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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克萊爾·赫倫只是這團混沌中普通的一個,直到某一天,屬于她的影子里隱約浮現出色彩,這些意料之外的色彩勾勒出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生命的輪廓,但它還不甚清晰。在心腹渾噩的視界里,她簡直比黑夜中的火光還要耀眼,也比搖曳的燭火更容易熄滅。 或許,他不應該讓這抹色彩這么輕易地消失。 心腹隱隱約約地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他的身體驟然崩潰,下一刻,無窮無盡似的黑暗從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里滲出,仿佛只是眨眼間,這些黑暗就攀附上地下室,組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囚籠。 力量的延伸失去了指明方向的橋梁,原本可以聽見內容的呼喚變成了無意義的囈語。一切的一切都如從前那樣,沒有絲毫變化。 地下室再度恢復了平靜。 * 圣山,精靈王庭。 “獻祭失敗了?!?/br> 萊伊庫說。 伊思塔利絲二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已經在位許久了,喜怒早已不為外人所知。 “祂沒有接受,還是沒有響應?”她問。 這兩個情況的區別非常大,她必須確認清楚。 如果那位被坐擁著所有進化者都夢寐以求的完美生命的偉大存在并不接受這樣的獻祭,那么,這意味著祂和進化者的關系并不如神明和信徒那樣密切,神明才需要接受信徒的一切。假如祂沒有響應,那事情可就不一樣了,祂或是隕落,或是即將隕落。 任何指向神明一類存在的儀式都會有反饋。 “……拒絕了?!比R伊庫喃喃,“為什么?” “祂之前都接受了?” “不,偉大存在從未回應過我們?!比R伊庫說完就知道伊思塔利絲二世想說什么,繼續說,“祂的不回應和神明不響應儀式不一樣,前者是你知道黑暗里有什么存在著,就像一頭沉睡在黑暗里的巨龍,你能明確感知到祂的偉力,哪怕祂從不理睬我們,但后者……你只是知道這個家伙要死了,僅此而已。祂的偉力豈是這些卑鄙的無信者可以媲美的?!?/br> “那你們應當高興才是,偉大存在終于舍得把祂的視線分給這群煩人的螻蟻了?!币了妓z二世這么說,語氣和神情里卻看不出嘲弄的意思,就像是在對一個事實進行平鋪直敘,“你們進化者追尋了這么久,不就是在祈盼祂的偉力與神跡么?” “不——”萊伊庫若有所思,“不對?!?/br> “什么?” “偉大存在只需要聆聽就好……”萊伊庫說,“祂為什么不聆聽我們的祈禱?” 伊思塔利絲二世沒法從一團陰影和無數混濁的眼球上看出什么表情變化,他的模樣實在是太像一團怪物了,或者早在蛻變的那一刻,他就是一個怪物了。她很難想象一個所有智慧生物都被“進化”成這種樣子的世界。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無數怪異的聲音隨著萊伊庫的喃喃同時響起,像是無數不同的意識擠壓在他的軀殼里,不同種族、不同性別、不同年齡的個體用不同的喉舌振動著發出同樣的語句。 伊思塔利絲二世面色不變。 “萊伊庫,你瘋了?!彼淠卣f,“在你死前的最后一刻,告訴我,你們的偉大存在究竟叫什么?我可以以精靈女王的名義,赦免你的罪?!?/br> “白銀之神!”萊伊庫用最后的聲音嘶吼著回答,“你的赦免毫無意義,我將在祂的神國里得以永恒!” 在伊思塔利絲二世的注視下,那具早已超脫精靈輪廓的身軀被無形的力量擠壓、揉搓,身上的色彩一寸寸地褪去,化為線條、化為空氣,就像被看不見的橡皮擦抹去了所有的身形。 偌大的王庭里安靜了許久。 好像過了大半個日子那么久,又像是只過去了非常短暫的一瞬間,一個聲音在伊思塔利絲二世王座的背后響起。 “哦,我們看見了你的誠意,女王陛下?!蹦莻€聲音說,聽起來和萊伊庫有幾分相似感,不那么像是精靈的發音系統可以發出來得聲音,“您也看見了,那幫信仰白銀之神的家伙就是一群瘋子,他們愚昧的腦子已經完全被完美生命的美夢塞滿了,卻不去思考他們憑什么能與偉大存在一同邁入至高進化的未來?!?/br> “我不想聽你們神神叨叨的理念?!币了妓z二世說,“告訴我,你是來拯救,還是來毀滅?” 那個聲音說:“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黃昏已至?!?/br> 黃昏已至,而凡人從未有過出路。 “是么?”伊思塔利絲二世微微闔了闔眼,從始至終,她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半分軟弱和猶豫,“那么,我已替我的子民做好了選擇,腐爛的信仰就應該和失去希望的種族一起被埋進墓地?!?/br> * “哈——精靈都這么大手筆嗎?”克萊爾翻看著黑鴉傳遞回來的清單,他們現在已經回到了白橡樹旅館里,“還有絲綢、煙草和黃金……我以為精靈會對神奇物品更感興趣呢?!?/br>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精靈都和矮人維持著同盟關系,從他們的盟友那里掌握了不少鍛造技術?!蔽鲓W里歐像個盡職盡責地解說員,末了,又好奇似的問,“你究竟賣什么呢,我的克萊爾?” “能賺錢的東西,當然,是在我的良心允許的范圍內?!笨巳R爾說,“我想精靈應當不缺武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