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24節
你這同事可真是個實心眼,跟你同姓是不是?本家兄弟就是不一樣,客氣的來,你以后要多關照關照他,這個咸菜很難腌的,要腌好久,你也學學怎么腌,不要老是麻煩人家帶來帶去的,這么多…… 妻子把袋子塞進冰箱,從里面剪了一部分咸菜出來,對他道今天晚上要吃咸菜炒毛豆,這個炒毛豆真好吃。 張齊輝脫了外套系圍裙,說好。 一連幾天,張齊輝車里的咸菜味都散不去。 恰如辦公室里那種僵硬的氣氛。 張齊輝回了辦公室坐下。 辦公室里很安靜,會來事的實習生挨了罵以后也不來事了,他擺出一副比先前更勤懇聽話的態度,任勞任怨,別人做一他做三,什么活都搶著干,對張齊輝一口一個“張組長,您怎么怎么”。 張齊輝覺得這其實是這實習生在示威。 用這種方式來襯托他那天發的火有多么的不合時宜。 “張組長,這個表我做好了,請您過目?!?/br> 看,又來了。 張齊輝皺著眉接過表格,視線從上到下掃了兩行,忽然咳了一聲,“那個,我有個事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br> 辦公室里的人紛紛抬起了頭,數道目光注視著他,大部分都很平淡,張齊輝卻從里頭看到了猜忌與不安——真要為個離職的同性戀把辦公室的氣氛搞僵嗎? 張齊輝又清了下嗓,笑了笑,道:“晚上聚個餐吧,我請客?!?/br> “張哥大氣啊?!?/br> “去哪啊張哥?” 辦公室又重新活躍起來,大家都明白這么多天過去,他們的組長這是終于想通了,犯不著為一個離職的同性戀搞得辦公室里上下不團結。 臺階都遞了,眾人也就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起來,辦公室里又有了笑聲,有人故意提了下實習生,說小張酒量好,今晚兩張pk,誰倒誰就是弟弟。 小張也笑了,道那我肯定是張哥的弟弟啊。 張齊輝捏了捏他的肩膀,“那你必須是個弟弟?!?/br> 張齊輝臉上笑著,心里卻覺得難受。 不知道為什么,難受得很,笑也難受,難受也笑。 下班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準備去飯店,在公司大樓門口碰上了陳洲,忙此起彼伏地與陳洲打招呼。 陳洲要升了。 這已經是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共識。 過個幾周,就真要叫陳總了。 “去吃飯?”陳洲仍舊是很客氣,很有風度,沒有什么架子的跟他們招呼。 “是是,”張齊輝臉上有點發燒,“陳工一起嗎?” “不了,”陳洲擺了擺手,“我也有約?!?/br> 張齊輝有沖動想問是誰是他說的那個人嗎,他忍住了沒問,只笑著點頭,“那陳工慢走?!?/br> 陳洲上了車,所有人目送著他離開。 實習生感慨道:“陳工這車真帥啊,得好幾十萬吧?!?/br> “幾十萬?幾百萬!” “乖乖,這么貴?” “人家里有錢唄,消費得起?!?/br> “陳工家里很有錢?” 張齊輝聽著實習生極快地融入了討論上司的氣氛,他突兀地想起一個安靜緘默的人,每次他們瞎扯淡都低著頭不說話,過一會兒就找個借口走了。 “走吧,”張齊輝打斷了身后熱火朝天的議論,“吃飯去?!?/br> 陳洲沒約人,開著車直接回了家。 公寓里冷冷清清的,陳洲從冰箱里拿了盒速食的盒飯扔進了微波爐,開了罐冰啤酒先喝了兩口,冰涼的酒液下肚,想起那群勾肩搭背熱熱鬧鬧去聚餐的人,腦海里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一張臉孔,孤獨離群,茫然無措。 微波爐“?!钡囊宦?,陳洲放下了啤酒罐。 張向陽在網上找房子的時候,接到了陳洲的電話,“喂,陳工?” “明天晚上有空嗎?” 張向陽愣了愣,忙道:“有的?!?/br> “出來一起吃個飯吧?!?/br> 張向陽又是呆愣,陳洲約他吃飯?是有什么事嗎? “不方便?” “……不不,沒有不方便?!?/br> 張向陽心想陳洲約他一定是有正事,忙道:“陳工你想去哪吃?” “到時候微信發你?!?/br> 張向陽“哦”了一聲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出來他和陳洲根本沒加微信啊。 剛進公司的時候,張向陽是想加陳洲微信的,跟他同期的實習生先開口,被陳洲拒絕了。 陳洲說他的微信不用來工作,全是私事,不必加,免得相互打擾。 