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22節
“這么好,什么單位?還招不招人?” “小張,你太有出息了?!?/br> “小伙子真好,長得又帥又能掙錢,太好了,談女朋友了嗎?” 話題急轉直下,張向陽攔都攔不住,忙說自己工作太忙,暫時不考慮私人問題。 “工作忙也不要緊咯,談戀愛不耽誤工作的?!?/br> “對啊,你現在找個小姑娘跟你一起奮斗拼搏,正好?!?/br> 李玉娟笑瞇瞇地看著兒子被“圍追堵截”,她樂見其成,所以也不幫著解圍,在一旁嘴角抿著偷笑。 張向陽面紅耳赤的,很快就有點著招架不住,干脆閉口不言。 李玉娟見他實在沒法脫身了,才出手相助,說帶人回去吃午飯。 “你王嬸說的沒錯,之前電話里我跟你提過,她外甥女,今天晚上就到了,你去見見吧,就當認識個小meimei,好朋友?!?/br> 李玉娟邊走邊用胳膊肘推自己的兒子。 張向陽被她推著,面上帶笑,暗藏苦澀,“媽,我不是說了,我年齡還小,而且我現在工作這么忙,真的心思沒法花在別的事情上,你也不想我耽誤工作吧?” 李玉娟道:“好了好了,我還不知道嘛,凈找借口,你們這一輩啊,年輕的時候貪玩不想組建家庭,都要等,等到年紀上來了,沒辦法了再結婚,這態度就很不端正?!?/br> “再說了,早結婚有什么不好,你看我跟你爸,我二十歲就跟你爸結婚,二十一歲就有你了,有什么不好?” “時代不一樣了……” “哪不一樣?算了,隨你,我不逼你,反正我現在年紀輕,你再玩兩年我也等得起,你別拖到我六七十就行了,”李玉娟想想要笑,道,“我六十,你都快四十了,我七十,你可就五十了……” 張向陽跟著李玉娟進屋,聽她說著,心情忽然變得沉重。 李玉娟炒著菜,張向陽拿著盤站在她身邊,他忽然道:“媽?!?/br> “嗯?” “如果……”張向陽頓了頓,在炒菜散發出的香氣中喉嚨逐漸變得干澀,他折中了一下,試探道,“如果我一輩子都不結婚呢?” 李玉娟炒菜的動作不停,哈哈一笑,“胡說八道,怎么可能一輩子不結婚?!?/br> 她炒完了菜,伸手問兒子要盤子,這才發現她的兒子正用一種很認真同時又略顯難過的神情看著她。 李玉娟慢慢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成了疑惑,“為什么不結婚?” “我就是不想結婚,”張向陽壓低了聲,略有些顫抖道,“可以嗎?” 李玉娟的臉上充滿了不解,她先關了火,手插在腰間低頭看了一眼灶頭,抬起臉從張向陽手里抽出盤子,把炒好的臘腸蒜苗盛出鍋,鍋鏟在鍋沿刮出刺耳的響聲,她放下菜盤,轉頭看向她的兒子。 孤兒寡母,十四年了。 生活有多難,也還是咬咬牙過去了,她難,孩子也難,她兒子叫過一聲苦嗎?沒有,喊過一聲怨嗎?也沒有。 李玉娟道:“你做什么決定,媽都是支持你的?!?/br> 張向陽臉上緊繃的神色一松,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李玉娟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兒子有心事,他不是在跟她開玩笑,他是在跟她說心里話,她對他笑了笑,模樣很輕松,“向陽,媽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你撫養成才,你能幸福、快樂,所以只要你自己覺得好,你做什么決定,媽都是支持你的,真的?!?/br> “媽……” 張向陽抱住了他瘦瘦小小,一肩扛起這個家十幾年的母親。 “謝謝?!?/br> 第89章 在張向陽的記憶里,他很少與母親這樣坐下來好好地深入地討論過人生大事,他們都忙于生活,沒有太多的時間和機會去交心。 “為什么不想結婚?是媽逼得太緊了嗎?”李玉娟給她兒子夾了塊臘腸。 張向陽手握著筷子,筷頭搭了一點米飯,遲疑的,緩慢的,想一點一點來說。 “結婚的話,要跟自己喜歡的人……” 李玉娟點點頭,“媽當然希望你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br> “我說的喜歡不是合適,”張向陽道,“是真心喜歡,獨一無二的那種感情,不是說這個人適合結婚,就結了,媽,你能理解嗎?” 要換了以前,張常青還沒走的時候,李玉娟是不能理解的。 她跟張常青是媒人介紹,她覺得張常青好,張常青葉覺得她好,兩人看對眼了,見了三次就結了婚,結婚一年就有了孩子,之后日子一直過得平平淡淡的,她覺得很幸福。 后來,張常青人沒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不是沒人給她在介紹過,也有條件不錯的,有工作沒孩子人老實,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們說見見,看看人怎么樣,李玉娟也想,那就見一見吧,萬一人合適,家里就又有男人了,也能幫襯著她一起照顧孩子。 那就答應,見見。 夜里她躺在床上,蓋著紅繡面的被子,手輕輕撫摸著被面,想到自己出嫁那天,坐在自行車后座,環著丈夫的腰,偷偷地笑,幸福啊,像花兒一樣長滿了她的胸膛。 不見了?為什么?人我都給你叫來了,玉娟,你可別犯傻,你還年輕呢,現在三十出頭還好找,等你四十了再找,那可就沒現在這個條件了。 李玉娟笑了笑,眼角蕩起了淡淡的魚尾紋,柔聲道:“我理解?!?/br> “你想要個真心喜歡的,媽很贊成,”李玉娟握了握張向陽的手,“真的,媽特別贊成?!?/br> 張向陽感激地看向自己的母親,他試探著繼續道:“可是找到這么一個人很難,所以,如果沒有這個人,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結婚?!?/br> 李玉娟沉思了一會兒,她沒讀過多少書,初中畢業完家里沒錢就沒再供她,十幾歲就出去打工,她所見所感的都是這個世界最粗糲真實的一面,越是這樣,她越是珍惜那些柔軟的溫情的,她知道那些東西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有多么的不容易。 李玉娟很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從小就比一般的男孩子更細膩更敏感,所以她要更小心地去呵護照料,“向陽,媽永遠也不會逼你結婚?!?/br> 她捏著張向陽的手,張向陽的手現在比她大了很多,不像小時候被她牽在掌心里那樣小小的一只,她揉捏著那只手,就像他還是她抱在襁褓里的小孩子。 “媽給你介紹對象,想你快點結婚,媽是覺得現在是有媽能陪你,可是等以后媽老了,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好孤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媽——” 張向陽用力握緊了母親的手,李玉娟搖晃了兩下手,對張向陽淡笑道:“真的,這是媽的真心話?!?/br> “媽不逼你結婚,你一個人如果也能開開心心的,生活幸福,媽就放心了?!?/br> 張向陽哭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傷心還是高興,就只是很想哭,手里的筷子抖得人拿不住,他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進碗里,李玉娟握著他的手,“沒事兒,哭吧,在媽面前哭,不丟人?!?/br> 張向陽拿手壓住臉,他想說對不起,媽,他不止是這樣,他還有更過分的地方想讓她包容,可他已經說不出口了,他mama那樣好,他真的不忍心再往她的心里扎一刀——至少不是現在。 天氣很好,陽光灑在身上很舒服,張向陽搬了張板凳坐在屋門口,靜靜的,心無旁騖地曬太陽。 國慶假期對于小鎮里除了孩子以外的人意義不大,他們前前后后該忙碌的仍然在忙碌,挑擔的,開拖拉機的,騎電瓶車的,哐啷哐啷地經過水泥路,空氣里飄來青草、柴油的味道。 