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快攔住他!” …… “方暖冬的年紀太大,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是肺癌晚期,繼續治療最多也只能活上一年,過程也很痛苦,不治療的話,半年壽命,病人既然決定放棄治療,那我們也只能尊重她的決定?!?/br> “很抱歉隱瞞了這么久?!?/br> 病床上,小老太太的面色比潔白的床單還要白,房間里冰冷的像置身于寒冬臘月,窗戶半開,夏日刺眼的陽光照不進一絲溫度。 這像是另一個世界。 死寂,寒冷。 主治醫生和護士站在床旁,看著靜立在病人身邊的少年。 包裹著他頭部的紗布滲出了血,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即使傷成這樣,喜歡嘮叨人的小老太太還是沒有睜眼。 有人把手放在景在野的肩膀上。 力道并不重。 可少年走到這里仿佛就已經耗盡了氣力,從踏入房間的那一刻起,傷口就疼得如同要裂開。 倒地之前,病房內亂作一團。 …… “溫灼若,你怎么是一個人來的?”畢業晚會在成績公布的那天,一眾道賀聲里,只有楊一帆堵住了溫灼若的路,“景在野沒去找你嗎?” ktv里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唱著離歌。 溫灼若也沒有急著進去,搖了搖頭。 楊一帆看上去有些急,“他要出國了,你不知道嗎?” 溫灼若一怔。 “不知道?!?/br>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電話也打不通,發條短信說要出國,后面就跟人間蒸發一樣?!?/br> “怎么了?” 有一道男聲在走廊上響起,楊一帆看著一張陌生的面孔走到了溫灼若身邊,以守護者的姿態。 也許是楊一帆現在看起來有些咄咄逼人,季時庭表現的也并不友好。 溫灼若及時說:“這是我同學,楊一帆?!?/br> “楊一帆,他是我男朋友?!?/br> 楊一帆仿佛被雷劈中,“男……男朋友?你什么時候有的男朋友?” 你有了男朋友,那景在野怎么辦呢。 “我們剛在一起,”季時庭言簡意賅:“灼若這些天一直在家,沒見過你說的人,可以讓開了?” 溫灼若似乎想問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只說:“那幫我祝景在野,前程似錦?!?/br> 她和季時庭進了門,只剩下楊一帆還站在門口。 很久之后,他才發現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 一看來電人,楊一帆像炸毛似的,“你終于活了?我靠,太不講義氣了吧,雖然你考的沒溫灼若好,但好歹也是全省第二,至于想不開出國嗎?這也不掉面??!” 那邊靜默半晌,問:“你見到她了?” 楊一帆試圖激勵他:“是啊,人家帶著男朋友來的,你說說你,不就是失戀了嗎?怎么還搞這一套,多大的事兒,沒準過兩天人早把你忘了,你難過個毛線?!?/br> “你跟她提到我了?” “當然,溫灼若還讓我祝你前程似錦呢?!?/br> “前程似錦?!本霸谝暗偷偷卣f,停頓兩秒,又復述一遍,“前程似錦?!?/br> “我怎么感覺你狀態不對???別吧兄弟,你喜歡溫灼若那樣的,哥們給你介紹幾個唄?!?/br> “掛了?!?/br> “等等!你以后還打算回來嗎?” “……” “我靠,你怎么不說話?真不打算回來了?那你什么時候走?我去送送你啊?!?/br> “兩小時后?!?/br> 楊一帆看了眼表,罵了一句,匆匆出門打車,一路直奔機場。 第29章 凜冬 清大夜晚的實驗樓與圖書館相距不遠, 早到了大一新生的門禁時間,遠遠望去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兩棟大樓三樓連廊,四處都是程亮的落地窗, 余光溢在周圍蔥郁的草坪上,月色發藍,籠罩在國際編號為4016的“清大星”雕塑上。 頂樓的1號實驗室里新購入了許多昂貴的設備, 本科生沒有導師帶領不能入內。 溫灼若穿著白大褂, 身邊不遠是一臺2.3m的射電望遠鏡,天線接受到的數據,被分門別類記錄在主機內。 她滑動鼠標, 備份需要的數據后, 微微直起腰, 松下一口氣。 站起來, 溫灼若收拾東西, 準備離開。 高中畢業后, 她沒有選當時十分熱門的金融系和計算機系, 哪怕她當時的裸分全省第一,即使去清大最熱門的專業,這個分數也挺漂亮。 溫灼若選了相對冷門的天文系。 