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屬院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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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完了,好大一泡,又黃又sao?!?/br> 懷里的花卷睡態朦朧,聽見小主人的聲音,懶倦地掀開半縫眼,定定地望著他,似乎想學舌些什么,可惜它終究不會人語,只堅持了不到十秒鐘的吐露欲望,就又沉甸甸地合眼睡去。 “媽,你手上哪來的手絹?”單星回故意問道。 “撿的?!倍沃已燮ひ惶膊惶?。 “那你打算還給人家嗎?”單星回接著問。 “嗯……過些時候吧,車上這么多人,沒準主人早下車了,哪天遇上了,就還他?!倍沃覈@著應道。 “那就給爸使?!眴涡腔氐朴?。 “你說什么?”段汁桃聽了,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給爸使呀,這手絹的花紋不是男式的么?” 段汁桃沉默了,眼睛對上兒子透著促狹幽深的目光,她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怎么一副使著壞的模樣…… 她要是見了單琮容,決定第一件事,就是讓他收拾收拾他的好兒子。 經她觀察,這孩子從小到大干的事,樁樁件件,不是坑媽就是坑爹。 ***** 陽光像一匹綢緞融進了車窗玻璃,絲滑柔軟,輕撫在人身上,叫人昏昏欲睡。 北京秋后的太陽,就和這座城市一樣,犯著懶。 段汁桃坐在長途汽車上,一路已經被顛去了半副骨架,從臥鋪上爬起來,面人似的趴在車窗口,看著汽車路過t安·門。 饒是已經完全興奮不起來,依舊對著廣場上冉冉的國旗尊敬地行了個注目禮。 到底段汁桃見了單琮容的第一件事,不是讓他收拾單星回,而是兩個多年不見的老夫妻,整得新婚小別一般,夜里把燈一掐,兩人在被窩里好得蜜里調油,全然把兒子拋諸腦后。 沒幾天,單琮容新分的單位小平房的院子里,就飄起了燉牛鞭的陣陣草藥香。 段汁桃和兒子到北京的時候,剛好趕上學校馬上要放國慶兩天的假。 段汁桃剛來的頭兩天還有些怯生,新進門的小媳婦似的,神經緊張,見了生人羞羞切切,除了打招呼便只是抿嘴含笑。 平房一共兩間半的臥房,北面一間是段汁桃和單琮容住,對門一間小點的是兒子單星回的房間,剩下西面最小的一間拾掇出來做單琮容的書房用。 廚房連著飯廳,有自來水和單獨的衛生間,這是鄉下沒有的條件。 不過好在之前她去縣城幫小姑子照料月子,小姑子的婆家是四層的小洋樓,二年前為了他們小兩口結婚重新裝修過。里面起了燃氣灶、通了自來水、也新砌了衛生間、還裝上了抽水馬桶,在小姑子婆家待了一陣,段汁桃也學會了使用這些先進的生活設備。 去年小姑子坐月子,娘家只有她這么一個嫂子,自然要她過去幫襯,兒子呢也在縣城讀書,平時住校,周五放學就也一起接去他姑姑的新房里住。 小姑子婚后和公婆雖說一起住,卻單獨辟了兩層樓供他們小兩口使用。 一二樓是廚房、飯廳和公婆的活動樓層,三樓裝修成小兩口平時接待客人的客廳,擺著兩張三人、二人座的意大利進口絲絨沙發和一臺東芝大彩電,另外還有一個客房和一個公共衛生間,四樓則是他們小兩口的臥房,邊上是早早就備下的兒童房。 孩子滿月的時候,小姑子舍不得她走,愣是留著她繼續坐滿了雙月子。 那個月子,不僅小姑子養的好,作養得她也氣色紅潤,豐腴不少。 臨走前,親家兩位長輩懷里捧著快二十斤的大胖孫子,笑的眼縫都快撐不開,對段汁桃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再往后便是一連換了好幾個帶孫子的保姆,相比段汁桃cao持家務事的麻利與細心,是怎么看都差那么兩三分的順眼。 第9章 原以為這些大學里教書的老師們,家眷也都是些清高風雅的人,不想也有很多是和段汁桃一樣從鄉下來的婦人,她們最新鮮家屬院里的新面孔,于是段汁桃很快就在這兒找到了自己的社交隊伍。 