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
運河上,南來北往的船只不少。 顧懷誠原本定了去江南的一艘商船,準備順路南下。 確定楚黛也要南下之后,宋云瑯便著人安排了一艘官船。 官船與商船規格不同,更軒敞大氣,也沒人敢來惹事,確實會舒適、安全些,楚黛便沒推辭。 正欲登船,她竟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船頭甲板上,沖她微微施禮。 是劉太醫。 楚黛腳步微滯,詫異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劉太醫不是宋云瑯最信得過的太醫么?就這般悄悄撥給她,帶去江南? 將近日暮,日頭不烈,照在面頰上,暖暖的。 連心口也不知不覺生出溫煦的暖意。 “陛下倒是思慮周全?!泵香浠仨谎鄢?,眼中滿是笑意。 楚黛略垂首,掩飾著眸光里的波動。 那暖意撥動心弦,悄然在心間織起一重婉孌情絲。 回到廂房,丫鬟們忙著規整箱籠。 馬車坐得疲乏,楚黛和孟羽寧沒看書,一道歪在臨窗的美人榻上,望著暮色中粼粼水波和岸邊細柳。 孟羽寧又忍不住取笑她一通,楚黛撫著雪寅,粉頰赧然:“他要這般小題大做,我能如何呢?” “對呀,還真是溫柔體貼的負擔呢?!泵嫌饘幍托?。 “寧jiejie!”楚黛羞赧輕斥,兩姐妹嬉鬧一團,倒也沒暈船。 待孟羽寧回房,屋內安靜下來,天邊瑰麗的色彩已被墨色漫染。 官船已行至運河開闊處,兩岸被水霧蒸的渺遠。 楚黛聽著泠泠水聲,望著遠處水天相接間,最后一縷艷麗的暮色,微微失神。 鐘靈山上,他那番霸道至極的話,縈在她腦海。 他目的達到了,她目之所及,似乎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此處離京城不遠,宋云瑯是否也正欣賞這同一道暮色,心里想著她? 稍稍修整過后,楚黛便日日手不釋卷。 凡有疑問之處,或是與孟羽寧互相探討,或是拿去請教顧懷誠,進益極快。 路過幾處富庶的州府時,官船總會??堪肴?,容他們下船采買土儀。 孟沅喚她們一道去。 大晉繁盛,陸運、漕運四通八達,那些土儀多半都能在京城市面上見著,楚黛興致不高,婉言拒絕。 孟羽寧捧著書卷,也分不出心神想旁的,二人便留在船上溫書。 望望晴空流云,孟沅有些無奈,沖顧懷誠搖頭輕嘆:“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時節,姐妹倆呀,竟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比你那國子監的學子也不差了?!?/br> “肯上進是好事?!鳖檻颜\扶著孟沅往下走,姿態清俊儒雅,“破舊立新,正需這一腔熱忱?!?/br> 顧懷誠門路多,又奉暗諭。 到了南余地界,很快便將兩人身份造好。 時光悄逝,似生生不息往東奔流的河水。 轉眼,便溜進炎炎夏日,枝葉間蟬鳴蓋過鳥雀鳴囀。 京城送來的書信,已裝滿兩只錦盒,楚黛心口卻總像缺了一塊。 她已兩個多月未見到宋云瑯。 坐在書案后,提筆給宋云瑯回信,楚黛聞著淺淺墨香,微微失神。 只覺再深濃的筆墨,也難訴相思。 雪寅時常在屋內爬上爬下,但凡易打碎的物件,霜月都不敢往屋里放。 荔枝木高幾上,細瓷花觚也換成了青銅花樽。 養著兩支粉荷,一根碧青的蓮葉,鑲著幾支紅蓼,倒也清雅好看。 沒人拘著雪寅,它越長越墩實。 楚黛食欲不算好,有些清減,抱它很是吃力。 劉太醫日日替她診脈,知她有些苦夏,便替她開了一張養身的方子,還悄悄往宮里遞了信。 沒幾日,宋云瑯加急送來的信,便寫著命她好生將養,不許太過傷神的話。 甚至出言威脅:“若再瘦下去,朕定親自去江南,把漪漪抓到行宮里來,親手把你養好?!?/br> 紙箋上的字跡,如游云驚龍,與他這個人一般瀟灑恣肆。 透過字里行間,楚黛仿佛能看到他俊朗的笑顏虛虛浮在紙上。 耳畔風聲里,隱隱有他低低的戲謔。 楚黛抬手捏了捏耳尖,指腹感受到耳尖熱度,微微發顫。 相隔千里,還要嚇唬她。 原以為劉太醫跟隨,只為著看顧她的身子。 沒想到,他還是宋云瑯放在她身邊,通風報信的細作。 楚黛哪里敢不聽?午膳便多用了半碗。 傍晚,天色未全暗,暑氣降下些許,孟羽寧來拉她去采蓮子。 楚黛系上劉太醫配制的驅趕蚊蟲的香囊,便跟著出門。 莊子上的蓮塘引的活水,青蓮粉荷隨風搖曳,養得極好。 花葉相間,溫柔照水,裊裊婷婷,似緋衣綠羅裙的美人。 楚黛和孟羽寧坐在烏篷船上,沐著荷香,看劉太醫劃槳。 “沒想到劉太醫還會劃船?!泵嫌饘幪缴碚巯乱恢П躺纳徟?,含笑贊。 劉太醫手上動作未停,側眸應:“姑娘謬贊,劉某曾客居江南幾年,劃船、泅水還是會一些?!?/br> “劉太醫家鄉竟不在江南么?”楚黛驚詫不已,“昨日聽劉太醫用吳語與院外婆子敘話,我雖不懂,也聽出劉太醫口音極是地道?!?/br> “也是那幾年學的,雕蟲小技罷了?!眲⑻t謙遜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