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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蟲小技?”稠密的蓮葉那邊,傳到一道清麗的女聲。 楚黛吃了一驚,疑惑地探身往蓮葉那邊望,卻什么也辨不清。 會是祖宅里的親眷么?聽起來,竟識得劉太醫? 不過,劉太醫曾在江南待過幾年,遇到故友也不足為奇。 她收回視線,望著劉太醫。 卻見對方動作驟然頓住,神情駭然,慌忙搖槳,試圖掉頭離開。 可烏篷船被花葉絆住,一時無法打轉。 這情狀,楚黛覺著,不像遇著故友,而是遇見仇家。 咚地一聲悶響,蓮葉那邊的小舟碰上她們船頭。 朗月稀星之下,一位戴著銀項圈的女子,俏生生立在那船頭。 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望著劉太醫:“久別重逢,我是該喚你文堇,還是劉太醫?” “虞芳,你怎么來了江南?一向可好?”劉太醫避無可避。 只得硬著頭皮,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與之寒暄。 “你讓我這般好找,自然好得很!”虞芳跳到他們船上,身姿輕盈,似會些武藝。 聞言,楚黛與孟羽寧相視一笑,莫不是劉太醫欠了什么債? 不等劉太醫開口,虞芳目光已掃過船艙中兩位女子。 借著風燈,不難瞧出,一個嫵麗絕色,一個溫婉清雅。 “你那白霄花,救的是哪位心上人?” 白霄花?楚黛眼皮一跳,細細打量眼前女子。 對方衣裙是大晉的款式,飾物卻能瞧出南黎痕跡。 莫非,是南黎人? 稀里糊涂靠岸,楚黛捧著蓮蓬往宅院方向去。 聽到虞芳與劉太醫拌嘴,忍俊不禁。 “文堇?劉瑾!你個大騙子,拿了我的白霄花,嘴里沒一句實話!”虞芳噼里啪啦控訴劉太醫,說得劉太醫幾乎無招架之力。 “你不是已追到京城附近,怎么又來江南了?”劉太醫摸摸鼻尖。 想到虞芳因他在大晉輾轉數月,心中有些愧疚。 他以為虞芳找不著人,自會回南黎去。 “你刻意透出江南口音,不就是為了混淆視聽?”虞芳雙臂環抱睥他,“你何時見過本姑娘知難而退?” 劉太醫無奈苦笑。 若虞芳知難而退,那白霄花他們也拿不到。 “中過那眠藤的,是這位姑娘吧?”虞芳走到楚黛身側,打量著她,沖劉太醫道,“原來不是心上人,而是你主子!” 虞芳這些日子機緣巧合給顧家老宅的人看病,知道這邊住著貴人,老宅那邊輕易不會過來打擾,楚黛身份必不會低。 且她能看出劉瑾對楚黛態度,與傾慕毫不相干,全然是恭敬。 在南黎時,為打動虞芳,請對方幫忙,劉瑾才順口編了謊言。 此刻被虞芳拆穿,還是當著楚姑娘的面,劉太醫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正是不想被虞芳發現,橫生枝節,他才有意避著。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圣女究竟想怎樣?”劉太醫額角青筋蹦了蹦,“你要什么都成,可那份醫札乃恩師所贈,斷然不行?!?/br> “當真?”虞芳目光移到楚黛身上,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這位姑娘雖已解了毒,卻極難有子嗣,若我說,有法子替她調養好呢?” 劉太醫登時語塞。 若他拒絕,怕是宋云瑯追到天邊也饒不過他。 楚黛也愣住。 檀口微張,想說什么,忽而想到劉太醫那日欲言又止的話,又忍住。 臨行前,劉太醫在紫宸宮替她診脈那回,確實有不太好的話想告訴她吧? 被宋云瑯止住,才改了口的? 打發走虞芳,劉太醫忍不住留下向楚黛解釋。 “楚姑娘只是不易受孕,而不是不會有孕。避子的湯藥清苦,陛下知楚姑娘不愛喝,特讓在下配了一劑避子藥,他自己飲下?!?/br> 劉太醫輕嘆:“在下出宮前,無意中在魏公公那里看到一份起居注。陛下何時飲過避子藥,皆記錄在冊。楚姑娘若有心,回京后可以看看?!?/br> “多謝劉太醫直言相告?!背煜騽⑻t施禮。 劉太醫慌忙避開:“在下不過是做些分內之事,楚姑娘不怪在下言語唐突便好?!?/br> 宅院地處山腳,入夜甚是幽靜。 屋內擺著冰盆,涼風細細。 楚黛擁著薄衾,閉上眼,腦中全是宋云瑯的影子。 原來,宋云瑯瞞著她這么多事。 明知她難育子嗣,他仍執意只立她一位皇后,還不讓劉太醫告訴她,不叫她憂心。 他那瀟灑霸道之下,原是這般溫柔綿長的情深義重。 不知劉太醫向虞芳許諾了什么,第二日替她診了脈,虞芳便回南黎去。 只半個月,又帶著一味草藥回來,日日煎好給她送來。 楚黛日日與宋云瑯魚雁傳書。 卻對虞芳替她調理身子的話,只字未提。 也沒讓劉太醫說。 劉太醫本不敢瞞著,可楚黛態度堅決,他便打消了念頭。 與皇帝約定的三年之期,早已過了。 他如今是自愿留下,也不必像御前其他人一般忠心不二。 秋闈將近,宋云瑯立在宮檐下,長指捏著草莖,輕輕戳了戳云杪:“小云杪,漪漪快回來了,你高不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