學校里有好幾個教職工食堂,段汁桃這幾天便跟著鄰居的大姐和嬸子們逐個熟悉摸排,總算得出比較全面中肯的結論—— 西邊的食堂的面食做的好,蔥花rou餅賣得最俏,想要買上得七點之前起個早,一過七點準售空;南面的食堂中午適合打菜,rou菜賣的比市場上還便宜不少,排骨、肘子、筒子骨,大鍋燉出來又糯又香不塞牙,蔬菜類就馬馬虎虎了,等到段汁桃去打的時候總是蔫黃軟塌,看著就令人毫無食欲;北面有西式的糕點面包和牛排,一般都是家里的孩子饞著吃,大人們多和段汁桃和單琮容一樣熱衷豆漿油條。 女人們在一起總是愛八卦的,才兩三天的功夫,段汁桃便被隔壁的大姐和嬸子們盤問的就差連內褲是什么底色都知道了。 “這回你家小單工資漲了多少?”生物系張教授的愛人翠芝大姐笑瞇瞇的探詢。 “不大清楚,這些事他自己會安排,不過每個月開銷完多出來的錢他都會匯到我的折子上?!倍沃矣X得談經濟賬多少有些敏感,便打算馬虎應付過去。 翠芝大姐可不這么認為,皺了皺鼻子,指點道:“小單現在不比之前了,聽我們家老張說現在物理系最熱的紅人就是你們家小單,系里今年提拔的名單第一個就是他,光是今年雜志上發表的文章和申請的專利,哪一個進項都不小。你呀眼皮子可不能這么淺,小單學的是物理,又不是經濟學,精打細算哪有咱們女人強,他的錢你得好好攏在手里,空閑的時候和我們幾個前輩學學理財生錢之道?!?/br> 一旁同樣拎著飯盒去食堂打飯的化學系李教授愛人,努了努嘴,不大認同地駁道:“別矯枉過正偏了頭,潤丹的事兒你們沒聽說?” 八卦的話不壓低聲音說出來,便不夠吸引人似的,李教授的愛人把她們都扯到自己的身邊,兩手一邊挎一個并排走,手里拎著的飯盒都嫌礙著她八卦閑談一般,巴不得甩了出去。 擠著眉嘟噥:“潤丹她家男人,就是俄語系的那個,都說平時她厲害,治家治得滴水不漏,她家老邵出了名的捧著她,每個月工資一到手,準保一分不落的全部上交,可誰知高壓之下果真被管得出了事?!?/br> “出什么事了?” “這事你們沒聽說呀?潤丹她娘家多少也算有些本事,這么大的事兒壓著,你們都還沒聽到風聲呢?!?/br> 眾人見她賣關子,也不急著往食堂趕了,四五個女同志都駐在原地停下,眼下胃口全被她吊到了那張嘴上。 “她家老邵和女學生攪和到了一起,你們猜潤丹是怎么發現的?” 在學校里,老師同女學生攪和到一起,絕不是開天辟地第一樁了,眾人便也見怪不怪,只是對印象里的“女學生”這三個字眼更加提防和唏噓。 “老邵窮呀,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就這經濟水平還有心思變著花兒的刷飯卡請女學生吃飯,不過倒不是飯卡刷的勤快被發現了,而是家里的衛生紙和肥皂短的也忒快了,隔了十天半個月家里就少四五打衛生紙、少兩塊肥皂,啥家庭啊,就是一天竄稀二十回也用不了這么多的手紙,更別提肥皂了,肥皂多經禁用,我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半個月都用不完一塊肥皂?!?/br> 李教授愛人吞了口唾沫,繼續眉飛色舞道:“潤丹找到女學生宿舍的時候,什么話都不說,啪的一個大動作先去翻女學生的肥皂盒,果然肥皂盒里躺著的是她買的白貓牌肥皂,氣的她呀,就差去女廁所紙簍里把手紙也翻一翻了?!?/br> “現在這些學生怎么這么不爭氣呢?爹媽送她來上學,她倒好,來學校學偷人了?!北娙烁锌?。 最后紛紛得出結論:“看來這男人的經濟賬也不能管得太嚴了,總得給他們留一絲縫兒透氣,真鐵桶一樣堵得他無路可走,哪一天那可真就反了天了。男人要是心不在家里了,連家里的手紙和肥皂都想著法兒的往外拐!他不要臉不要緊,咱們女人和孩子還要臉,潤丹她家出鞘今年也升初中了吧?難怪聽我家曉玲說出鞘請假好幾天沒上學了,原來是家里出了這檔子事兒?!?/br> 秋后的麻雀被日光曬足了溫度,立在稀疏的枝頭慵懶地嘰嘰喳喳,家屬院里的柿子樹上,果實漸漸也開始掛起了紅。 家屬們打了飯準備各自分道揚鑣回家,生物系張教授的房子分得離段汁桃家最近,他愛人翠芝大姐便依舊和段汁桃一道走。 快要路過段汁桃家的小平房時,一陣草藥混雜著rou類的饞香從磚墻里飄出。 翠芝大姐拍了拍段汁桃的屁股,笑容一目了然,“是淮山黨參燉牛鞭吧?” 段汁桃一下燙紅了臉,心里嘀咕:翠芝大姐好靈通的鼻子…… 吾翠芝自信地昂起下巴,睥睨道:“我爺爺那輩兒就是當地有名的中醫,我打小就泡在藥材箱里,你呀下回燉牛鞭再多加一味干龍眼rou,提味增香,還大陽大補?!?/br> 段汁桃頓時血氣翻涌上頭,臉紅的快滴出血來,羞的只想就地找個地縫一頭鉆下去。 