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停頓了一下，才鄭重地開口。

    “……我愛你?！?/br>
    這幾不可聞的一聲，顫抖尾音好像從她的手指，傳遞到他的指尖，再借由疾速奔涌的血液，抵達心臟。

    應如寄緩緩呼吸，片刻，微啞著聲音說道：“你要不要先坐起來?！?/br>
    他手指稍一用力一牽，葉青棠便站起身，隨即退后兩步，抱著沾了灰塵的包，在長椅上坐下。

    她低垂著頭，耳垂通紅，似乎再隔近一點，便會感覺到那熱度。

    “青棠?！睉缂牡吐曊f，“你是否想過，我不一定會接受?！?/br>
    “……當然。這本來就是你的權利。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的心情……”

    “如果我不接受，會變成你的另一個意難平嗎？”

    “……”葉青棠沉默了一下，說道，“你聽過一句古詩嗎？滿目河山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我不喜歡這句詩?！?/br>
    “為什么？”

    “因為這不對。好像是因為捉不住河山與春天，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眼前人?！?/br>
    “……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br>
    “你也是第一個我說過‘我愛你’的人?！?/br>
    “……你好像有點答非所問了?！?/br>
    “我沒有?！彼⑽⒊睗竦穆曇衾飵弦恍┱f不出的委屈感。

    沉默了好一會兒，應如寄再度開口，“最近一周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我明早又要出差。我想認真想一想，等我回來了，再告訴你我的答案?！?/br>
    “好?！?/br>
    應如寄看她，“你似乎說過，你不能接受延遲滿足?！?/br>
    “……我只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并不是渴望喝一杯橘子汽水?！?/br>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比~青棠輕輕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抽了一下鼻子。

    又安靜片刻，應如寄抬腕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先回去吧?！?/br>
    “……你先走吧，我再坐一小會兒?！?/br>
    “一會兒可能有人要來鎖門了?！?/br>
    “我知道?！?/br>
    應如寄站起身，停頓片刻，低頭看她，她深深地低著腦袋，使他只能看見她如蛾翅微顫的睫毛。

    “最后一個問題?！睉缂恼f。

    “嗯？”

    “你為什么不把小女孩畫進她建好的院子里？”

    “……因為她在等你邀請她進去?！?/br>
    葉青棠相信應如寄再多待一秒鐘，她就將要忍不住，不由地催促道：“……你先回去吧，不是明早還要出差?！?/br>
    應如寄捏一捏那袋很沉的照片，“那我先走了?！?/br>
    “嗯?！?/br>
    腳步聲響起，隨即不緊不慢地走遠了，直至徹底消失于樓下。

    葉青棠的眼淚也大顆地滾落下來。

    整個空間空蕩而闃靜。

    那窗里的月亮也已經斜落下去。

    不是沒有預先設想過最壞的情況，或許現在的情況根本算不得最壞。

    但痛苦比她預料的更要深重，使她只能緊緊攥住手，才可以控制不要哭得太大聲。

    這里太安靜。

    不知道過去多久，一陣稍重的腳步聲回響于樓下。

    葉青棠趕忙清清嗓，大聲說：“抱歉，我馬上就走，不耽誤您閉館鎖門……”

    無人應答，那腳步聲卻未曾停頓。

    直到上了三樓，停在她面前。

    葉青棠愕然地微微抬眼，看見了皮鞋的鞋尖。

    她甚至不敢多抬一點目光，怕不是他。

    “……你怎么回來了?！彼龕灺晢?。

    熟悉而清朗的聲音，“我想，你第一次為我哭，我怎么能錯過?！?/br>
    “……不是第一次了?！比~青棠喉嚨又是一梗。

    “不是嗎？”

    “嗯?！?/br>
    “那你需要當著我的面哭才有用……”應如寄的語氣仿佛幾分苦惱，“你看，我又心軟了?！?/br>
    葉青棠驚訝抬頭。

    應如寄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帶相機了嗎？”

    “……嗯?！比~青棠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伸手從包里拿出那部一直陪著她的拍立得。

    應如寄接過，徑直將鏡頭對準了她，按下快門。

    那訝異而帶著眼淚的表情，就凝固于她蒼白而漂亮的臉上，也凝固于他手中漸漸顯影的相紙里。

    他放了相機，捏著這張“罪證”，俯身伸臂，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直接叫她踩在長椅上。

    “……踩臟了?！?/br>
    “沒事，椅子本來就是用來踩的?！?/br>
    “……你自己跟湯先生交代?！比~青棠噗嗤笑了一聲，而與此同時，尚有凝在睫毛上的透明淚滴掉落下來。

    她的存在，用程序術語來講，是一個“bug”。

    笑的時候讓人魂悸魄動，哭的時候又讓人心碎不舍。

    “應如寄……”

    “嗯？”

    “……你怎么這么好?！?/br>
    “我也沒有很好，不過因為你太壞了，襯托得我還過得去?！?/br>
    “你喜歡壞女人嗎？”

    “我喜歡你?！?/br>
    “那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了嗎？

    “不然？”

    “我不信 ，除非你現在親我一下?！?/br>
    應如寄伸手，手掌捧住她的側臉，抬起頭，她這樣近地看著他，眉目如雪后初晴的群山。

    即刻，微苦的香氣縈繞于鼻端，而溫熱的觸感落在她的唇上。她兩臂緊緊摟住應如寄的后頸，而這個吻也跳過了一切的試探和循序漸進，直接變作疾風與驟雨。

    肺部因為缺氧而發疼。

    她知道。

    她得救了。

    第32章 -32-   女朋友

    夜好像又安靜了兩分。

    當然, 安靜的也可能是他們漸漸平復的心跳。

    “該走了?！睉缂恼f。

    卻在話音落下之后，又貪戀般的擁抱她好一會兒，才將她從長椅上抱下來。

    “等下?！比~青棠翻包, 找出一包濕紙巾，抽出一張認認真真地擦拭掉長椅上的腳印。

    應如寄一聲輕笑。

    “你還笑。湯老先生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會借場館給我用了?！?/br>
    應如寄接過她手中用過的濕紙巾, 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朝她伸出手, 她欣然遞過五指，與他相扣。

    應如寄：“……我是說包給我幫你提?！?/br>
    “哦?！彼χ鴮f到他另只手中, “包要提，手也要牽?！?/br>
    下樓時, 葉青棠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給你的那袋照片呢？”

    他折返時是空著雙手的, 此刻手里也只有她的包。

    應如寄說：“扔了?！?/br>
    “……扔了？”

    “不是你說的嗎, 不喜歡就扔進垃圾桶里?！?/br>
    葉青棠表情呆了一下, “……真的？”

    “當然是假的?！睉缂囊豢吹剿@個表情就無法忍心繼續逗她了，“在車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