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95節
書迷正在閱讀:和離、被渣后貴妃她跑路了、反派大佬他人設又崩了、自甘下堂妻暴富了[八零]、穿成假千金她媽、養子們內卷后我咸魚了[玄學]、重生后嫁給三叔、很遺憾,你要對我負責、[娛樂圈]妄念、全魔宗都團寵我
“我的死是我自己選擇的?!敝x清呈神情淡然,說道,“我這一生都在追求我自己想要的東西。我有理想,有家人,有朋友,有自我,有想要保護的人,有渴望做到的事。我活得很有尊嚴,哪怕是在這場死亡中,我也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結果,段聞是個比你有底線的人,我知道他會在我死后把賀予送回破夢者身邊去。而你根本阻止不了他。你只是一個給他打工的人?!?/br> “…………”安東尼簡直要氣瘋了,他的俊臉都扭曲了,“我是個博士??!我離開你家之后,靠著我自己的能耐去了國外!我讀了和你一樣的專業做了和你一樣的工作!我在美國那么窮卻那么優秀所以曼德拉才會向我遞出橄欖枝!你能做到嗎????我為了成功,我能在最卑微的時候向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出賣我的一切!你能像我一樣豁得出去嗎?你不能!” “我從來都不比你差!”他瞪著血紅的眼睛。 那些歲月,有多不易? 想從頭來過站上社會頂層,有多不易? 他十八歲時靠著五十八歲的干爹才能出國去!就因為謝清呈報警,他的檔案上有偷竊污點!他不得不在那幾年媚笑著哄那個滿腦肥腸左擁右抱肚子比八月孕婦還大的死肥豬! 他那時候恨極了謝清呈,他皮囊和靈魂都不要了也想要卯足一口氣出人頭地,在未來成為比謝清呈手段更硬的人。 “我是在美國讀的博士……我的母校比你的還厲害得多!可你竟然敢說……我個是打……打……” 謝清呈不想再聽下去了,他打斷了安東尼的瘋狂,他說:“謝離深,你瘋成這樣,你想過嗎?!?/br> “……想過什么東西???” “我死了之后,你活下去的動力還能是什么?!?/br> 安東尼的肩膀忽然一僵。 謝清呈抬起一雙眼眸看著他,因為房內光線的原因,在安東尼看來,他那瞎了的眼睛竟然也像沒瞎時一樣冰冷澄澈。 “我聽完真可憐你,你一直都活在失去當中。當你父親失去了繼承的遺產時,他就把這種失落像癌細胞一樣轉移到了你身上。你總是想著你已經失去了的一切,為之計較不已,卻從來不去看看路的前面還有值得去追求的東西?!?/br> “……” “謝離深,你從小到大,想著的就是怎么不擇手段地搞垮我,怎么奪走我的東西——你在意過你自己嗎?你在意過你自己活著的尊嚴,活著的意義,在意過自己到底喜歡什么嗎?”謝清呈在窗邊微微咳嗽著。 這一刻安東尼竟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倆又回到了陌雨巷的小屋內,年歲略長一些的哥哥在一臉嚴肅地對他講著道理。 而他哪怕再不服氣,都無法邁開步子離開那間小屋。 謝清呈問:“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所擁有的很多東西。你不喜歡學醫,卻成了安東尼博士,你不喜歡白色,卻要穿上實驗室的制服——你也不喜歡賀予?!?/br> 安東尼:“……” “你不喜歡他,你只是在利用他來達到讓我難受的目的而已。我承認你確實成功過,可是現在我知道你說的全是假的,你之所以知道那些只有我和他清楚的事情,是因為你利用催眠術,窺見過他的記憶?!?/br> 謝清呈病懨懨的臉龐上帶著一絲嘆息的意味:“你到底是為了什么,謝離深。你就不能把你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去看一看自己的未來嗎?你的生命就非得架構在對另一個人的仇恨上嗎?你能不能尊重一些自己的人生,將它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在這場戰役之后,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br> 安東尼面色斑斕,青一塊紫一塊,他被謝清呈說的惱恨至極,內心深處卻又極為窘迫。 他切齒道:“你在假惺惺些什么東西?!別搞得好像你還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一樣!” “事實上?!敝x清呈冷道,“我這些話,就是站在你的角度為你考慮的?!?/br> 安東尼仰頭大笑,然后狠狠朝謝清呈啐了一口,厲聲道:“荒唐!你?為我考慮?你真以為我是傻子,還是初皇殿下真的把自己當救世主了?