路過的人忽然停住,向著門口的青年問道:“喲,那是誰???” 張向陽不認識人,猜測是一條鎮上的遠親或是鄰居,“我是張向陽?!?/br> 那人一頭霧水,這里姓張的多,他有點分不清,還是認不得這陌生的大小伙子。 張向陽道:“我爸是張常青,我媽是李玉娟?!?/br> “哦,”那人立即恍然大悟,“老張的小孩,都這么大了?!?/br> 張向陽笑著點點頭。 那人打量了下他,眼神贊許,滿臉都是欣慰之色, “長得真好,哎,好人有好報啊?!?/br> 張向陽怔了一瞬,隨即輕點了點頭,笑容燦爛,“謝謝?!?/br> * 國慶當天,陳家一家老小又全去了周蘭鳴那,山上風景氣候都很宜人,干脆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擺起了桌,周蘭鳴多叫了幾個傭人廚子,很熱鬧。 蔣彌章端著香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外公這里弄得真不錯,搞得像現在很流行的草坪婚禮一樣的嘛?!?/br> “滾?!笔挾úㄗ鲃萁o他一腳。 蔣彌章笑嘻嘻的,躲也不躲,“外公,堂堂政法學院教授打人,這該判幾年?” 蕭定波勾他的脖子,“我直接弄死你得了,免得你這半吊子費勁想?!?/br> 周蘭鳴微笑著看著一雙外孫,干枯的手搭在躺椅上,說:“我人都退下來了,不給你們斷案?!?/br> 嬉笑之間,周蘭鳴的二女兒周英靜出來了,抿著嘴笑,“爸,你今天跑不掉了,剛剛被我發現了,我可要跟你爭臺型了?!?/br> 其他正在說笑的人都看過去,大姐周英玨道:“二妹要作了,大家準備準備好?!?/br> 周英馳跟著笑。 “大姐,你別急,我講出來,你搞不好也要翻毛腔的?!?/br>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大女婿蕭國邦道:“你大姐這個脾氣一般當眾是不發作的,只發作給我看的?!?/br> “瞎講?!敝苡k嗔道。 “發現什么了?”周蘭鳴微笑著,伸出干枯的手握住二女兒的。 周英靜拉著他的手,臉卻是面向眾人,“我剛剛在小房間里可是看到了,幾個禮盒,通通是營養品保健品,”她回頭俯視笑瞇瞇的父親,“爸,你不是說了來這里,我們誰也不許送禮,送禮你要丟出去的,你說,你這是收了誰的禮?”她又回轉過去,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你們自己出來承認,誰買的,買么買好點,這種超市里賣的,高糖高脂有沒有保障,爸怎么吃啊?!?/br> 周英玨一聽,忙看向自己的丈夫,蕭國邦搖頭,“我還不知道爸的脾氣么,上次送支鋼筆都不要了,沒那么傻?!?/br> “大姐夫,你背著我們偷偷送鋼筆?”蔣齊辛抓住他這句,又是一頓亂哄哄的掰扯。 周英靜手一揮,“好了,不要吵,”她笑盈盈地回看周蘭鳴,“爸爸你自己說,誰送的?” 周英靜一說保健品,周英馳和陳博濤已經心中一驚,互相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又說超市里買的,兩人都是眼前一黑,悄悄地看向陳洲。 陳洲跟往常一樣,坐在角落的椅子里端著杯茶靜靜的,蕭定波的一雙兒女正趴在他肩膀上,跟這個最年輕的小舅舅說話。 周蘭鳴道:“你們不要問了,這是我的隱私?!?/br> 周蘭鳴一本正經的,把眾人逗得大笑,周英靜靠在他的躺椅邊笑得前俯后仰。 吃飯的時候,周英馳和陳博濤心緒不定,擔心陳洲是不是在周蘭鳴面前發過癡了,下午離開之前,周英馳特意過去試探了一下。 “爸,這是洲洲買的吧?” “哦,是,他前兩天提來的,他的脾氣,我不收,怕他要生我的氣,你們不要講出去,等會兒你兩個jiejie真要不高興了?!?/br> 周英馳沒聽出什么異常,她松了口氣。 “小英,”周蘭鳴叫女兒的小名,“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