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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看見,前面一個個走下河中的人,等從對面爬上岸,已經消失了一小半。 這他娘的是什么東西? 她盯著自己腳尖前幾近透明的瑩白河水,定在原地。 然而事情不由她做主。 隨著前面的鬼魂一個個的都渡過了河或是消失在河里,那引路的鬼差終于發現有人掉隊。 前方,鬼差轉過頭來。 嬰勺看到了他青色的臉。 鬼差似乎不會說話,他直勾勾地盯著嬰勺。嬰勺以為自己作為生魂與其他死魂的差異被發現了,恐怕要被當做不速之客處理掉,正準備動手,卻見那鬼差平靜地抬起了手。 他吹響了骨笛。 嬰勺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抬起,仿佛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這感受比在顧惜身體里的時候還要差勁。 她踩進了懸河。 懸河水漫過她的腳踝,然后是膝蓋,絲毫都不像想象中的冰冷,甚至不像是水。嬰勺感到自己浸入了某種流動的液體,但她無法抓住那些東西。她低頭看著懸河水沒過自己的腰際,從她的指縫間漏過。 原來朽翁是用懸河水把她拖進來的。 那神通廣大的老鬼在自己的石屋中造了一個須彌境,不知從何處引了懸河水進去,還形成了一個入口。 這樣的人當初能從枉死城中逃出來,倒也真是不奇怪了。 只是嬰勺不知自己是不是第一個這樣中招的。 朽翁說的不錯,如果刑旸把心臟藏在這里,六界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但還是有疑點,倘若是刑旸自己放進來的,那么他也出不去。而朽翁善變,嬰勺設想倘若自己是刑旸,絕對不可能將心臟這等重要之物托付給朽翁這樣的人。 刑旸的心臟應該不在這里。 這里對于朽翁而言,或許只是一個單純用來排除異己的陷阱。 嬰勺陷入沉思,幾乎忘記了自己還身處懸河之中。 她忽然感到有些困倦,大約是從凡界千里迢迢奔波到鬼界與朽翁斗智斗勇消耗了太多的力氣,她覺得但凡這里有一片平坦點的地方,她都能就地倒下睡過去。 但不行。她現在還判斷不了枉死城中有什么危險,不能就這樣睡過去。 嬰勺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次聽見了骨笛的聲音。 她的腳步抬起,緩慢地蹚過了懸河。 上了岸。 走了兩步。 不困了。 ……等等。 嬰勺皺了皺眉。 回身看向那靜靜流淌的懸河。 不對勁。 如果她剛才在河里真的睡過去了,會發生什么? 她轉頭看向前面那少了一小半人的隊伍,和引領著隊伍的鬼差,搓了搓手臂,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骨笛聲,一陣毛骨悚然。 娘的,她好像知道枉死城是怎么讓死人留下的了。 **** 長淵的陣法沒有找到嬰勺。 他每走幾里路,就會重新布下一個陣法,但完全沒有任何嬰勺的蹤跡。 這種情況,只有三種可能—— 第一,嬰勺根本不在枉死城。 第二,陣法失效了。 第三,嬰勺來過這里,但現在已經死了。 長淵選擇相信第二種。 于是他放棄了陣法,開始漫無目的地在荒原上漫步。 枉死城應該不是一個很大的地方。 此地位于鬼界與靈界之間,曾經有一段時間由鬼界管轄,但因鬼界內亂,便被靈界接手過去??词赝魉莱堑呐n^馬面年紀堪比父神母神,直至今日都沒有出過亂子。 懸河水流得好好的,從冥河分叉后,流經枉死城后又歸于冥河,雖然洗的都是充滿執念的魂魄,卻未曾有過半點兇戾之氣。 因此,在進來之前,長淵認為要么是這懸河比任何兇魂都更兇,要么是枉死城中有別的比兇魂更兇的東西。 然而,他已經在這里走了一天,冥河中的千萬魂魄在他的頭頂上空流過了好幾輪,他卻絲毫找不到這里有任何兇魂,更別說比兇魂更兇的東西了。 只有時而遠時而近,時而幾乎響在耳邊的骨笛聲。 這里仿佛是一片荒蕪,比什剎海還要沒勁。 長淵覺得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東西。 曦和當初差點在這里喪命,最終是因為拿到了安魂傘,且有那莽撞的妖君曲鏡所助力,才得以從枉死城逃脫。 一個連天族尊神都能困住的地方,不應該這么的……和平。 在再一次聽見笛聲從耳邊擦過的時候,長淵停下了腳步。 他環視四周。 依舊什么都沒有。 但這不可能。 一定有東西從他身邊過去了。 只是他看不見。 這里沒有草木,連崎嶇的山坡石塊都沒有。 他于是將目光投向幾米外靜靜流淌的懸河。 而他確定朽翁是用懸河水將嬰勺帶走的。 長淵向前走了幾步,在河邊蹲下身。 他看不見水里有任何東西。 即便河流在動,但他連水聲都聽不見。 他伸出了手。 透明的喝水從他的指縫間流過,有某種難以名狀的感受從他的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再一次聽見了笛聲。 回過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