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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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后,徐瑤對霍辭的態度更是急轉直下,每次探訪褚霧霧時,幾乎沒給他好臉色。 這半年來,他不舍晝夜照顧褚霧霧,讓她臥床的這些日子,身上找不到哪怕是半寸的褥瘡,與此同時,男人白發從發旋蔓延至發際線,黑亮的頭發不知何時變成了銀灰色。 二十來歲的年紀,臉上是滿知天命年紀的滄桑。 徐瑤對他有了改觀,態度恢復了正常,“你這么守著她太累了,要不你白天看著,到晚上我接替你?!?/br> 霍辭反應平平,在昏暗的臺燈下,翻開了這晚要念的書,低聲道,“探訪結束了,你請回吧?!?/br> 書桌堆滿了書,風鈴花的影子在墻上輕輕搖曳。 暖黃色的燈光映在霍辭的臉,眼鏡框折射出金燦的微光,他頂了頂眼鏡,偏頭望著褚霧霧,目光溫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我會照顧好霧霧的?!?/br> 她不再堅持,“那有什么事,你及時通知我?!?/br> 待人走后,病房剩下霍辭和睡夢中的人,回歸到毫無生氣的沉寂和規律的、死氣沉沉的器械發出的聲響。 霍辭放下書,用力擰了擰發緊的眉心和太陽xue,他患上了重度失眠和偏頭痛,前者尚能接受,方便他晚上照看褚霧霧,他拒絕了景致建議的褪黑素和安眠藥。 然而后者,頭痛發作時跟要命似的,嚴重時想動也動不了。 曾經,霍辭無比討厭褚霧霧對待他的態度和方式?,F在,他幡然醒悟,自己何嘗不是冷血的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霍辭將臺燈亮度調到最低檔后,來到床邊,俯下身,在女人額頭留了個輕盈的、漫長的吻,“霧霧,現在才九點,你不會睡那么早的?!?/br> “我知道你能聽得到?!?/br> 他握起她的手,從手腕按摩到肩頸,包括活動指關節,手法嫻熟,“貪睡可不是個好習慣?!?/br> “只要你醒過來,我什么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的話,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到了廣闊無垠的大海。 褚霧霧安靜地熟睡著,毫無醒來的跡象。 這些日子,景致多次請教讀博期間認識的國外神經外科教授,然而,大家對褚霧霧的治療依舊束手無策。 褚霧霧至今昏迷不醒,成為了最典型的植物人。 據過往案例,車禍重癥患者昏迷的時間越長,醒來幾率越渺茫,恢復如初的概率萬里挑一,失語、癱瘓等等生活不能自理的后遺癥,比比皆是。 他不忍告訴霍辭最壞的結果,卻無法鼓勵侄子相信奇跡。 他勸告霍辭,“霍辭,小霧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回公司上班吧,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br> “你不是她?!?/br> 霍辭緩緩看了他一眼,“怎么知道她怎么想?!?/br> 景致剛想開口,霍辭打斷了他,“如果你要說的事和病情無關,那就不要再說了。不要打擾霧霧休息?!?/br> 景致搖了搖頭,對自甘陷入泥潭的霍辭,他實在無計可施。 他放棄了作為霍家繼承人應盡的職責,放棄工作,放棄了社交,只為在褚霧霧身旁隨時待命。 “我希望霧霧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彼f這話時,眼里有期待。 如今,他眼里那點希望隨著時間推移愈發的渺茫了。 他給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壓力。 因為深知現實殘忍,景致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他和姚戚站到了同一戰線。 霍辭向來孝順,景致將長輩搬了出來,“你有多久沒看爺爺奶奶了?你也該回老家一趟了?!?/br> 霍辭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戲,表情不為所動,“霧霧醒來之前,我不會離開她的?!?/br> 景致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了褚霧霧。 霍辭將她打理得很仔細,具體到每根頭發絲,梳得整齊利落,皮膚細嫩,狀態和剛入院時別無二致,甚至比車禍前的樣子更加干凈、平靜。 “你媽過幾天過來,你好好考慮清楚?!?/br> 霍辭甚至沒應一聲,送別了景致。 他習慣了每夜與規律的監護器械聲為伴,不覺得吵鬧,甚至覺得聲音曼妙,這些聲音是褚霧霧存在的證明。 好像,她哪也沒去,就在他身旁。 霍辭強撐的一口氣,在褚霧霧出現窒息征兆的這一天,蕩然無存。 昏迷的第九個月,她第一次有了反應,卻是因為呼吸困難,似乎是喘不過氣,胸腔劇烈的起伏,駭人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在霍辭聽來,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恐怖的聲音。 他低聲流淚,緊緊抱著她,無助地按了無數遍的床頭呼叫器,“霧霧,你別嚇我?!?/br> “求你了……你別嚇我,霧霧,別嚇我?!?/br> 人在極度恐懼時,聲量尖銳且響亮,霍辭再也壓抑不住,在醫護搶救時放聲哭泣,嘶聲裂肺,“霧霧,你不能離開我?!?/br> 他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錯誤需要彌補。 這世界,還有很多地方沒有與她周游。 這一切,絕不能戛然而止。 她不能離開他,他不會接受,也接受不了。 “霧霧……” …… 景致傍晚匆忙趕來,一番檢查后,確認褚霧霧是肺部感染,給她注射了抗生素。 換季時節,晝夜溫差大,任何炎癥都有可能發生。在景致看來正常的毛病,霍辭卻為之丟了半條命,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床腳,憔悴得,好似一陣輕風都能將他吹倒。 “霍辭?!本爸吕淞死淠?。 霍辭的情況,或許比他看到的還要嚴峻,他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白發叢生,仿佛蒼老了二十歲。 他扶起他,“她沒事,你要振作起來?!?/br> “有一天,霧霧會永遠地離開我,”霍辭艱難地抬了抬眼簾,淚水盈眶,“對嗎,表叔?” “你別多想,只需把當下的事做好,知道嗎?!” 霍辭緩緩合上眼睛,guntang的淚珠從眼底劃落,他倒在陪護床上,呼吸的力氣都使不上了,眼前一片混沌,萬籟俱寂時,腦海中閃過褚霧霧的臉。 她笑起來的小酒窩,她憂傷時緊蹙的八字眉,她認真做事時微微擰著的眉心,以及全心全意zuoai時,微張的唇瓣,她雙眸流露出的哀傷…… 悲傷猶如漫天海嘯,足夠將渺小的他吞滅。 他明白得太遲。太遲了。 第二天姚戚趕到病床前,看到了骨瘦如柴的霍辭,心狠狠揪了起來。 她看到了床上的女人,雖怒火攻心,還是將這份怒火強行壓制了下去,生怕不好的情緒觸犯到兒子,“為一個女人這樣作踐自己,值得嗎?” 霍辭食指輕放在唇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是個成年人了,不要再任性了可以嗎?算mama求你了好不好?!?/br> 姚戚曾試圖嚴格地掌管、控制霍辭的戀情。他首先不能亂搞,其次是不能帶人進家門,雖然如此,她當然不希望禍害他別的女孩,談的越少越好。 她做了這么多,甚至親自找了個最好的結婚對象,偏偏適得其反,霍辭總是和她作對,美滿幸福的婚姻竟維持不到叁年,一切煙消云散。 “如果你肯一心一意對待娜娜,怎么還會發生那么多事?!?/br> “喜歡一個人,想跟她在一起,”霍辭微微動容,“難道這也錯了嗎?” “是沒錯。但是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霍辭,你結婚了,無論什么時候,情感需要讓步給責任感,寶貝回頭吧,你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娜娜還在等你?!?/br> 姚戚不想承認將兒子養成了廢物,看到霍辭為一個女人黯然神傷的那一刻,她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一個費了二十多年心力的作品,毀于一旦的絕望。 姚戚再次徒勞無功,只身離開了醫院。哪怕一頓飯的時間,霍辭也不肯空出給她,還是景致陪她去的餐館。 “為什么就不能同意他們呢?”景致翹起了二郎腿,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洞。 “你到底站哪邊的?”姚戚斜了他一眼,“有時候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說你墻頭草都算高看你了?!?/br> 他莞爾一笑,“當然站你這邊?!?/br> “你以為我想管?等你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就知道了?!?/br> 對于這解釋,景致不置可否,輕彈了彈煙灰,“小辭夠聽話的了,他有自己的判斷。我想,該學會放手的人可能是你?!?/br> 他安靜了幾秒,目光漠然,“這么多年了,就支持他這一次,不行嗎?褚霧霧的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br> 景致動了動嘴唇,剩下的許多話,讓他含進了煙里。 菜還沒上齊,姚戚動起了筷子,一言不發。不過,再一次來到醫院是六個月后,距離霍辭辭任總經理一職整整過了一年。 第二年的早春時節,霍辭終于逐漸淡忘褚霧霧發生車禍、肺部感染的陰影畫面,第一次告別褚霧霧,整理著裝,坐車抵達人民法院。 他離開她將近六小時之久。這場看似意外的交通事故得到了法院初步判決結果,肇事者具有殺人的故意,有極大可能獲十年的最高刑罰。 從法院出來,霍辭到花店買了束含苞待放的風鈴,而后匆匆折返醫院病房,洗澡、消毒,換掉花瓶里的水,插上新鮮的花,拉開全部的窗簾。 橙紅的晚霞透出窗玻璃折射到書桌,泛黃的書頁被照耀得通紅,鋪上了一層淺淺的暖色調。 一年了。 褚霧霧昏迷了一整年,她的意識心靈仿佛插上了無形翅膀,飛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只有玩累了,她才會回來?;艮o是這么想的,秉持著這最樂觀的想法,他熬過了一年。 夜幕降臨,霍辭念完了約五十頁的書,端來一盆溫水給褚霧霧擦身體,類似的工作他日復一日地進行,直到擦到左手時,那枚原本恰恰尺寸合適的戒指,以微弱的角度旋動了些。 霍辭頓了下,整顆心臟立刻沉了下去。她瘦了,不知什么時候瘦的,總之,在他輕輕探過她鼻息后,這個微小可疑的信號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證。 毫無征兆的,和所有突如其來的災難類似,昏迷了一年的褚霧霧,在早春回暖,春雷始鳴的驚蟄這天,停掉了所有的呼吸和心跳。 十幾秒后。 霍辭無聲到劃破空氣的嘶聲嚎叫,打破了房內、乃至整棟住院樓漫長的、沉寂的絕對安靜。 “霧霧——啊——” 二十分鐘后,前后腳趕到醫院的景致和姚戚,在踏出電梯門的第一步起便聽到了不小的sao亂聲。 充滿絕望的哭喊和嚎叫,響徹整條空蕩蕩的走廊。 景致大步邁入熟悉的病房,姚戚緊隨其后,人頭攢動的若干名醫護前后圍站在床邊。 看到熟識的值班醫生,他撥開人墻向她徑直走了過去,“發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