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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第一次結婚。她找來熨斗將襯衫燙平,衣料沾點低溫蹭過指腹,季長善想明天配條深藍西褲吧。 她穿夜里決定好的這套衣服,第二天照通勤標準補了個淡妝,提前十五分鐘抵達民政局。 彭朗卡點現身,季長善見他也穿了件白襯衫,覺得很巧。 他遞來婚前協議,季長善確認無誤,雙方簽字。瞥著他隨意游走的筆畫,季長善發現倆字兒的名字不比三個字的寫得快。 彭朗慢條斯理收好鋼筆,從兜里摸出昨天那枚鴿子蛋。指環已經照季長善的尺寸修改得當,她自己戴上婚戒,彭朗說藍寶石很襯她。 季長善不知如何回應,就點一點頭。她與彭朗并肩去拍結婚照,攝影師揮舞大手讓兩人靠近些。她余光瞥著彭朗的動勢,見他不動,剛預備往中間挪個一厘米,他的肩膀就貼過來。 季長善不習慣別人挨著,臉上的表情不大自然。攝影師叫女同志笑一笑,不要像被綁來的。 為了表現自愿結婚,季長善只好抿彎嘴角笑。 第3章 老婆 她決定談談稱呼問題。 婚姻狀況的改變發生在轉瞬之間,季長善摸過工作人員推來的結婚證,聽人喜氣洋洋地祝福一句白頭偕老。 盡管不可能白頭偕老,季長善和彭朗仍舊異口同聲地回了句謝謝。 她揣好結婚證,起身時瞧見隔壁那組夫妻正在登記審查表上摁手印,男左女右,兩枚鮮紅的指紋同時落于白紙。 新娘眉眼俱笑,跟新郎說:“我這可算簽了賣身契,以后你得多多賺錢,好好對我?!毙吕蓾M面春風,“你讓大家評評理,到底是誰簽了賣身契?” 他們的笑聲清透開闊,季長善原本不曉得結婚是這樣高興的事。 她瞥了眼右手拇指,紅印泥還殘留著,才想從包里取紙巾擦干凈,旁邊的小夫妻忽而派丈夫來發喜糖。季長善平常不吃甜食,為了不掃興就接下兩塊俄羅斯紫皮糖。彭朗分到兩球巧克力,跟人道一聲新婚快樂,隨即拆開一顆巧克力含到嘴里。 巧克力包裝紙是紅色的,被他隨手夾進結婚證。季長善斂回目光,出了民政局的大門,把手里兩塊糖遞給彭朗,“我不愛吃甜的,您吃吧。不吃就浪費了?!?/br> “我也不覺得甜食好吃?!迸砝蔬@么說著,手卻接下糖果。季長善當他是出于男性自尊心,不好意思承認喜歡吃甜的。 其實承認也沒什么。 上個月她到西南洱城的咖啡種植園出差,杜凱請她捎現做的鮮花餅,理由是供應鏈部總監Andrew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天天泡在糖罐子里,太娘炮。季長善不知道這是哪門子因果關系,杜凱撲閃他的大眼睛,義憤填膺:“無知帶來偏見,偏見產生歧視。我非要天天在他跟前吃甜的,換著花樣吃,吃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地的,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Man is born for sweets’?!?/br> 雖然季長善因為不想浪費時間跑一趟,拒絕了杜凱的請求,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杜凱言之有理。 想到這里,季長善后悔把糖給了彭朗。做營銷的講究精準投放資源,這兩塊糖擱到杜凱嘴里,興許會激發他的斗志。季長善與他共事半年,發現杜凱一旦處于斗志昂揚的狀態,工作效率奇佳??墒翘枪f到彭朗手里,也就是吃吃而已,毫無用處。 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要回來還得費口舌。季長善面上一如既往,心里多少有點可惜。 停車場就在民政局門口,彭朗剝一塊紫皮糖入口,含化了,腳步也停下。 他問季長善是否回公司,用不用送。她一指馬路對面,地鐵站近得rou眼可見,就不麻煩他。彭朗點一點頭,遠方和朗郁方向相反,確實不順路。他讓季長善慢走,他的司機老張卻遠遠迎過來,熱情地跟季長善做了番自我介紹。 她沒想到彭朗不是一個人來的,這種驚訝體現在微微抬高的左眉上。 昨夜和彭朗談好了遇見他方熟人,兩個人就得進入夫妻狀態。本以為能緩兩天再演戲,誰想他一個會開車的還帶司機來領證。 有錢人可真講派頭。季長善抿彎嘴角,重現結婚證上的假笑,“您好,張叔?!闭f完,偏臉望向彭朗,不知道下一步該不該直接走人。 彭朗的表情看不出異樣,他往季長善身邊挪一小步,自然而然攬住她肩膀,語氣親昵道:“還是我送你吧,老婆?!?/br> 這聲老婆叫得季長善夢回昨夜,像冷雨滴進脖頸,禁不住想打寒戰。 她決定找時間跟彭朗談一談稱呼問題,像老婆老公這種rou麻的破玩意兒,她聽不得,更不可能叫出口。 壓抑著內心的極度不適,季長善由彭朗搭著肩膀來到車前。他的司機開輛賓利飛馳,比他夜里開的那輛國產長安貴一些,卻在有錢人里算低調。 彭朗為季長善拉開車門,大手擋在門框邊,怕她撞腦袋。他做專車司機的時候可不會提供如此周到的服務。季長善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睛如同冬季夜海,昏黑寂然,她這才熨服帖了內心,配合名義丈夫完成一套恩愛夫妻的上車動作。 車內鴉雀無聲,彭朗坐在季長善右邊,手指轉動腕上那條棕繩。季長善頭一次和彭朗并肩而坐,原本她習慣朝右面窗子看,眼下只能把頭轉向左邊。 老張從后視鏡中打量這對新婚夫婦,兩人都穿白襯衫,濃眉黑發的,笑或不笑都很有夫妻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