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8節
她都有勇氣去母親面前求嫁,真要是不想理他,還能沒膽子拒絕? “程若梨,你嫁給我除了個頭銜什么都得不到?!?/br> “你心里肯定清楚?!?/br> 瞇了瞇眼,裴嶼舟準確捕捉到少女纖軟眼睫的不規律顫動,黑眸中劃過幾分了然。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都有所了解。 更何況若梨從不似姜昭云那般糾纏于他,走出這一步必是另有所圖。 “你要是解除婚約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br> 裴嶼舟看著對面的少女,語氣仍然強勢,完全不算商量,像是為了讓她安心,他又開了金口,半是安慰半是承諾: “放心,以后你嫁出去我也照樣護著你?!?/br> 原以為他真的想明白了她的處境,卻終究是空歡喜一場。 捧起小幾上半涼的茶盞,若梨喝了好幾口,方才壓下喉間這陣干癢,茶水蜿蜒而下,一片寒涼。 好在她的身子本就沒怎么暖和過,所以不算難受。 可是有幾縷涼意卻好像順著某些筋絡爬進了心底。 “世子,你真的一點都不愿嗎?” 緩緩抬起頭,若梨啞著聲問他,話語間有一絲心酸的顫意,許是因為美眸中的霧氣太重,所以他看不清她眼底真切的情緒。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若梨先前從沒有這般看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一起來召喚裴狗的雙商,讓它們早日上線~ 第7章 困芳華 耳邊有一陣揮之不去的聲音,讓他三思,但裴嶼舟不喜歡拖泥帶水,尤其是在這種應該快刀斬亂麻的事上。 “程若梨,誰愿意娶一個屋檐下長大的meimei?” 他的聲音利落干脆,每一個字都像一道繩索,將若梨一圈又一圈地纏繞,收緊,將她勒得皮開rou綻。 是啊,他從來都只當她是meimei,唯有她生出了那些不該有的,不切實際的心思。 若梨的眼瞪得很大,甚至隱隱可見眼白,饒是如此她依舊沒能框住那顆豆大的淚水。 吸了吸鼻子,她努力斂起自己的狼狽,在裴嶼舟再次看過來前將淚珠抹去。 就好像剛剛蝕骨的痛楚并不存在。 將毛毯掀開放到一邊,若梨單手撐著小幾極為緩慢地站了起來,這么簡單的動作,卻幾乎耗盡了她的力,纖細的指骨凸得厲害,像是要撐開薄薄的血rou。 在原地站了須臾,她便與裴嶼舟擦肩,來到他靠過的梳妝臺前,打開抽屜,取出被放在最里面的錦盒,將早就縫制好的香囊拿了出來。 “世子金榜題名時,自會得償所愿?!?/br> 這是我如今唯一能為你做的。 我們的婚約終究不會成真,你其實無需為此傷神。 少女眼尾浮動著惹人憐惜的嫣紅,可她眼底的霧氣卻在一點點散開,清澈的瞳孔里倒映著那道挺拔又有些遙遠的身影。 或許是她的神色太過柔婉溫順,所以裴嶼舟沒有多想,就這樣信了。 他接過若梨遞來的香囊,在她面前露出了久違的爽朗笑容:“那么多祝福也就你這句最稱心?!?/br> “謝了?!?/br> 束縛了他好些日子的婚約之事得以解決,裴嶼舟的腳步似乎都變得輕快,若梨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垂下眼簾,福了福身:“世子早些休息?!?/br> “你也是?!?/br> 這句再簡單不過,卻已久未能聽到的關切話語遠遠傳來。 說話的人已跨過門檻,走出屋子。 寂靜的小院中除了風聲,便只剩少女隱隱綽綽,壓抑又難受的咳嗽。 走到一半,裴嶼舟的腳步放慢,垂眸看了一眼香囊,將它收進掌心,又側身望向窗紙上那抹搖曳的身影。 雖然她答應了,但冷風一吹,他又覺得一切似乎太過平靜容易了些…… 而且心里總有種古怪的,莫名的空落感。 屋內的若梨緊緊環抱著雙膝,蜷坐在軟榻上,忍耐已久的淚水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流個不停。 明明哭得很厲害,她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若梨很想在放榜之日到來前逃走,這樣就不用承受后面的一切。 可她沒有地方去。 - 春闈結束那天早晨,和若梨同村,經常照顧她們母女的張翠前來府上尋她。 她和張廣的父親張叔昨晚回家時被毒蛇咬傷,至今昏迷不醒,村里大夫都束手無策。 張嬸一早便進城告知女兒女婿,如今張翠的夫君已帶著城里一位大夫快馬趕回,張翠和張嬸則駕著牛車來尋若梨。 