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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在另一種意義上實現了永生。 鬼差盯著長淵看了半晌,見笛聲引不動他,于是舉步離開了。 長淵看著他身后老老實實跟著的亡魂,包括那只訛獸——這訛獸確實已經死了,但上一次他見到的心狠手辣的跋扈樣,可不像是能甘于被人如此驅使的性情。 他瞇了瞇眼。 難道嬰勺也正像這只訛獸一樣在偌大的枉死城中漫無目的地行走,一次次地走進懸河……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她。 長淵望向遠處。 這個笛聲,可能把她困在某個地方了。 他抬起步子,走向鬼差。 鬼差的感官似乎十分遲鈍,直到長淵來到了他的面前,即將要撞上的時候,他才停頓下來。 鬼差看著長淵,但似乎并沒有把他當做與自己一樣的生靈。他的眼里只有魂魄,對于魔這種rou身和魂魄早已融為一體的存在,他是完全陌生的。 也不需要他引路。 鬼差打算繞過長淵。 然而長淵抬起了手,攔住了鬼差的去路。 他即將觸碰到鬼差的骨笛。 就在此時,一道尖銳的笛聲劃破枉死城的上空,由遠及近,自四面八方響起,此起彼伏。 長淵一頓。 鬼差一頓。 一直行動緩慢的鬼差忽然變得敏捷,他立即轉身,笛聲急促,將自己引領的亡魂聚攏在一起,圍著他們走了一圈,似乎在查看人數。 長淵的眉毛揚起,仿佛猜到了什么,嘴角一勾,露出個堪稱滿意的表情,然后一伸手,奪走了鬼差手中的笛子。 **** 嬰勺沒想到,這看上去風平浪靜,就算東荒離火燒過來都不會激起半點水花的枉死城,居然會在一個鬼差丟掉笛子之后拉起崗哨。 這事發生在片刻前。 嬰勺數次試圖脫離鬼差的牽引,嘗試了許多種辦法,比如藏在別的亡魂后面,比如堵住耳朵讓自己聽不見笛聲,比如摳住地面死不撒手,比如在其他亡魂耳邊叨叨說一起逃跑,但最終都毫無用處。 不僅她無法逃脫鬼差的控制,其他亡魂對鬼差的牽引堪稱亦步亦趨,絲毫沒有半點逃跑的心思。 于是嬰勺愈發覺得這枉死城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得盡快走。 剩下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把鬼差打暈,第二,偷走他的笛子。 為了顯得手段溫和且循序漸進,嬰勺決定采用第二個辦法。倘若笛子是關鍵,她只需要拿到這件東西就行,不必與這些可憐人動干戈。 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鬼差與他那骨笛仿佛生來一體,即便不吹的時候也不松手,嬰勺找不到機會下手,于是只好改偷為搶。 而既然要搶,動靜就不免略大一點。 嬰勺先是伸腿試圖將鬼差絆倒,后者面不改色地跨過了她的腿,然后她繞到鬼差面前將其攔住,沖他勾了勾手。 鬼差沒理她,繞過彎繼續往前走。 嬰勺抱著雙臂在鬼差身后看了一會兒,覺得他敬酒不吃吃罰酒,于是從手心彈出了火苗,那火牽引成線,捆住了鬼差的雙手雙腳。 嬰勺氣定神閑地來到鬼差跟前,掰開鬼差的十指,將骨笛拿走了。 笛聲中斷,他身后的亡魂們停下了腳步。 鬼差沒有眼珠子,還被捆著,空洞洞地看了她一會兒。 嬰勺以為他決定認命了。 誰知,他張開了嘴。 “啊啊啊啊————??!” 無聲的震動在空氣中傳播,被奪走聲帶的鬼差雖然無法喊出聲音,卻比常人的喊叫更加震耳欲聾。 嬰勺飛快地捂住耳朵:“你有病吧!” 這震動傳出去很遠,嬰勺首先聽見來自東南方向的一聲尖利笛聲,緊接著同樣的笛聲從四面八方傳開,如同戰爭中傳遞的烽火和陣前陣尾呼應的號角,昭示著一個急促而鮮明的信息——有亡魂逃跑。 第49章 枉死4 弦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和羅織…… 嬰勺自認不是亡魂。 而亡魂也確實逃跑了。 原本跟在這鬼差身后的亡魂們, 在嬰勺奪走骨笛的那一刻,他們身上仿佛有某根看不見的繩子斷了。 他們恢復了自己的眼神,惶恐而又充滿野心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然后——四散奔逃。 嬰勺被震得腦殼疼, 一巴掌抽暈了鬼差。 瞎眼的鬼差不喊了。 但笛聲已經傳出去了。 嬰勺揣起了骨笛, 叉著腰, 看著暈厥的鬼差。 片刻后,嬰勺看著懸河里倒映著的自己以假亂真的青色鬼臉, 再將河水里頭那真正的鬼臉往底下摁了摁,嫌棄地將骨笛在水里涮了涮,然后站起身來,一邊走, 一邊輕輕地吹響了。 **** 長淵在拿走鬼差的笛子之前,就大約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在他親自嘗試了之后, 便完全確定了。 在“這丫頭挺機靈”的欣慰之情下, 他將鬼差定住身形,扔進了懸河里, 將笛子洗干凈并在衣服上擦拭完畢, 引了風替自己吹笛。 雖然笛聲五音不全四處漏風,但那些方才還短暫地迷惑了片刻的亡魂,卻也跟了上來,跟著他, 向第一聲響笛的來源處靠攏。 **** 嬰勺使出了這輩子最大的勁往上飛,卻都沒有摸到冥河的半片水花。 這從枉死城上空經過的冥河,連通靈界、什剎海和無數凡界,如果她能順利進入冥河, 就能從這枉死城中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