你憑什么為我考慮,你不恨我嗎?你不惡心我嗎?謝清呈!你別永遠活得那么虛偽!” 謝清呈漠然看著他:“我從未說我不厭憎你。但是這或許是你我最后的單獨談話了。謝離深。這也或許是我最后的時間,我不想真的把它完全浪費掉?!?/br> “……” “你至少叫過我一聲哥哥,不管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我也還記得我父母曾經讓我多讓著你一些,因為你真的受過很多苦。最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一雙眼睛似乎依然能夠窺見人心的最深處。 “我想起來,你至少曾經保護過一個人?!?/br> 安東尼的表情忽然凝凍住了。 謝清呈:“這件事我以前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我知道你在為曼德拉組織效力,我才捋明白了它的原因——謝離深,你救過謝雪?!?/br> “在她的婚禮上,衛容原本是想要給衛冬恒和我下藥的,但最后中招的人只有我,而衛冬恒因為喝了摻有安眠藥的茶水,反而躲過了一劫?!敝x清呈道,“我一開始以為有人在暗中保護衛冬恒,畢竟比起謝雪,衛冬恒看起來更像是某些勢力會重視的對象。其實事實正好相反?!?/br> 他不錯目光地望著安東尼。 “下安眠藥的人,是與衛容同屬于曼德拉組織的你?!?/br> “……” 謝清呈秀長的手指交疊著,他說:“你只是最怨恨我,并沒有牽連到謝雪身上去——因為她那時候年紀很小,性格又好,待你一向比我更親切。印象中,你確實也唯獨和她沒有起過什么爭執,在她誤入成康精神病院,差點被江蘭佩殺害后,你還曾打過電話給她,問過她情況。她也許是我們全家之中,你唯一不討厭的那一個?!?/br> 安東尼繃著臉,不置是否。 但他心里明白,謝清呈說的是對的。 謝雪那時候太小了,不管逮著謝清呈還是謝離深都叫哥哥。 他最初并不高興,都是哥哥,這個和那個又有什么區別?他便總是在暗地里欺負她,往她的牛奶里泡毛蟲,在她的小鞋子里塞蜘蛛,趁著家里沒人,朝她臉上吐口水。謝雪時常被他弄得嚎啕大哭,可是哭完了又不長記性地伸出手要他抱。 謝離深有一次是真的起了歹心,在一次全家郊游時,想把她推到公園的水塘里去。那個水塘上生滿了綠萍,看上去就和草地一樣,她掉下去了也根本不會有人懷疑是他干的,大家一定會認為是小朋友不小心把水萍當做了綠地所以才釀成了悲劇。 這個計劃太蠱惑他了,謝離深情不自禁地從她身后慢慢地靠近,伸手…… 他當時想,如果謝雪不小心失足落水死了,謝平全家的表情該有多精彩?他越想越覺得心潮澎湃,手也即將推向謝雪的背,然而—— “哥哥!” 謝雪忽然一下子回過頭來,那么小的小女孩,站都站不穩,徑直撲到他懷里,用含混不清的語言嚷道:“哥哥!” 謝離深很惱,以為她又是想讓他抱她,他老大不耐煩,甚至想把她就勢往水里扔。 可是就在他把她提溜起來的時候,她卻伸開藕粉色的小小雙臂,做了個保護的動作,擋在他面前,鼓著臉沖他緊張地喊了一聲:“哥哥小心!”謝離深愣了一下,錯過她的肩頭,朝她背后看去,然后他看到了—— 小水塘對岸,有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在玩仿真狙擊槍,那玩具槍做的逼真異常,謝雪又非常年幼,辨不清真假,她只知道這好像是個很危險的東西,她在電視上看到過,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就回過身來,反撲在她的家人面前…… 安東尼憎恨謝平一家人。 唯獨因為這件事,謝雪成了例外。 謝離深怎么也忘不掉她那時候的眼睛,亮閃閃的,那么漂亮,那么堅定,那么純澈……那一雙桃花眼,就像永不褪色的寶石一樣,成了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閃光點。 “你救過她,而我不想欠人任何東西?!敝x清呈說,“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你活下去的意義……這是我最后一次作為你的堂哥,和你說的話?!?/br> 安東尼在良久的沉默后,終于接茬了。 “……哼,是啊,我是很在意謝雪。這些年她能夠平安順遂,不僅僅是因為你在明處保護著她,還有我在暗處一直盯著她的安全。我想我們倆只有在這一點上,是有共同的目的的?!?/br> “我這些年唯一的一次失誤,就是成康病院那次,我沒想到她差點會被江蘭佩當做人質殺害?!卑矕|尼說到這里,卻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可怖,“但那又怎么樣呢?