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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爾沒有直接回答他:“黃昏對你來說,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么?” 從他們來到月光湖的那一刻,天色就再也沒有改變過,像是被暫停在了黃昏一樣。 西奧里歐抬頭看了一眼。 “啊……或許是因為黃昏是個非常適合死亡的時間?!彼妓髁艘凰?,“祂們總是很害怕黃昏,我覺得很有趣?!?/br> 克萊爾輕松地笑了起來:“是么?那祂們一定還給你起了代號吧?” 他會叫什么呢? 克萊爾的心里閃過許多狗屁不通的外號,在心里興致勃勃地把它們安在西奧里歐的頭上……老實說,在這方面她著實缺少了一些天賦。 “‘黃昏帷幕之主’?!蔽鲓W里歐不知道克萊爾都在想什么,也幸虧如此,他只是有些委屈似的抓住克萊爾的手,讓女性纖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側,“祂們簡直是一群霸道的小人,我只是簡略地懲罰了祂們一下……我做錯什么了嗎,克萊爾?” ……還挺酷? 可見眾神也不是只會坐在自己的神座上聽信徒叨叨。 “嗯……”克萊爾漫不經心地捏了捏西奧里歐的長耳朵,以做安撫,“祂們還說你什么了?” 西奧里歐突然用力,克萊爾一個趔趄,被對方早有預料地摟到了懷里,屬于精靈的溫熱氣息瞬間從背后籠罩住了她。 “說我是個壞蛋,克萊爾,但你的腦子里一定轉悠著更壞的念頭?!?/br> 他把臉埋在克萊爾的頸窩里,唇齒開合間的氣流打在那片很少會被人觸碰的肌膚上,帶來一陣癢意,叫克萊爾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把自己更深地埋入了精靈的懷抱。 “愛情不能打動你,我的克萊爾?!蔽鲓W里歐憂郁地說,“你的樂趣就是捕獲我的真心,然后把他們棄如敝履么?” 克萊爾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只好拍了拍他的胳膊,反而引得對方摟得更緊。 或許,她可以小小地向前踏出一步? 對方那份純粹又炙熱的愛……她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她有點喜歡這種感覺了。 她舍不得把它讓給別人,如果能一直屬于自己,那簡直是再好不過。 至于對方的一些壞心思,她可以包容,這沒問題,畢竟世界上就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只要他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乖巧就好了。 “怎么會呢?”克萊爾嘆了一口氣,用甜蜜而憂愁的語氣說,“我們注定是不同的存在,我不能讓自己對你的貪戀影響到你。你明白么,西奧里歐?” 這是西奧里歐第一次這么直接地聽到克萊爾對他們感情的反饋,在此之前,她總是更樂意用曖昧不清的態度含糊過去,叫西奧里歐覺得自己像是個見不光的地下情人。 “克萊爾、克萊爾?!彼锰鸾z絲的語氣呼喚著伴侶的名字,渾然忘記了克萊爾是如何一邊說著“我不能影響你”,一邊又摸著他的長耳朵與他親昵地接吻,“這不一樣,你是不同的?!?/br> “我是不同的,但金絲雀卻是相同的?!笨巳R爾靠在西奧里歐的懷里,對方還保持著埋入她頸窩的姿勢,長耳朵和柔軟的發絲依次擦過她的臉頰,“你想把你的愛情鳥斬斷雙翼、折斷雙足嗎?它只會悲哀地在你的籠子里鳴叫,等到被你丟出牢籠,用被絲綢、金銀和昔日愛語雕琢的羽翼面對萬丈深淵?!?/br> “你是這么覺得的?”西奧里歐的聲音有些含糊,“那我呢?在你眼中,我是個什么人呢?”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神一樣公允而無私心的存在,我喜歡把神拉下神壇的感覺?!笨巳R爾坦然地說,“很快,我發現我錯了,你也是個壞蛋?!?/br> 西奧里歐的身子有些僵硬:“那么,你是要拒絕我嗎?” 是了,他暴露得太快了。在這份感情里,他們本來就不是平等的,克萊爾游刃有余地拿捏著他,讓他只能像條蠢狗狗被她隨意地逗弄。 如果、如果她就是喜歡他的神性,他該怎么辦呢? 在知道她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剝離了自己的神性,力求讓自己身上與尤忒彌的相似點再少一個。精靈的愛是熱烈的,也是自私的,他不希望自己的愛侶是在透過自己看其他人,哪怕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也一樣。 “不——這感覺還不賴?!笨巳R爾哈哈笑道,“回城了,西奧里歐,如果你不想我改變主意的話?!?/br> 枯萎圓環 白銀之城,黑市,卡薩爾街23號。 地下室里的門口,一道影子緩緩從角落的陰影里凝聚出來,勾勒出一個過分怪異的人形輪廓。 他看向了大門的背后。 某種奇妙的吸引力從門板的另一邊傳來,就像深海的漩渦會捕捉一切卷入其中的生物,他就站在這張巨大的、對他而言充滿誘惑力的漩渦旁邊。只要往前踏出一步,他就能與潛藏在漩渦底下的呼喚建立聯系。 力量,在等著他。 所有黑市的人都知道他是黑玫瑰女士克萊爾·赫倫的心腹,一把刀、一道影子。 他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自己的模樣……或許,他的存在本不如此。 只要他應允那些呼喚…… 這個念頭在心腹渾渾噩噩的意識里一閃而過,盡管他知道這對于他而言太簡單了。他想起了克萊爾告訴自己的,“守護好它”。 實際上,他不是很能理解如克萊爾·赫倫、安東尼、比利這樣的人類的存在,在他的視角里,所有人類——包括整個白銀之城——都像是一團混沌,人類和整座城市真真假假地重疊在一起,仿佛最深沉的夢魘與現實交融的邊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