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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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才是他的真心??!這才一直是他的真心??!他咒罵著謝平和周木英,說他們搶走了他的人生,可是他真正記恨的只有謝清呈!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的父母不是他的?為什么他得不到他們,得到的只有一個賭鬼爹和一個婊子媽! 為什么…… 為什么??。?! “謝離深,回家吧?!蹦腥苏f。 “離深,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了?!迸税咽稚旖o他。 他不敢碰。 假的…… 他心里一直都那么篤定地認為著——假的!假的??! 他們根本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他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他,都對他那么惡毒,這對男女只是他的伯父伯母而已,他們怎么可能會一直對他好?他們怎么可能一直給他一個家!總有一天會收走的……他們總有一天會露出真面目,只把謝清呈帶走,再留下他一個人…… 對,都是假的……虛偽……假的??! 畫面皸裂了,破碎了,謝平和周木英的身影散落一地,倒映在地面上的碎片中,全是他小時候受過的凌辱。 父親的耳光,喝醉了酒之后對他無止境的唾罵,鄰居的指指點點,碗里干硬到像玻璃渣似的米飯—— 只有這些才是真的。 他沒有家。 謝清呈父母不可能是真的對他好。 但是…… 但是直到他們死了,謝離深也沒有找到他們對他不好的證據。 他很難過。 壓抑了二十年……全是命的錯,要是謝平和周木英從一開始就是他的爹媽,那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要是……要是沒有謝清呈就好了…… 地面上無數的碎片像違抗了地心力像被施了魔法又重新拼湊起來,成了一面光輝而完整的畫面,謝離深仰起頭,瞻仰著自己內心這偉大的杰作。 他看到這散發著光芒的畫卷里,他站在謝平和周木英中間,他代替了謝清呈,成了他們的兒子,他挽著他們的手,身邊是笑得露出一顆奶牙的謝雪。 謝離深的內心為之深深震顫,幾乎就要在這畫卷下面跪拜下來…… 然后—— 突然,耳麥里的ai催促響了。 安東尼猛地驚回過神——什么畫卷都沒有。 他面前,只有謝清呈一個人,用那雙他劇烈地渴望過又憎恨過的桃花眼,平靜地望著他。 “……”安東尼和那雙眼一對視,竟是渾身戰栗,恨之入骨……!這才是現實……這才是現實??! 這這是他的魘,是他的軟肋,是他不能輕易與之對望的東西。 他和他,正如他和他的眼,那么相似,卻又那么不一樣!……恨!真恨??! 他心里有積壓三十多年的惡意在熊熊燃燒,像鬼火似的,激烈地在他的胸臆中蹈舞著,他忽然又好像成了當初在水塘邊,那個準備把謝雪推下去的孩子。充滿了陰狠、惡意,以及不計代價的沖動。 “謝清呈?!彼_口了,聲音壓得很輕,卻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恐怖。 因為那瘋狂的沖動,他的手指在微微地發抖,他咽了咽口水。 安東尼逼近謝清呈,緊緊盯著那雙眼。 謝清呈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用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這一刻他仍然顯得很靜,是那種讓謝離深妒恨的,他認為只有擁有過完美的童年的人,才會顯露出的,發自內心的強大與鎮定。 謝離深愈發被這種鎮定給傷害了,刺痛了。他的臉離他堂哥的臉越來越近,他在窗前,俯身盯著謝清呈那雙差點讓他失了心的桃花眸。 對……絕不能再有這樣的東西。 這世上,絕不能再有這樣的一雙眼睛。 和他這么像,卻比他要好看的眼……不能有! 安東尼想著,那張漂亮的臉龐漸漸顯露出了猙獰的神色,他用一只手狠狠掐住謝清呈的下頦,猛地固定住那個病至骨髓的男人!另一只手抖得愈發厲害,卻也在一點一點地抬起來,雙指離謝清呈的眼睛越來越近…… 謝清呈終于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謝清呈的身子一繃,臉色倏地白下去,這個反應讓謝離深頓生一絲愉悅:“你怕了嗎……?你終于怕了……堂哥,你也有畏懼的時候嗎?” 但當兩人目光再次相對,幾秒后,謝離深笑容消失了。因為他沒有從謝清呈那雙眼睛里看到恐懼。謝清呈好像并不是在為自己的軀體即將受到傷害而失去血色。 果然,這個男人透過散亂的額發,蒼白的嘴唇翕動著,他對他說:“謝離深,你別讓自己的人生破碎的更厲害?!?/br> 他不害怕嗎?