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23節
張向陽謝他們,他們都說不用,都是外地打工的,互相搭把手很正常。 張向陽守著一個大皮箱、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一床被子加上一個電腦包,一桶菜籽油,加上手上捧著的一盆小綠蘿,這就是他在這座城市的全部家當。 房子不能住了。 即使能住,張向陽也不想再住在戶主即將變成賀乘風的房子里。 得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張向陽拖著行李一路走到小區門口的中介。 他房子就是在這兒租的。 租給他房子的那個中介倒是不在。 張向陽三言兩語說明了自己想租房子,短租,因為他身上沒那么多錢,付不起押一付三那么多錢。 接待他的中介態度還挺熱情,給他倒了水,很耐心地聽他的要求。 一個人住,房子越小越好(這樣便宜),最好離152號遠一點(他原來住的那套),他現在暫時只能租一個月的。 這樣苛刻的要求也沒難倒中介,他說有合適的,讓張向陽交身份證簽字。 張向陽猶豫了一下,道:“我之前在你們這里租過房子?!?/br> “原來是老客戶了?!?/br> “房東不肯退押金給我?!?/br> “???怎么會有這種事呢?” 對方一副為他打抱不平的樣子,張向陽也燃起了一絲希望,畢竟是同一個公司,而且中介出面,比他說話正式,應該是好辦一點。 但當張向陽將整件事說完之后,準確地說是他提到陸耀祖這個名字后,對方的臉色就變了,甚至突兀地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是叫張向陽嗎?” 張向陽的嘴唇閉上了。 沒有疑問了。 那種……看“奇葩”的眼神。 他甚至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看著挺正常的男人怎么是同性戀啊”那種鄙夷中帶著可憐,可憐中又帶著厭惡的信息。 張向陽沒說話了,他默默地站起身,沒有承認自己的名字,拖著行李箱,肩膀上扛著棉被,提著大半桶油慢慢走出了中介公司。 外面正是正午,陽光猛烈,萬物顯形,張向陽在地面看到自己的影子,像是要被壓垮了一般。 張向陽腰背慢慢挺直了,抬頭對著太陽眨了眨眼睛,他回頭看向中介公司,招待他的中介正皺著眉頭捏癟給他的那個紙杯。 “是,”張向陽忽然大聲道,對方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直瞪著眼睛看他,張向陽很柔和但很堅持地看了回去,“我是張向陽?!?/br> 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學著不討厭自己。 第18章 張向陽碰了一下午的壁。 他拖著沉重的行李離開小區到了鎮上。 鎮上的中介公司對他的態度與小區門口的中介公司如出一轍。 先把他當客人,再把他當瘟神。 走出街尾最后一家中介公司時,張向陽已經有點麻木了。 賀乘風說要“毀了他”,看來是一點都沒開玩笑,并且效率奇高無比。 這個“毀”已經體現在了他的工作和生活上。 越是這樣,越是不能被打倒,張向陽咬著牙想。 張向陽找了整條街最便宜的小旅館開了個房間,萬幸賀乘風的手還沒伸那么長,老板很爽快地給他開了個標間。 旅館成了張向陽的臨時落腳點。 一天120。 太貴了。 張向陽躺在床上,看著手機銀行里的余額發呆。 他大部分的錢都交了那半年房租,還打了一部分給家里,實在是所剩無幾了,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花光所有的錢。 張向陽躺著躺著有點反胃。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是心理上惡心,到后頭肚子開始絞痛后,張向陽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 想起上次在家里那瘦了好幾斤的兩天兩夜,張向陽沒猶豫,立刻就出門去隔壁的面館里要了碗最便宜的素面,坐下以后,他想了想,還是讓老板加了個煎蛋。 一碗面加蛋,還有湯湯水水進了肚子后,張向陽感覺好多了。 他給自己打氣:人只要吃的下飯,就沒事,天大的坎,跨過去了,就是條溝。 張向陽想到賀乘風。 以前他很少想賀乘風這個人。 他不敢,怕自己想不開。 其實他對賀乘風的了解也并不深。 賀乘風是他的師兄,但畢竟差了好幾屆,不怎么熟悉,只知道賀乘風也不是本地人,不過家境很富裕,據傳他父親是某個省市知名的企業家。 在學校里,賀乘風很低調,從來沒有向他人炫耀過家世,行事作風也很溫柔隨和,總是不動聲色地就悄悄去把聚會的單買了。 他母親是位舞蹈家,經常去國外演出,每到一個地方就會給他寄當地的小玩意。 賀乘風經常簽收這樣來自國外的快遞,隨后很無奈地將母親的一片心意分給同學,“我媽總當我是小孩子?!?/br> 生長在一個高雅富有又充滿了愛的家庭中,張向陽想不通賀乘風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怎么會這樣理直氣壯地去欺騙一個無辜的女孩?甚至還要顛倒黑白說是他的錯? 葉書靜……現在不知道怎么樣了。 張向陽不敢再發郵件打擾。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葉書靜,現在也不想理會任何同性戀。 他與她,都不過是受害者。 他想:她或許也正在獨自療傷。 * “老張,上頭找?!?/br> 自從張齊輝在茶水間發過一次火,辦公室的氣氛就變得很微妙。 表面看著還是嘻嘻哈哈,只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僵了。 張齊輝板著一張威嚴的臉上了樓。 他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在辦公室里擺著組長的架子,鎮住那幾顆躍躍欲試想造反的心。 “咚咚——” “進?!?/br> 張齊輝推開門,露出笑容,“陳工你找我?!?/br> 陳洲一抬眼,“坐?!?/br> 陳洲也威嚴,他的那種威嚴很客氣,一看就不是張齊輝這種虛張聲勢出來的,他人是實心的,坐在那就鎮得住場。 張齊輝現在終于服氣陳洲了。 就憑他那天來辦公室送張向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聲色不動,張齊輝就服他。 “張向陽暫時不走了?!标愔薜?。 張齊輝一怔,“不走了?” “嗯?!?/br> 陳洲沒多解釋,張向陽撒的謊,他就不借用,也不多加工了,免得露餡。 張齊輝臉上的表情很復雜,陳洲掃了一眼,給那張復雜的臉做了個總結——尷尬。 “哦哦,那挺好的?!?/br> 之前說著遺憾,想見一面送一程的男人顯而易見地退縮了,說了兩句“不錯、挺好”之后便沉默了。 意料之中。 比“葉公好龍”還要更淺一層。 這些人連“好”都算不上。 只是傷了人以后再來用言語粉飾標榜自己的道德一番,好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 你讓他真“捐出一頭?!?,他決計是不肯的。 已經算是好人了,陳洲心中冷漠地想,談不上任何低落或者是失望的情緒。 但凡他會因此而感到悲哀,他早就一頭撞死了。 “沒事了?!?/br> 陳洲低下頭,繼續伏案工作。 張齊輝慢慢站起身。 茶水間臺上凍得硬邦邦的咸菜化開了也沒人拿,張齊輝全拎回了家,妻子震驚地說怎么這么多。 張齊輝說同事給帶的。 對呀,我知道你同事給帶的,我是說怎么這么多,吃不完的呀。 吃不完放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