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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看見了一隊憑空出現的鬼魂,正從河的對岸走下來。 他瞇起眼。 這里頭,有一只訛獸。 第48章 枉死3 長淵的眉毛揚起,仿佛猜到了什…… 長淵不認識那只訛獸。 即便生前認識, 爛成這千瘡百孔的模樣,也無從辨認。 從骨架來看,年紀不小。 訛獸生來神胎, 是沒有輪回的。他們一旦魂飛魄散, 就會從六界中徹底消失。在枉死城中, 絕大多數都是凡人, 若是看見從凡界飛升上來的仙官,或是修成妖精的飛禽走獸, 都可以理解,但竟然出現了神。 那只訛獸幾乎只剩下了骨架,掛著些殘rou,連骨頭都千瘡百孔。左側半邊臉略有些輪廓殘留, 右半邊已經完全是森森白骨。 長淵看著那訛獸跟在亡魂的隊伍里走下了懸河,不斷地接近自己,他的目光忽然一動。 這個臉, 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丁點眼熟。 **** 三天之內, 嬰勺第二次走過懸河,差一點就失去了意識。 她在走進懸河的時候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小時后和妖界公主流琴打架差點被弄死的事, 又想起自己被玉無更吸進玲瓏局, 在里頭與各路妖邪廝殺三千年,那日子簡直暗無天日,無數次幾乎死在里頭。 這些事與她在籠里看到的很相似,也像她在四境輪中時夜夜夢見的那些, 都是她的磨難,都是她的掙扎。 但或許是她前一陣子才在青鏡里破了自己的籠,執念已經沒那么深了,又或許是懸河水對生魂不那么起效, 她雖然想起了這些事,卻也只是想起,并沒有陷入幻境。 在她的腳離開懸河的那一刻,這些念頭也都從她的腦子里消失了。 比起其他一同下河的凡人,嬰勺覺得自己的腦子簡直無比清醒。 只是這地方太奇怪了。第一是她沒有辦法脫離笛聲的束縛,和身邊所有亡魂一起走下懸河。第二是她居然在那些消失的人面孔上看到了一派平靜,甚至是釋然。 這些人難道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遲早要死,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本來就巴不得趕緊死? 但懸河究竟會挑中什么樣的人帶走呢? 嬰勺完全沒有概念。 她總覺得,在蹚下懸河那短暫的片刻中,這些亡魂的狀態有明顯的改變,但好像與她單純的犯困不一樣……難道因為懸河水只對死魂起效? 嬰勺從吊車尾的位置挪到了隊伍的中間,仔細地觀察著身邊這些人。 骨笛聲對這些死魂有很明顯的效果,不管是不是自愿的,他們都緊跟在鬼差的指引下,沒有一個人嘗試逃跑或是反抗。 蹚過兩趟懸河之后,這個隊伍里大約還剩下十幾個亡魂。她不確定這些人在她進來之前已經走過幾回了,她只知道自己剛才走下去的時候其困無比,如果不是心里吊著那一點“睡著了就會死”的警醒,恐怕真的已經交代在里面了。 然而她轉念一想,懸河水會不會沒法吞沒生魂,說不定她睡著了之后能不立刻消失,而是順水漂流就被送去了冥河呢…… 算了還是別做這個夢了。 嬰勺看著走在自己身邊的一位獨眼老婆婆,聽著她嘴里的念念有詞,聽了好一陣,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老婆婆念叨的東西,好像與她下第二次懸河水之前,有點兒不一樣了。 “他為什么要殺我的孫子呢?他為什么不好好過日子......他是個可憐人......” 嬰勺忍不住提醒她:“老人家,您半刻前說的好像是要去殺了你那喪心病狂的兒子,要讓他下陰曹地府贖罪來著?!?/br> 老人家聽不見她說話。 嬰勺看著周圍的亡魂。 這里每一個人都心懷執念,有些是惡意的,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因為搞不明白一些事情,導致喝不下孟婆湯,無法進入冥河輪回,最后被流放到了枉死城。 他們要在枉死城里消磨自己的執念,一并被消磨的還有他們的魂魄。被懸河吞沒的亡魂會與懸河的終點一起匯入冥河,慢慢地滋養魂魄,在正常人輪回幾十上百次之后,他們才有機會重新投胎轉世。 嬰勺仔細地觀察著周圍人的變化。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懸河水的作用應該是洗掉亡魂的執念,讓亡魂自愿步入輪回。 自愿步入輪回意味自愿放棄生命,和這一世所有的留戀。 凡人確實可以這樣做。 而神呢? 嬰勺僵著臉想。 如果她在這里放棄了生命,估計就真的連片渣子都沒了。 她不能再下懸河了。 嬰勺看著自己被困在笛聲牽引范圍內的腳步,目光犀利了起來。 不管能不能出枉死城,第一步她都要想辦法掙脫這古怪的笛聲。 **** 長淵看著那隊亡魂走下懸河,渡過齊腰深的水,有些人走得快,有些走得慢,但大部分人都從岸邊爬了上來。然而有幾個人停在了水中,或是在河水中央,或是在即將上岸的時候,那魂魄逸散成光點,落入了河中,與懸河平靜的波濤一起流逝了。 那只訛獸走在河中,姿態與它在岸上的行走沒有任何區別,因全身潰爛,看不出它有任何變化。 長淵將目光轉向另一邊——那舉著骨笛,盯著自己看的青面鬼差。 長淵聽曦和說過,鬼差是枉死城中無法被懸河水帶走的亡魂,他們永遠放不下自己的執念,被懸河放棄,在這里修成了鬼,卻出不了枉死城。幽都的長老為了減少他們的痛苦,抽走了他們的記憶,取走了聲帶和聽覺,讓在枉死城中當吹笛人,給亡魂引路,等待將來被懸河帶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