死到臨頭也不害怕? “……我的人生是你打碎的?!敝x離深恨極了,充滿惡意地喃喃。他的聲音在發抖,豆大的汗珠往下冒,眼里閃著激越的光,他抖得是那么得厲害,比起謝清呈,好像他才是那個即將要受刑的人:“我的人生是被你打碎的……!” 他不住地低聲重復。 汗珠不停地往下滾,謝離深的眼神是,不正常的,變態的。 “謝清呈,我告訴你……我這樣做……不是我嫉妒你!是血液樣本太少了……我們時間很緊的……你知道嗎,???”他好像是在為自己即將到來的行為找一個理由開脫,他的喉結在瘋狂地上下翻滾,他吞咽著唾沫,眼睛幾乎瞪成了斗雞,呼吸噴在謝清呈微涼的皮膚上,“我們必須得到你更多的血rou來做術前解析……明白嗎?這是必須要做的。不是我害怕你不是我嫉妒……不是??!” 他說著,猛地把謝清呈拉近了,手高高地舉起——往下——對著那雙眼睛——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 狠心往下——! 指尖已經觸上眼睫,抖得厲害,卻沒有收回。 這雙眼睛就像銅鑒,照著謝離深幾乎連自己也不再認識的身影。 謝清呈直至這一刻仍是平靜的。 他不會不平靜,到這一步,他連命都豁出去了,什么折磨對他而言都不是不可忍受的。 他知道謝離深不會收手了。 那雙手指顫抖地按向謝清呈的眼,在最后這一瞬間,謝清呈忽然把眼眸側過去—— 如果這是對人間的僅剩一眼,他想看到什么? 那琉璃似的漂亮眼珠自己有了答案。 他已望向了囚室的墻壁,望著墻壁上那斑駁的涂鴉…… 他望著墻上的英文,望著無盡夏。 望著小火龍,望著那個只有他才能看見的,在墻邊拿石子刻畫著這些的少年。 謝離深在他耳邊惱羞成怒地喊著什么,他再也沒有去聽,也不在意了。他就那么望著那些簡單的線條,卻突然覺得那些線條都活了過來,白石子畫出來的圖案,也一下子被他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燦爛最鮮艷的顏色所填滿。 他閉上眼睛。 “我必須要做……必須要這么做!”嘶嚎已如魔鬼的詛咒。 瘋了一般…… 而后終于——“嗤”地一聲! 毛骨悚然。 血rou分離的粘膩聲音,還有從眼眶內爆發的劇痛,成了這場對話最后的休止符。 筋膜斷裂,異物入眼,粉碎了還棲息在他視網膜上的五光十色,手指用力,扯斷了他的視覺與世界最后的鏈接,那痛一直狠刺入顱入骨入心,深埋在他血rou中再驀地撕裂拔出??! 帶來光明的rou,離了骨。 看過人世一切好與不好的眼,離了他。 血rou都離了他。 曾望過父母、恩師、小妹、友人,曾望過賀予的眼,離了他…… 他的雙眼,曾給他帶來過很多痛苦,見過許多不想見的東西,但他仍感激它,因為它讓他看到過那些人。 他看到過愛和善。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忘記…… 血,慢慢地順著他的面龐流下來…… “……呼……呼……” 屋子里回蕩著謝離深急促的呼吸。 謝清呈咬破了下唇沒有吭聲,謝離深卻發出像困獸一樣的恐怖嗚咽,他盯著自己掌心里血rou模糊的東西……他看著謝清呈淌下了血淚的眼眸…… 半晌,他不知道是出于恨還是別的什么目的,用非常古怪的,虛弱的,扭曲的聲音,問了一句:“……謝清呈……謝清呈你不痛嗎……?????!你不痛嗎……?。。?!” “你不痛嗎??!你說話?。?!你哭嚎??!你求饒??!你向我求饒??!你他媽向我下跪?。。?!你為什么……你為什么連死都不怕!我恨死了你!賤人??!說痛?。。?!” 謝清呈始終緊咬著鮮血淋漓的嘴唇,一句話也沒說。 他沒有讓謝離深如愿以償。 哪怕此時此刻,他的雙目被自己的堂弟生生挖去,劇痛穿心,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是他仍能忍耐著。 他的眼眸已向他作別,可它待他仍是溫柔的。 因為在鮮血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墻上的無盡夏—— 三年前賀予畫的無盡夏,在他最后能見光明的一瞬間,它竟開出了只有他能瞧見的,姹紫嫣紅的繁花…… 那藍色是正直的,就像父母警服沐在陽光下。白色是光明的,就像老師衣上的潔白。而粉色很嬌艷,像在小妹笑靨里瀲滟著的粉,還有那些屬于賀予的色彩,五光十色……當他注視著他說“謝清呈,我喜歡你”的時候,那雙杏眼就這樣流著光,溢著彩。 他們都在那絢爛無極的無盡夏之中,向他溫和作別。 原來,他們一直都定格在他的眼睛里。 從他還是小謝的時候,到他如今已鬢間斑白。因為有他們長存于他眼中,所以直至他的雙眼與他血rou分離的這一刻,也沒有積下任何黑暗。 只有桃花潭水清澈,照見他們的面龐,向他微笑著。 這是他對世界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所有他愛的人。 是賀予給予他的鎮痛。 “清呈,你很勇敢……”慢慢地,藍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