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23節
周英馳怔住。 周蘭鳴微笑著,那張威嚴的深不可測的臉孔散發著溫和的光芒,“回去吧?!?/br> 周英馳出來,等在外面的陳博濤問她:“怎么樣?” 周英馳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沒事?!?/br>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分了兩輛車,周英馳坐在副駕駛,目光靜靜地看著前方,她忽然道:“以后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洲洲?!?/br> 陳博濤皺著眉,過一會兒道:“你什么意思?爸知道了?” 周英馳道:“我不知道?!?/br> 到底是知道,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也裝不知道?像他們,這樣有點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難道要這樣一輩子嗎? 周英馳心亂如麻。 等車停好,周英馳仍舊是心亂如麻,陳博濤一直板著臉,與周英馳一樣心亂如麻。 這種事說起來好像是沒什么,但是這就是不同,就是會有人背后議論,像沈堅,那么優秀的兒子,誰說起來都說是天才,后來再提起,先說的總是——跟人家不一樣,搞同性戀的。 那段時間沈堅在科室里都抬不起頭,總覺得背后有人在看他的笑話,陳博濤陪他喝酒,私下聊天,沈堅說他愿意少活十年,不,二十年,來換一個正常的兒子。 他還說,如果沈軒從小就是個壞孩子也就算了,偏偏他一直都那么好,他實在是無法接受一個原本完美的兒子變成這副樣子。 陳博濤下了車,回頭,看到陳洲也下了車。 陳洲扶著車門,道:“爸,媽,公司臨時有點事,我去外地一趟?!?/br> 周英馳也已經下了車,她驚訝道:“現在?” 陳洲點了點頭。 “什么事非要放假去,去哪???” 陳洲站在車旁,靜靜地不說話。 周英馳與陳博濤也不說話了。 他們相對看著。 父母與孩子。 那么近,又那么遠。 陳洲關上車門,微一彎腰。 他看到父母臉色凝重,他沒有像幾年前上大學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他學著那個人的溫暖,輕聲道:“過兩天就回?!?/br> 第90章 陳洲昨天買的票。 票不好搞,還托了錢思明的關系。 前天晚上他接了張向陽的視頻,隔著屏幕,他也看得出張向陽臉上的不安。 他想他一定是很有壓力,因為帶著出柜的“任務”。 他不想再給他增加思想負擔,所以假作不知,陪著他談天說地,看著他慢慢閉上眼睛。 他一直看著張向陽的睡臉,直到視頻斷線。 心情很躁動。 出乎他想象的思念。 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滿腦子都仍是張向陽的臉,不斷地想起他們在一起那些默契的點滴,一個笑容,一個眼神,都能夠讓他的心安寧下來。 他想他是病了,對張向陽的依賴強得有點過分。 不能讓張向陽知道他病了,陳洲克制地逼自己入睡。 睡不著。 輾轉反側地擔心著張向陽。 單手墊在腦后,扭頭看向了封死的窗戶,陳洲心里一緊,心跳一下飆升,咚咚咚地極有存在感地亂錘。 不會的。 以張向陽的個性,不會的。 陳洲搖搖頭,眉頭緊皺著暗想自己多心,視線卻黏在了窗戶上怎么也脫不開。 關心則亂,陳洲批評自己,可仍然不安。 真想陪在他身邊一起面對,又覺得這樣的方式可能會讓張向陽家里人更生氣…… 一晚上心緒難寧,陳洲幾乎是睜眼等到了天明。 然后,他雇傭的私家偵探就向他通報了賀乘風的行程。 沒別的想法了,飛也要飛到張向陽身邊。 誰知道那個王八蛋又對張向陽做了什么? 真的拿定了主意,陳洲反而淡定下來,耐心地陪家人過完國慶,然后,他就要去找他的男朋友了。 周英馳與陳博濤看著陳洲走出弄堂,梧桐葉已經開始變黃,那身影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久靜不言,陳博濤忽道:“什么單位,比我們醫院還忙,國慶還忙著出差,走吧,我們上去,不管他?!彼麚е苡ⅠY往里走,走了兩步,周英馳輕聲道:“不是的,他不是去出差?!?/br> 陳博濤人一僵。 周英馳自顧自道:“他是去找那個男孩子去了?!?/br> 陳博濤靜默著,這層窗戶紙若隱若現,時有時無,一家三口共同維護著才沒捅破。 “上去吧?!?/br> 陳洲沒提前聯系張向陽。 先斬后奏,出了動車站,看到滿目陌生的場景,自己叫了輛車。 張向陽進公司的時候登記過戶籍所在地。 陳洲對司機報了地方,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凝視著前方,心里一點預案都沒有,一點也沒有。 臨時想吧。 他應該不適合露面,那就干脆不露面,遠遠的,看一眼,或者可以裝成是過路的陌生人,進去問路,討口水喝。 估計張向陽演不好,一看到他肯定脫口而出“陳工!”。 好,這個習慣好,叫“陳工”,那就不會露餡。 他可以說出差,路過,真巧。 張向陽反應快,應該能接上。 陳洲沒有提前招呼,知道自己這個行為其實是不妥當的。 出租車開了快四十五分鐘,周圍的景色越來越荒涼,陳洲仍很鎮定,導航軟件顯示沒走錯路。 司機兢兢業業地開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接近一個半,拉著陳洲從水泥路到土路,坑坑洼洼的顛簸,在座橋面前停下,“帥哥,前面這個橋太老了,車不能上,你看還有差不多一公里不到的路,我沒法走了,要不,你自己走過去?” 陳洲同意了,付了車錢下車。 此時已經是晚上,橋前橋后燈火稀稀拉拉,每戶人家占地面積都很不小,顯得燈光很少,陳洲按照路線一直走到了一戶人家門口。 很老很舊,木門,門上的鎖壞了,兩側門把手被個自行車鎖絞在一塊兒。 陳洲低頭跟手機上的戶籍地址對了一下,在門側找到了深藍色的牌子,手電筒一照,沒找錯。 里面黑的,前面的地一片雜草,陳洲站在這宛若荒郊野外的地方陷入了迷茫。 張向陽呢? 張向陽在煮花生,白天跟李玉娟去收了幾斤花生回來,鮮嫩嫩的,鹽水一煮,等會兒就可以邊吃煮花生邊看國慶聯歡晚會。 “向陽,煮好了嗎?” “快了?!?/br> 李玉娟在擺煙花,她今年買的煙花有花樣,聽說放出來是個奧運五環,張向陽也不懂為什么國慶要買奧運五環的煙花,他向屋外喊道:“媽,你別急著放,等會兒讓我來?!?/br> “我不放,這不能隨便放的,今年大家都說好了,8點18分放第一響,差一秒都不行?!?/br> 張向陽拍著手出來,在院子里的水龍頭洗手,“為什么?” 李玉娟道:“818,發一發啊?!?/br> 張向陽失笑,“那8點28,38,是不是都要放???” “那當然了?!?/br> “哦,那我等會兒守著?!?/br> “9點18分也要放的啊?!?/br> “9點18?” “就要發呀!” 張向陽笑得瞇起了眼,他沒抨擊封建迷信,痛快道:“好?!?/br> 他回去關火,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看是陳洲,他立刻接了,“喂,陳工?!?/br> 電話那頭沉默著。 沉默的時間太長,張向陽的心立刻揪了起來,目光留意著屋口,“怎么了陳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兩分鐘后,張向陽沖出了屋,直接騎上了電瓶車,“媽,我同事來了,我去接他?!?/br> “同事,哪個同事?前天那個同事?” “不是,是……是我領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