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26節
賀乘風說話的時候,還是帶著一股笑意,這仿佛是他的一種習慣,這種說話的語氣在平時聽起來令人覺得他特別的有風度,可在這樣的情形下,張向陽聽在耳里,卻只感到那笑下深深掩藏的譏諷與惡意。 張向陽閉著眼睛再次奮力掙扎,他執意不肯出聲,拒絕再與這個人有絲毫的交流。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地扭打起來。 兩個成年男人,即使力量再有懸殊,也不可能持續地一邊倒,張向陽踢了賀乘風好幾下。 事實是賀乘風在張向陽的反抗中得到了另一番趣味,他有意放水,好讓張向陽感覺反抗有望,不至于又陷入到逃避之中。 這樣對抗了一會兒,張向陽的手腕被攥到麻木卻仍是沒成功掙開,胸膛吃力地上下起伏,他快沒力氣了。 賀乘風呼吸也急促了一點,他覺得有意思,特別的有意思,比從前更有意思。 原本他以為像張向陽這樣柔順若羊羔的人,那些手段足以把他嚇得這輩子都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沒想到張向陽這樣能忍。 眼看都要走投無路了,還不服軟。 為什么他就是不肯屈服? 五年前也是一樣,他玩弄了他,又將他拋棄,然后呢?也就幾天的功夫,這個人還是沒事人一樣照常地上課、去圖書館,對著別人微笑。 為了他確定好的人生規劃,他克制住了,就那樣放跑了他。 沒想到五年之后,他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還是跟以前一樣,柔順而靜默,然后再次將他的規劃打亂。 明明看上去那么脆弱,卻又像是怎么都打不倒。 他一定不知道他有多想毀了他。 從rou體到精神,摧毀得絲毫不剩。 念頭一產生,賀乘風放棄了逗弄,他攥著兩條手臂用蠻力將它們扣到張向陽的背后。 張向陽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手臂被反剪,肩膀如鳥一般被迫向上拱起,張向陽察覺到了黑暗中的危險,他睜開了眼睛,他想盡量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但卻感覺到自己每一根頭發絲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張向陽的視線仍未適應黑暗,他只能依稀看到賀乘風似乎在笑。 “陽陽,還記得我們第一次zuoai嗎?” 粗鄙得毫無掩飾的詞匯被他用一種尤其溫柔的語調說出,張向陽禁不住大吼了一聲,“滾——” 感應燈又亮了。 突然的白光令賀乘風眨了眨眼,在短暫的刺痛后,他又看到了張向陽的臉。 這次,不只是厭惡了。 濃烈的屈辱在那張清秀的臉上爆發出了怒火。 很生動。 賀乘風輕笑了笑,“我是故意的,讓你流血?!?/br> 樓道外的停車位上,陳洲坐在車里,一直在等九樓的燈亮,久等無果,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樓層,從上到下又數了一遍。 九樓,沒錯。 陳洲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好像距離張向陽進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陳洲又掃了一眼車窗外的高樓。 安置房都是房地產商用來接大單用的添頭,投資少要求多,誰做誰都會做得馬虎,墻體薄一點兒,綠化少一點兒,設施差一點兒,這都是行業里密不可宣的共識。 不會是電梯出了什么故障,人困在電梯里了吧? 陳洲拿出手機,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沒點開微信,他又看了一眼車窗外漆黑的九樓,眉頭一皺,伸手推開了車門。 車門“嘭”的一聲關上,在寂靜的小區中很惱人。 陳洲下了車就不再猶豫,很干脆地往樓道走。 看一眼電梯壞沒壞,沒壞他就不cao心了。 “滾——” 聽到怒吼聲時,陳洲的腳步頓了一瞬,隨即立刻加快了步伐,他敏銳地意識到:出事了。 陳洲跑進樓道,急促的腳步聲落地,出現在面前的場景完全在他的想象之外。 ——張向陽沒上樓,正在與一個陌生男人拉扯糾纏。 聽到有腳步聲闖入,賀乘風放開了鉗制張向陽的手。 張向陽一個踉蹌,隨著慣性又撞回了墻。 “張向陽——” 闖入者隨即叫出了名字,賀乘風一挑眉,目光掃過去,對方已經上前扶住了人,同時也掃了他一眼。 眼神相撞,冷而銳利。 賀乘風看向他攙扶著張向陽的手臂,眉宇不動,嘴角笑容若隱若現,他沒與人招呼,目光又重新落在張向陽身上。 倚靠著男人的青年像是忍耐到了極點,捂住嘴唇,彎腰躬身,整個人都在不住地發抖。 賀乘風笑了笑。 “陽陽,那我就先走了?!?/br> 陳洲聽到對方嘴里親昵的稱呼,心里對對方的身份大概有了推斷,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再會?!?/br> 陳洲感覺到他攙扶著的人還在發抖,一直到那個人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張向陽終于不抖了,只是神情依舊呆滯,像是還沒回過神。 陳洲皺了皺眉。 他有一絲絲的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多管了閑事。 情侶糾葛,干卿何事? 煩躁的情緒一閃而過,陳洲掃了一眼外頭稀疏的樹,道:“上去吧?!?/br> 張向陽沒動。 陳洲又說了一遍,“先上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張向陽依舊沒動。 陳洲沒有失去耐心,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張向陽平復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張向陽終于回過了神,他偏頭看向陳洲,眼睛紅紅的,“陳工?” “嗯?!?/br> 陳洲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隨即又放松了,“上去休息吧?!?/br> 張向陽沉默著,陳洲看他的模樣似是欲哭,但最終,張向陽還是忍住了,他說:“好,對不起陳工,謝謝陳工,麻煩陳工了?!?/br> 張向陽進了電梯,陳洲沒跟進去。 看著電梯數字跳到了9,陳洲出了樓道,心思很是煩亂。 想起那張笑臉和他對張向陽親昵的稱呼,陳洲覺得很不舒服。 這兩個人還沒斷吧,都鬧成這樣了,還不斷嗎?陳洲一面想一面又制止自己去想,扭頭看向車窗外——九樓還是暗的。 陳洲抿了抿唇,目光來回地在車窗與方向盤之間逡巡了很久。 “嘭——” 車門聲震跑了一只野貓。 電梯屏幕上的數字接連不斷地上跳,陳洲的眉頭越擰越緊。 過分了嗎?是不是越界了?會不會讓張向陽感到異樣?不行,不看人進屋,他心里不放心,隨便找個借口,就聊工作,聊工作最安全。 陳洲邊想邊走出了電梯。 電梯門打開,一共三戶,左手邊是901。 這層的燈像是壞了,電梯門一關,就一點光都沒了。 一片黑暗中,單薄的人影蜷坐在門口,額頭埋進了膝蓋,模糊的一個剪影輪廓,溶在夜色中,落在他眼底。 陳洲在電梯門口站住了,他的心臟跳動頻率極其混亂。 那一點點的好感好像并不是他自以為的那樣可控。 陳洲在心中輕嘆了口氣,道:“張向陽?!?/br> 第21章 張向陽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時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怎么不進去?” 聲音好像就來自頭頂,他抬起臉,模模糊糊地看到個高大的人影。 “坐在這里干什么?” 不是幻覺,是真人。 “陳工……” 張向陽囈語般地叫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立刻站了起來,他起得急,動作有點踉踉蹌蹌,扶著門站穩,語調平穩地重叫了一遍,“陳工?!?/br> “怎么不進去?忘帶鑰匙了?” “……” 張向陽沒想到陳洲還會上來,他想在這兒等得差不多了再下去,這樣就不會碰上陳洲了,沒想到陳洲還會上來。 一個謊言總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