從本科到研二,一讀就是六年。 “小師妹, 你還沒走???”實驗室的門被人推開, 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站在門邊,她穿著短袖短裙,身上有股熱情活力的勁, “剛才老師在群里找你呢, 是明年去遠和天文臺的事兒?!?/br> 這是溫灼若的同門博士生師姐任茵茵。 她的導師臨近退休,學校沒有硬性要求他要帶學生, 因而年紀相仿的同門師兄師姐很少,彼此關系也都很好。 溫灼若嗯了一聲,把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看了一眼,溫聲道:“師姐,明天組會要用的ppt,你看了嗎?!?/br> 任茵茵被人拍了一下,她回了句馬上,然后轉頭笑著對溫灼若說:“看了,完全沒問題,辛苦你啦!我就來實驗樓找朋友的,看我們實驗室還亮著燈就來看看,那我先走了?!?/br> “好?!?/br> 任茵茵想著溫灼若一會要出來就沒關門,往樓下走的時候,朋友好奇問:“那就是你那個年年掛榜一的小師妹啊?!?/br> “是啊?!?/br> “真厲害啊,性格看起來也挺好的,難怪你們導師那么喜歡她?!?/br> “可不是,我們導師原本都打算退休了,結果小師妹考研的時候,校長親自當說客,說不能辜負孩子對天文學的熱愛和天賦,我們導師一瞧,發現有回他期末出卷,系里哀鴻遍野的,小師妹還考了97分,當即說對她有印象,最后就收下了?!?/br> “天,她的人生也太順了吧,我當初找導師找的都快崩潰了,面試還是差點被刷?!?/br> …… 出實驗樓前還有幾十道大理石臺階,中間有一道供搬運實驗設施車輛使用的斜坡。 現在是一月底,晚上十一點半。 北市前幾天下了雪,這些天氣溫上升,可仍未讓人感覺有太大變化。 溫灼若一開始來北市上大學,覺得這里的氣候和荔城差不太多,連生長的樹木都驚人的相似。 她偶爾感到疲憊,抬頭看到因風而起的金色梧桐葉,還常?;秀?,似乎自己還走在荔城的青石路上,穿著一中的校服,背后沉甸甸的書包,手里拿著熱乎乎的包子,要趕在天亮之前到學校。 后來待的久了,她才發現了些細微的不同。 荔城的雪總來的毫無預兆,有時不下,有時能淹沒人的小腿。 北市的雪則要溫和許多,小雪落下來頃刻間就融化,夏天時長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梧桐把陽光擋在繁茂枝葉上,灑在臉龐上的斑駁日光也輕柔。 陸續有人從實驗樓玻璃大門走出,溫灼若也習慣性看手機,確認有沒有遺漏的快遞消息和群消息。 宿舍群里正在討論著最新上映的電影,一片嗷嗷啊啊的刷屏。 她按下鎖屏,往宿舍走,研究生宿舍是四人間,單獨坐落在池畔,紅磚在路燈下看起來濕漉漉的,上面爬著綠意蔥蔥的爬山虎。 有一個人站在女生宿舍樓前。 溫灼若認出他停下的時候,季時庭也看到了她,快步朝她走去,臉上掛著笑,“灼若,你回來了?!?/br> “你在這里等了我多久了?”溫灼若碰了碰他的外套,指腹被冰了一下,“怎么不在室內等我,我們宿舍旁邊的幾家店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里面有空調?!?/br> “沒多久,這不是怕沒看見你嗎?等這么久要是錯過了那不可虧了?!?/br> “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我打電話你也在實驗室,再說,我還想給你個驚喜?!?/br> 溫灼若以為是自己漏看了消息,可打開手機,里面一個未接來電也沒有,聽季時庭這么說,她也笑了一下,“什么驚喜?” 季時庭的手很冷,拉著溫灼若的手時,她輕輕縮了一下,接著放在她手里的東西更冰。 是一塊表。 溫灼若一眼就認出了這塊表的牌子,微微一愣,下意識拒絕。 “這東西太貴重了?!?/br> 雖然這塊女表是老牌奢侈品里性價比較高的一款,可市價至少也要十萬。 季時庭看著她說:“灼若,我們在一起六年了,我還沒送過你什么像樣的禮物。這塊表是用我這些年攢的錢買的,看到它第一眼我就覺得很適合你,收下吧?!?/br> “可是——” “沒事的,這點錢我還拿得出,”他拿起表,給溫灼若戴上,語速放慢,“其實,本該在六周年紀念日的時候送你的……” “現在晚了這么久,抱歉?!?/br> “哪有送禮的人反過來道歉的?!?/br> 夜色已深,宿舍樓下往來的人已經很少,溫灼若站在季時庭面前,看他認真地給她戴表,北風過境,路燈嗡弦,泛黃的柏油路上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