吾翠芝捂嘴笑著搡她進門,還不忘打趣道:“快進門吧,你家單老師在家里等你呢,明后天國慶放假,你們倆口子有的忙乎?!?/br> 哇,段汁桃下回是再也不敢掐著飯點去打飯了,這要是再碰上翠芝大姐,她問她上回的牛鞭味道怎么樣,到時可真就任由翠芝大姐揉搓團捻了。 剛一推開院門,還沒跨進門檻,就聽見兒子單星回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噼啪聲。 “媽,我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呢?” “你找它們干什么,吃完晌午飯我幫你找,我都收到柜子里去了?!?/br> “那你爐子上的東西什么時候燉好?” 哪壺不開提哪壺,爐子上燉東西又礙著他什么了? 段汁桃沒好氣地道:“快了,饞貓兒凈打吃的主意,里頭有藥,你小孩子不能吃?!?/br> 單星回絲毫不關心這個,直說:“我是讓你快點燉好,我要燒熱水洗澡?!?/br>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昨天剛洗過澡,他今天又要洗。 段汁桃倒是巴不得他勤快些天天洗澡,有時候打完球臭烘烘的回家,都不知道拿毛巾抹一把汗涔涔的臉和脖子。 “我爸新買的洗發膏呢?” 段汁桃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是打洗發膏的主意。 在鄉下都是用肥皂,這稠稠膩膩香噴噴的綠色洗發膏,段汁桃只用了一回便也愛上了。多方便呀,一小袋揉搓出一整個頭的泡泡,洗完頭發一點也不干澀毛糙,確實比肥皂更養頭發。 “先吃飯?!倍沃艺f,“你爸下午領你去學校插班報道?!?/br> 段汁桃原本適應了環境松弛下來的心,這會又忐忑起來了。 她們女人天生就愛和女人打交道,但是兒子打小都沒出過縣城,一下子插班到新班級,雖然是剛升初一的新班級,開學也才一個月不到,但凡事講究個先來后到,哪怕只晚入學二十來天,段汁桃都有些怕兒子在新環境里融入的不好。 這時,單琮容捧著書從西邊的書房窗戶里鉆出了半個頭,喊道:“甭急,你們班主任喊你下午和新來的同學一起報道,人家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首都機場,到學校的話怎么著也得三點過一刻?!?/br> 第10章 秋日的午后,天氣晴朗,天空湛藍得沒有一絲云彩。 單琮容酒足飯飽后在屋里打了個盹,醒來便看見妻子段汁桃已經把兒子單星回拾掇得神清氣爽。 溫燙的陽光灑在院子浸泡著衣褲還未漿洗的臉盆上,光線在衣物和水面間折疊,仿佛陽光是有線條和弧度的。木搓板靠在臉盆邊上,它腳下一塊晶瑩剔透的肥皂,在金色的陽光里被照耀得如同金磚一般。 一個勤勞的妻子,總是會顯得家里有洗不盡的衣裳和做不完的活計。 單琮容抬手招來兒子,和他介紹道:“你班主任是我第一屆的學生,畢業就簽了附中的工作,教你們數學?!?/br> “爸,你不是教物理的嗎?”單星回古怪道。 “人家中途轉去數學系了?!眴午菡f。 “是你把人氣走了?”單星回試探道。 段汁桃搡了他一把,“有這么跟你爸說話的嗎?” 單琮容倒不以為意,推了推眼鏡道:“那是人家的愛好,理科本來就是一家,數學是大道之源,每個理科系后來返璞歸真的都不少?!碧罂戳搜凼直?,“時間不早了,現在騎車出發,三點到,我們早點到,別叫人家小姑娘等著咱們?!?/br> “姑娘?”單星回和段汁桃異口同聲。 “就是和你一起插班報道的新同學?!?/br> “哦?!笔俏慌瑢W來著。 單琮容推了院子里的自行車準備往外走,又頓下,覺得還是提前吩咐一句比較好:“星回,跟你說個事兒?!?/br> 單星回出門前蹲著最后調整鞋帶,漫不經心道:“什么事兒?” “一會鎮定點?!眴午荻诘?。 難道報個道還有什么驚險刺激的大場面要應付? “放心吧,我打小什么場面沒見過?!本褪谴謇餁⒇i,磨刀霍霍,刀光劍影下去血濺起三米高,別的孩子都嚇得肝兒顫一溜煙往回跑,他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單琮容被他老氣橫秋的口氣一下逗笑,“是叫你呵護著點人家小姑娘,她mama剛過世,身上還守著孝,你別沒心沒肺唐突了人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