陳洲這么一說,張向陽自覺地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加你好友了?!?/br>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張向陽放下手機,從通話界面退出來。 微信通訊錄那有個紅色的1。 他點開。 新的朋友——陳洲。 第19章 網上找房子也跳不出那幾個連鎖中介公司,往往前面聊得還行,一到姓名身份證這個環節,對方就變臉了。 再一次被粗暴地拉黑后,張向陽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賀乘風的手真能伸那么長。 可現實就這樣毫不留情地擺在眼前,又讓他不得去不面對。 該怎么辦呢? 天天住賓館根本住不起。 工作也沒著落,馬上就要到下個月發工資的日期了,那個時候他慣例是會給家里打錢的,到時候如果不打錢,他媽一定會擔心懷疑他這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陸耀祖的電話干脆就打不進了,居委會倒是接了他的電話,聽他反應了情況,很熱心地說會去找老陸談談。 張向陽沒敢抱太大希望,在網上咨詢了下法律援助,點進去才發現條件有多苛刻,他這樣的情況根本申請不了,即使僥幸通過了申請,排隊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咬咬牙真去請律師的話,又是一大筆費用,調解訴訟也要花很多時間精力,網上有很多與張向陽一樣和房東產生房租糾紛的人也都是因為維權的成本太高,只能吃啞巴虧。 時間沒有讓橋頭自然直,只是讓張向陽更清晰地認識到他淌的這條河到底有多深。 對方幾乎是以碾壓之勢向他襲來,完全沒有給他留下一點喘息的空間。 十多年的逆來順受在此時幫了張向陽的大忙。 他已經習慣了忍痛,所以即使前路一片灰暗,他依然很平靜地在網上找起了專業不對口的工作。 既然被原來的行業拉黑了,那就試試別的,辦法總比困難多。 張向陽窩在房間里,一下午都在篩選合適的崗位,相應的去修改自己的簡歷,就這樣刪刪改改,挑挑揀揀,也發出去不少簡歷,一直忙忙碌碌到了鬧鐘響。 陳洲約了他七點吃飯,張向陽怕自己忘,特意定了個六點的鬧鐘。 約的餐廳離張向陽現在住的賓館七公里,不遠,附近就有公交車能到。 一開始陳洲把餐廳發過來時,張向陽也疑惑這飯店是不是離陳洲太遠了,但陳洲說他正好在郊區辦事,來都來了,順路。 張向陽心想“順路”應該算是陳洲的高頻詞匯了。 就是不知道是真順路還是遷就他。 他不允許自己自作多情,趕緊把后面那個念頭丟出腦外,換衣服出門。 陳洲選的是一家平價但口碑不俗的農家菜。 張向陽趕到飯店附近時,才發現這家店的生意異?;鸨?。 遠遠看過去門口放了數張長凳,等位的人都幾乎都坐滿了,三三兩兩地閑聊,服務生正在殷勤地給等位的客人派發零食。 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燈下,單手拿著手機,臉色很嚴肅地盯著手機屏幕,等服務生靠近后,他放下了手機,“謝謝,不用?!?/br> 張向陽就是在那個瞬間看到了陳洲。 與服務生打完招呼的陳洲也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他抬起臉,目光準確無誤地射向張向陽的方向。 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張向陽愣了愣神,忙先揮了揮手。 陳洲似是遲疑了一下,也向著他小幅度地揮了揮手。 張向陽是跑過去的,緊跑了幾步,闖入了異常熱鬧的人群。 聊天和叫號的聲音太響了,他不得不提高嗓門說話,“不好意思陳工,我來晚了?!?/br> 陳洲沒有提高聲音,只是低下頭,讓聲音離張向陽更近一點兒,“是我早了?!?/br> 張向陽心里其實挺忐忑的。 陳洲約他吃飯,應該是有正事,萬一聊有關工作上的事,他對陳洲撒了謊,到時候不知道該怎么圓,陳洲這個人挺敏銳的,隔著手機還好,面對面,張向陽沒信心不被他看穿。 “進去吧,我定了位置?!?/br> 位置就在大廳,整個餐廳都充滿了食物的香氣,客人們隨意地邊吃飯邊說話,整個大廳都很熱鬧。 這種熱鬧的氣息驅散了張向陽這兩天的晦暗,他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