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24節
“你領導?”李玉娟連忙站了起來,“你領導怎么來了?他在車站,你去車站接他?那遠呢?!?/br> “不是,”張向陽來不及解釋了,他道,“離這兒不遠,半小時的路,我馬上去?!?/br> 李玉娟拉著他的車不讓走,“你這孩子,你接領導你用我這電瓶車多不合適,我去給你借輛車?!?/br> “不用,媽,在老宅那,大車開不過去?!?/br> 李玉娟更驚詫了,“???老宅那里?你領導也是我們老鄉?” 張向陽哭笑不得,心急如焚,想陳洲一個人在那陰森森的地方,真是急得恨不得飛過去,“媽,你先讓我把人接回來再說行嗎?” “哦哦?!崩钣窬晁闪耸?,張向陽忙騎著電瓶車沖入了夜色。 李玉娟還愣在那里,半晌她拍了下手,“他飯吃過沒??!” 她這一嗓子喊出去,沒得到任何回應——張向陽早不知跑出去多遠了。 張向陽大半年不回家,又是大晚上,走錯了一條小路,又繞回去,他兩只手都要騎車,手機塞在外套口袋里,騰不出手去聯系陳洲,呼呼的夜風吹在臉上,電瓶車嗡嗡地往前開,驚起狗叫聲一片。 陳洲站在張向陽老宅前的路口,心里無限懊悔。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干的最昏頭的事前三名。 從一開始就憑借著一股沖動,就這么跑了過來,完全沒有做任何準備,實在是太糊涂了。 未成年的他都干不出來這事兒吧? 在越來越濃的懊悔中,陳洲聽到了連綿不斷的狗叫聲。 伴隨著起伏的“汪汪”聲,兩道燈柱從黑暗中由遠及近,將黑夜中的浮沉打亮在夜色里,像天上的星落到了凡塵,迅速地向他墜落,落入了他的懷抱。 “陳工——” 張向陽如他所料的,焦急地叫他。 柔軟的短發在一路狂飆的過程中翹起,凌亂得不成樣子,白皙的臉龐在黑夜中像在發光,他穿著舊衣服,騎著輛破電瓶車,雙手穿在電瓶車的大花套袖里。 “陳工,你怎么來了?還到了我們老宅,先上車吧,我帶你回去?!?/br> 陳洲俯視著他,忽而低下頭,嘴唇輕壓上去,張向陽毫無準備,他瞪大了眼睛,眼睫微微眨動,視線里是陳洲閉著眼的臉,他最思念的,最喜歡的。 張向陽心跳砰砰地加速,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陳洲已經又站直了,站在荒蕪破敗的老宅前,聲音平淡道:“我想你?!?/br> 張向陽跨著電瓶車,傻愣愣地在那很久。 他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夢。 太想陳洲了,所以在夢里幻想著陳洲會為他千里奔襲地來見他一面。 張向陽說:“陳工,你是夢嗎?” “嘭”的一聲,天空中炸開了絢爛的流星,前后稀疏的人家鱗次櫛比,在幾乎同一時間點燃了家里的煙花,一時之間,此起彼伏,將整個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晝。 張向陽更清晰地看到了面前的陳洲,那個離他好遠好遠的孤高的上司,現在就在他的面前,眼里一簇簇地燃著星。 張向陽更確信了,這是夢。 “嘀嘀嘀——” 身后傳來的喇叭聲讓張向陽從夢中醒來,他連忙搖擺著把車往旁邊挪。 “兩傻子橫路中間干嘛呢!路本來就不寬!” 騎著電瓶車的人從兩個傻子身邊穿過。 兩個傻子相對看著。 煙花已經落下,笑容爬上嘴角。 “不是夢?!?/br> “……嗯?!?/br> 陳洲不會騎電動車,張向陽載著他,“陳工,你抱緊我啊,后面座位小,路顛,小心摔下去?!?/br> “好?!?/br> 張向陽感覺到陳洲的手臂環住了他,他背后像是有一座大山,陳洲整個人擋住了他,風從正面來,呼呼地將他頭發亂吹,煙花又炸了起來,“嘭嘭嘭”地在耳邊亂響,分不清到底是煙花還是心跳聲,張向陽忽覺興奮,他好想歡呼一下。 他載著他的夢回家了。 第91章 一路煙花不停,張向陽騎行在鄉間路上,隔一陣就是“砰砰”的響聲,滿天的煙花,張向陽大聲道:“陳工,好久沒見到這么多人一起放煙花了吧?” 城市內現在規定嚴格,禁燃煙花爆竹,陳洲也記不清有多少年沒看到過這樣的人間煙火,他緊抱著張向陽,夜里的風把張向陽身上的味道送入他的鼻腔,那是一股清新的又有些澀苦的植物香氣。 陳洲深深地嗅了一下,瞬間感到了安心,“嗯?!?/br> 泥路顛簸不平,讓兩人的擁抱愈緊,溫暖又柔軟,背脊嵌在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料,互相感受著人體的溫度,他們緊抱在一起,不是一個人行走在這深夜。 燦爛的煙花將回家的路透亮地照成了一條凡間銀河,張向陽迎著煙花看到了不遠處亮起的五環,他心臟砰砰亂跳瘋狂加速,“陳工,看到那個奧運五環了嗎?” “看到了?!?/br> “那就是我家!” 