我永遠在暗處,你永遠在明——她最感激的是你,最依賴的是你,只要你還活著,她在你我之間,會且永遠只會選擇你這個哥哥。所以我說嘛,你一直都在搶走我的東西?!?/br> “……” 謝清呈嗆咳著,呼吸因為咳嗽太甚而有些急促,他慢慢地使得自己胸膛的起伏緩下來。 謝離深看著他病朽的樣子,冷笑道:“不過也沒有關系了,等你死了之后,我有的是辦法可以讓她乖乖地站到我這邊來?!?/br> 謝清呈第一次因他的話而色變,他驀地抬頭,因為剛劇烈咳嗽過,桃花眸還沾染著微紅和水汽。 “你想拿她做什么?我告訴你謝離深,你別他媽打暴殺的主意!” 因為有李蕓的前車之鑒,謝清呈幾乎一下子就從安東尼的那種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渴望:“你以為你把她做成暴殺,她還是原來那個謝雪嗎?” 安東尼瞇起眼睛:“怎么不是。能保留著她的一部分思維,又能剔除掉我所不想要的思維,還能讓她老實聽哥哥的話——”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謝清呈在這一刻,才終于流露出憤怒的神色,“謝離深,她是個活人!你要剔除她的什么思維,讓她聽你的什么鬼話?” 謝清呈自見他以來,一直都是克制著情緒的,這個時候怒火上涌,一張蒼白的臉龐才終于鮮活起來。 安東尼端詳著他的面容,忽然有些怔忡。 謝清呈咬牙道:“你醒一醒吧謝離深!做了那么多混賬事,殺了那么多人,還不夠你內疚嗎?還想著什么暴殺——你看不到段聞的李蕓,卓婭的艾娃嗎?那些人造人根本就是假的!是黃粱一夢——你有一個活著的meimei,你卻生出了這樣的想法,瘋了嗎你?!你他媽是在這個組織里越陷越深了!” 安東尼的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 他盯著謝清呈的眼睛—— 泛紅的,帶著水霧的桃花眼。 眼前忽然閃過謝雪的面龐。 那是向來開朗的謝雪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流淚。是在謝清呈父母出事后,當時,他其實趁著謝清呈不在,回過兩次謝家。 第二次是去偷錢偷東西,第一次…… 第一次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想回去看看。 他踩過點,當天誰也不在家,他在空蕩蕩的屋子坐了一會兒,看著墻上曾經掛過自己與他們一家合影的地方。合影已經取下了,那些位置只留著一些去不掉的痕跡。 他抬手摸了摸那些痕跡,露出一個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別的什么意味的扭曲的笑——然后他離開了,走到巷子拐角處,忽然聽到有一個稚嫩的嗓音,在叫他—— “哥哥?!?/br> 他吃了一驚,驀地轉過頭,發現是騎著輔助兒童小自行車的謝雪。 只有謝雪一個人。 那時候的謝雪對很多事情仍然不那么明白,她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謝離深,還以為他是要回來了,就用力蹬著低矮的腳踏車,努力騎到他身邊,仰著頭喚著他:“哥哥,你回家了嗎?” “……” 他呆呆地站著,沒來由地,忽然覺得很怕。 他感覺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在問自己,他好像看見死了的伯父伯母也站在小女孩的身后,滿臉哀傷地問,離深,你回家了嗎? 他一下子喘不過氣來,竟轉過身,奪路而逃。 謝雪愣住了,小孩子不理解那么多曲曲繞繞的東西,她只知道謝離深見到她像見了鬼一樣地跑了,這讓她非常地傷心,她已經那么久沒有見到他了…… 她的小自行車是三個輪子的那種輔學車,根本騎不快,可她賣力地蹬著小短腿在他后面追著,一邊追一邊大哭起來:“哥哥,回家吧!回家吧……” 哥哥…… 哥哥??! 謝離深驀地從回憶中驚醒。 他回過神來,臉色蒼白,盯著謝清呈的眼。 就是這雙眼…… 這雙和謝雪那么像的眼睛。 竟在這一刻,仍能讓他心神恍惚,讓他惴惴不安,讓他聽到那仿佛從地獄深淵里傳來的悲傷的吶喊。 回家吧…… 謝離深,回家吧…… 那聲音來自于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那個死去的男人和女人,那個偽善的男人和女人……那個……那個善良的男人……和女人…… 他好嫉妒…… 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為什么不是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