她們想請她去貢院門口接應張廣,借他一匹快馬,能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若真有萬一,也好見父親最后一面。 送張翠離開的路上她仍哭得厲害,快到國公府偏門時若梨塞了一荷包碎銀給她。 “我不能要,你日子也難,家里還有些存銀,你快收回去?!?/br> 婦人流著淚推拒,看著若梨巴掌大,不見幾分血色的小臉,本就酸疼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這孩子從小命苦,父親常年跟隨英國公東征西討,母親體弱多病,又生得異常貌美,一直遭人惦記,日子過得戰戰兢兢。 如今她雖入了國公府,得到庇佑,可背后的艱辛又豈是常人可以體會。 壓下眼底的淚意,若梨抱住張翠布滿厚繭的手,將鼓鼓囊囊的荷包按進她掌心,啞聲道:“翠姐,你們一家幫過我和母親不少,如今除了這些銀錢,我也幫不上什么,你收下吧?!?/br> 時間緊迫,張翠抹了一把淚,沒再推拒,她將荷包仔細塞到胸前衣襟里,然后抱了抱若梨,哽咽個不停:“好妹子,日后若要幫忙,一定要與我們姐弟說?!?/br> 站在偏門口,若梨含淚望著婦人焦灼的背影,纖細的手蜷縮成拳緩緩覆上堵得難受的心口。 她已經回不了家了,又豈能再連累他們。 - 若梨來到貢院門口時,這里已是人來人往,路邊也停著不少馬車。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緊鎖的大門徐徐打開,許多神色疲乏,青渣遍布的考生背著包有序走出。 張廣的模樣在若梨腦中已有些模糊,隱約記得他皮膚偏黑,身形高壯。 不過以往他們姐弟來送腌菜臘rou的時候都是春枝去偏門拿,所以她很清楚。 若梨偶爾會透過春枝撩開的那一角簾子看向外面,將熱鬧與春光盡收眼底。 下一次出來卻不知要等到何時。 撞進裴嶼舟漆黑卻仍頗有神采的眼底時,若梨小嘴微張,腦中短暫地一片雪白,捏著帕子的手也不知不覺攪在一起。 那一天后,她便決定躲著他,不要他對自己的任何好。 那都是靠謊言騙來的。 在裴嶼舟收回視線向她走來前,若梨便先別過臉,垂下了濃密柔軟的眼睫。 少年注意不到這些微末的變化,他朝身邊的同窗瀟灑擺手,看也未看他處,徑直向若梨而來。 儼然是將進考場前母親說過的,會來接他這事忘在了腦后。 “姑娘,我看見張廣了!” 在裴嶼舟快到馬車邊時,一直盯著出來的考生的春枝看向若梨,激動之余又有些焦急。 “尋著就好,你快下去吧?!?/br> 婢女突然響起的聲音亂了少女眼中過分濃稠的平靜,她沒朝外看,只輕聲回復。 得到主子應允,心中雀躍的春枝立刻打開門,跳下車向張廣跑。 路過裴嶼舟時只簡單地朝他福身行禮算作問候,而后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 懶懶地彎了彎唇角,少年心道程若梨的婢女還挺會見風使舵。 走到馬車邊,他將肩上的包裹丟給一旁牽著快馬的小廝,動作利落帥氣,接的人卻甚是忐忑。 單臂撐著著門框,裴嶼舟傾下身子,半探進車里,低聲道:“程若梨,你這香囊不錯,提神醒腦,還給了我思路?!?/br> 上下拋著別在腰間的竹青色香囊,他眼里都是笑意,許是因為外面的陽光,若梨覺得他的瞳孔熠熠生輝,甚至有幾分晃眼。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他笑得這般開心是什么時候了。 亦或者她其實從未見過。 意識到自己沉默的有點久,若梨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借著這動作,移開了與他糾纏太久的視線。 “能幫到世子便好?!?/br> 放下手的同時,少女柔聲回他,而后便繼續捏膝頭繡著朵朵桃花的帕子。 明明聲音甜軟,但語氣格外平和,說得好聽是客套,直接點或許又是在敷衍。 車廂內靜了下來,氣氛僵持。 門邊的裴嶼舟一動不動地盯著若梨白皙姣好的小臉,但垂著眼簾自顧自玩手帕的人毫無反應,顯然是不打算再說什么了。 香囊不知是第幾次落進掌心,唇瓣抿成一條危險直線的裴嶼舟沒再將它拋起。 他有種被若梨當成傻子的煩人錯覺。 站直身,心情變得不暢的裴嶼舟準備騎馬回府,梳洗一番后和朋友一道去鄰仙樓喝酒。 管她做什么,說不定還因為之前欺負她的事生氣,過兩天就好了。 只是他剛轉過身,便見牽馬的小廝將韁繩遞給站在春枝身旁的男人。 他生得高大壯實,肩上背著簡陋的麻布包袱,應該也是從貢院出來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