遠遠的,陳洲看到煙花下一個瘦小的剪影正仰頭看著天空,她聽到了電瓶車的動靜,扭頭向他們揮手。 張向陽一口氣把車頂了上去,李玉娟放完了煙花,趕緊擦了擦手過去,“向陽的領導是吧?來來,趕緊進來坐?!?/br> 陳洲下了車,大腿肌rou微微有些發緊,人也有點僵硬,“阿姨好?!?/br> “你好你好,領導好?!?/br> 陳洲大概知道張向陽是怎么介紹他的,他彎下腰,很客氣道:“算不上領導?!?/br> “怎么算不上,快進來快進來?!?/br> 李玉娟迎著陳洲進去,陳洲站在原地不動,目光緊張地看向正在停車的張向陽,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有那種強烈的做了沖動的事情而完全沒有準備的慌張。 其實張向陽何嘗沒感覺到陳洲求助的目光呢?可是他也很慌,路上光顧著高興激動了,看到天上的煙花,他也才真正意識到他這直接把人帶回家的行為有多莽撞。 還沒到時候,他都還沒做好準備。 “媽,”張向陽轉身,盡量保持平靜的語調,“我來招待,你忙吧?!?/br> 他給李玉娟使了個眼色。 李玉娟心領神會地接上,悄悄打量了下陳洲,看他臉色嚴肅,板著張臉,心突突地跳了,心想什么急事值得國慶當天追上門啊,怕不是張向陽犯了什么重大錯誤吧? 李玉娟緊張了,“哦,我在外頭放煙花,你們有什么事進去說吧?!?/br> 張向陽緊張地帶著緊張的陳洲進了屋,李玉娟在屋外緊張地用余光瞄著。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緊張。 張向陽的房間就靠著院子,窗簾沒拉,在院子里蹲著點放煙花的李玉娟一回頭就能看見屋子里的情況。 張向陽只能裝作與領導不熟的樣子,拘謹地指了書桌前的凳子,“你坐?!?/br> 陳洲慢慢坐下。 張向陽看了一眼窗外,李玉娟背對著他們沒往他們這兒看,他忙壓低了聲音道:“陳工,你怎么來了?” 這問題他問過了,陳洲說想他,可這未免也太沖動太出格太不像陳洲了,所以他還要再問一遍,希望陳洲能給他個理性點的答案。 陳洲沉吟片刻,道:“是我沖動了?!?/br> 張向陽眼睛微微瞪大,隨即克制地恢復成平淡的表情,只是臉頰由下至上一點一點紅了,陳洲的這個答案比上一個答案更讓他心跳亂拍,內心亂蕩出許多漣漪。 “我擔心你,”陳洲也壓低了聲,為了讓兩人看起來關系比較正常,兩個人隔了至少有半米的距離,說話聲音低了就很難去聽清,張向陽微微側過臉,讓耳朵盡量去靠近捕捉那落在空中的言語,“不知道你這里狀況怎么樣,我睡不著,想見你?!?/br> 平鋪直敘的字句,沒有一點修飾,完全陳洲的風格,張向陽心頭震顫,貼在膝蓋的掌心絲絲出汗,余光瞥向窗戶外再次升空的煙花,他瘋了,他一定是在發瘋,掌心用力一抓膝蓋,身體往前一探,張向陽做賊一樣飛快地在陳洲臉上親了一下。 太倉促了,張向陽連親在了哪都不知道,余光忙不迭地瞥向窗外,沒看到李玉娟的身影,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眼睫亂顫了幾下,心情稍平復一點才抬眼看向陳洲。 陳洲仍然是先前的姿勢坐著,兩手交疊著放在大腿,神色如常,只有那雙眼睛從濃密的睫毛中散發出熱切的光。 張向陽又低下了頭。 他無法直視陳洲,一對上眼就覺得身體里像是有電流滑過。 酥酥麻麻的。 “你今晚……” 張向陽語無倫次的,舌頭不斷地舔著嘴唇,“這里離市區挺遠的……” “我能住這兒嗎?”陳洲直接道。 “……” 張向陽的心臟都快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前天晚上還與陳洲回憶青蔥歲月,今夜今時,他的心情真的像是回到了十六七的時候,仿佛剛知道了自己的性向,正忐忑不安時,卻被邀請和讓自己著迷的學長同寢。 還是瞞著家長。 四周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稀薄了,張向陽低聲道:“我還沒說?!?/br> “我知道,”陳洲道,“我來不是為了逼你?!?/br> 張向陽“嗯”了一聲,側臉看向窗外,煙花還在放,一陣一陣地照出夜空里云的形狀,他輕聲道:“先別讓我媽察覺?!?/br> “嗯?!?/br> 陳洲隔著半米的距離,與自己的男朋友沒有絲毫的接觸,規規矩矩的,只有眼神牢牢地鎖在他臉上,“你放心?!?/br> 張向陽出去幫李玉娟放煙花。 他和陳洲已經套好了詞。 公司項目出了點事,必須面談,過來時不小心走錯了路。 “那今晚就住這兒吧,”李玉娟熱情道,“這大晚上的,附近也沒個賓館什么的?!?/br> 張向陽拿了打火機,刻意地不去看陳洲,“嗯,說好了,陳工今晚就睡這兒了?!?/br> 陳洲對李玉娟道:“打擾您了?!?/br> “不打擾不打擾,晚飯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