走上大半月之久。 一般官員離京辦事,差事一落地,就會先寫折子告知朝廷,人隨后再趕回來。然這次,述職的折子還沒送到,衛旸就先回來了。顯然是一處理完手頭之事,就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接連幾日不眠不休,才能在開春前抵達。端看適才的著裝就知道,他來之前,甚至都沒有回過宮。 又是舟車勞頓,又是救火的,也不知有沒有受傷。 讓她去見衛旸,她還真有點猶豫的,但此情此景,她怎么著都該去看望一下,親口同他道一聲“謝”。 更何況…… -“元元,別怕?!?/br> 腦海里再次回蕩起這話,連聲音和腔調都清晰可循,元曦不禁攥緊裙絳。 夜風自窗縫間擁擠而入,明明寒意刺骨,卻無端吹得她耳尖guntang。 * 這場火起得突然,又牽連甚廣,縱然及時撲滅,余下要處理的事也有一大籮筐。 元曦提著食盒去書房的時候,衛旸還在同底下人說話。 夜已深,霜月隱約從彤云間隙中探出,銀色的光輝被霧氣稀釋,灑落人間,像一場細碎的雪。 男人逆光而立,原先那身濕衣已經脫下,換了身干凈的燕居道袍。 純凈的白色柔軟地流瀉在他身上,被月光氤氳得異常潔凈,仿佛高山落雪。聽見腳步聲,他抬頭,抹額上的白玉隨之輕閃,勾勒出一張過分好看的臉。不經意的一瞥,也能在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元曦心口撞跳了下,不自然地調開目光,“呃……我、我是來給你送宵夜的?!?/br> 衛旸挑眉,覷了眼她手里的食盒,又看了看她,將卷宗交給那位錦衣衛番子,揚手道:“下去?!?/br> 奇楠珠子在他腕間搖晃,木色古樸,襯得他玉腕格外潔凈修長。 番子塌腰拱手朝他辭禮,又向元曦作了一揖,卻步退下。 輕輕的一聲“砰”,屋里就剩他們兩人。 太久沒和他單獨相處,且之前還鬧得那么僵,元曦這會子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桿子似的傻杵在門邊,心跳如雷。 衛旸倒是平靜如初,負手立在桌案前,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像是早就看穿她的借口,和冷靜之下的不安,卻故意不接話,居高臨下地等她自己說出口。 漆深的瞳孔叫月光一照,化作流動的濃墨,透著冰冷的質感和尖銳鋒芒,與平??此龝r無異。 甚至比平時還要冷上幾分。 元曦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躁動的心瞬間靜默下來,再生不出任何旖旎,只想趕緊把東西送出去,馬上離開,再也不來。 可還沒等她開口,衛旸就先冷聲質問:“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不等我回來再處理?你可知,若不是你擅自離宮,今夜便不會遇上這樣的危險。我當初給你東宮令信,準你自由出入宮禁,是讓你這么胡鬧的嗎?!” 這劈頭蓋臉一通罵,著實把元曦給說懵了。 什么叫“擅自離宮”,不是他讓走人的嗎?怎的現在出了事,又反過來埋怨起她了? “殿下既這么想知道,為何不去問您的章二姑娘?” 這回輪到衛旸怔住,像是沒意料到她的強硬,又仿佛在思考權衡什么,平整的眉心微微擰起個疙瘩,“有需要,我自會去問?!?/br> 這回語氣倒是緩和不少。 元曦冷笑,心里像被無數根利針密密麻麻地扎著,深吸一口氣,道:“好,那便請殿下先問過她,再來尋我對質吧?!?/br> 說完,她扭頭就走,連食盒也不愿給他留下。 然步子還沒邁出去,身后便探來一道狠力,徑直攥住她手腕,一把將她拽了回去。 鶴足燈上的火苗,也被帶起的勁風吹得搖晃。 “誰慣得你這般矯情?”衛旸語氣帶著明顯的怒,手上毫不憐香惜玉,拽得她腿搖身晃,踉蹌好幾步,險些摔倒。 元曦吃痛,蹙眉瞪他,伸手去掰他的手,“你干什么!放開我!放開!” 她生得白,皮膚又極是脆弱,平時稍稍施力便會留下印子。此刻被這般拉拽著,手腕早已通紅一片。 衛旸卻并未注意,不僅沒松手,還越抓越緊。直到她眼尾沁出淚光,喊了聲“疼”,他心弦才顫抖了下,終于意識到自己攥著的不是筆,也不是刀,而是她的手。 纖細柔軟,不堪一擊,他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少女的溫軟透過織物經緯傳來,依稀還帶著她身上獨有的冷梅香,灼得他指尖一顫,手上力道隨之松懈,卻是更加放不下了…… 隔著衣袖,還隱隱摩挲了下。 “知道疼,還敢這樣放肆,真當我不敢罰你嗎?”衛旸余怒未消,冷哼一聲,還是放開了她,聲線也難得柔軟下來。 可不等元曦細細品味,他便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亮在她面前,“就算先前之事都與你無關,那這個呢?難不成也是章二讓你寫的?” 燈火照清信封上的字,赫然是元曦早間寫給好友,讓她幫自己離開帝京的求助信。 竟被他劫了去! 元曦心尖猛地大跳,一時間生出幾分做賊心虛的無措,霎著眼睫不敢看他。 衛旸卻容不得,捏住她白細的下巴,強行抬向自己,“你想去哪兒?” 彤云漸濃,月亮只剩一團慘淡的光,他的臉也變得模糊不清。 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聲音卻被月光浸得縹緲。同他指尖的力道一樣,明明凝了千斤之力,手背都迸起了青筋,可真正落在她臉上,就只有那么克制隱忍的一點。 到底是比剛才溫柔了些。 可饒是如此,元曦的下巴還是起了一層薄紅。 她卻仿佛感覺不到,只仰頭望著他,格外平靜地望著他。 是啊,要去哪兒呢?她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再待在這兒,更不想留在衛旸身邊。 都說太子衛旸文武兼備,品性高潔,乃百年難得一遇的人中龍鳳,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只有元曦知道,他那份光風霽月的高潔里,究竟藏著怎樣的偏執與瘋魔。 去歲邕王之亂,他成了救世的大英雄。百姓無不對他感恩戴德,朝臣更是贊不絕口??捎钟袔兹酥?,那場動-亂的根源,其實就是衛旸? 沒有他的攛掇,邕王根本不會反。 一個閑散王爺,庸碌半生,胸無大志,連封地都是兄弟幾人中最偏遠的,平日除了愛聽些弦歌雅樂,就沒其他嗜好,又如何會反? 可有衛旸在,他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