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楚腰 第97節
早起用膳,給他送早膳的,卻不是昨夜那個老媼,換了個敦厚仆婦,四十上下的樣子,也有規矩得多。陸則沒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但自有在意這些的人,碗筷剛撤下,便聽外頭管事來求見。 陸則讓人進來。 管事進屋,小心翼翼看他,道,“先前伺候的下人不夠機靈,規矩學得也一般,冒犯了世子爺,還請世子爺見諒?!?/br> 昨晚的事,他也沒放在心上,知道不是蒙古人的探子就夠了,他倒也不會真的跟個老媼計較,只隨口道,“無妨,下次注意便是?!鳖D了頓,到底對這管事做事的脾性不熟悉,怕他誤解自己的意思,特意道,“無需罰她,我沒放在心上?!?/br> 這般年紀的老媼,放在國公府,都是送出府養老去了。 陸則以前沒注意過這些。他畢竟是世子,國公府也沒有郎君插手庶務的規矩,但先前偶有次回去得早了,便看見阿芙謄放歸的名單,他才知道府中有這樣的做法。像老媼這個年紀的,還留在府里,多半是沒有兒女可依靠的,無處可去的。 管事自是忙應承下來,“是,小人明白?!?/br> 陸則頷首,本來都要讓他出去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想起小娘子謄名單時認真垂首的模樣,恰恰將他這數月看慣尸橫遍野逐漸冷硬的心,敲出一絲縫隙一般。他忽的隨口問了句,“她無兒女奉養嗎?” 管事被問得猝不及防,好在府邸下人不算多,他個個都熟悉,也都說得上來一兩句,忙答話道,“原是有的,生了一個女孩兒,她屋里男人是打仗沒的,她舍不下女兒,硬是一人拉扯大了。后來女兒嫁去別村,說要接她過去養老的,她舍不下家里的麥,說收了再過去。不等她過去,那村子叫流竄的韃子給劫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她女兒一家老少七八口人,連還在襁褓里、七八月大的小孩,都沒留下。她這樣的,年輕時候沒了丈夫,年紀大了又沒了兒女,有些愛說閑話的,便說她命硬。國公爺心善,便叫府里雇了她。自打女兒沒了,她腦子便有些糊涂了,昨晚冒犯您,怕也是一時犯渾,被上次國公爺的事給嚇著了?!?/br> 陸則聽到這里,問了句,“父親的事?” 管事忙解釋,“也就今年早前的時候。您是知道的,宣府這地,平日除蒙古韃子來犯,時不時還有那等逃上山做匪的。國公爺帶人去剿匪,連夜回的,那日我恰不在府里,伺候的下人手忙腳亂,也未曾察覺國公爺是帶傷回的,沒請大夫。等第二日,人都燒得神志不清了,才匆匆忙忙叫大夫來看。因著這事,奴才便跟府里上下叮囑,叫他們做事細致些、警醒些,這才有了昨日呂媼冒犯您的事?!?/br> 管事也不敢多說,他沒伺候過陸則,不知他的脾性,見他問了,才敢說上幾句,也不敢添油加醋,說上這么多,也不過是想著,在陸則面前給求求情。 陸則聽了,沉默了有一會兒,才開口道,“知道了,無需罰她?!?/br> 管事自是替呂媼謝過陸則,才退下去了。 陸則在宣府,攏共留了不過五六日,第七日上,隨他來宣府的三大營便已整裝待發,欲朝保定的方向走了。保定如今事情也已了結,蒙古瓦剌聯軍主力于宣府被父子二人重創,本就元氣大傷,瓦剌內亂本就未絕,如今外侵受挫,矛盾更是進一步激化,老可汗十幾個兒子,已經兵戈朝內。 來自北部騎兵的威脅,短時間內已經不復存在。保定本就設了衛所,又有陸則先前從中斡旋,救災之急已過,大抵是沒什么事要他做了。 陸勤一貫極忙,這一日卻也抽空來送他。父子倆這些年聚少離多,但陸家人早已習以為常,父子二人又是心性堅韌之輩,并沒什么不舍情緒。 送到一處里亭,陸勤便主動停下步子,道,“我便送到這里了?!?/br> 陸則站在父親身側,不知何時起,他已經同父親一般高了。自他有記憶起,父親便是一個,著精鐵盔甲的、冷著面孔,待他嚴厲勝其他兄弟幾倍的存在。沒有哪一個孩子,會不崇拜他的父親,就如他們天然去憐惜保護柔弱的母親一樣。他也不例外,待他長大些,明白皇室與陸家之前那岌岌可危的,卻被一樁婚姻、一個孩子維持住的平衡,他便漸漸回過味來,那些嚴厲,遠比他先前以為的期許、厚望、期盼,更為厚重。 陸則偶爾回憶過去,無趣的幼年經歷中,也偶有幾個片段,能掠過他的心頭,隨著年歲的增長,已經很少想起,但他仍記得,他第一次正式面對陸家族人。是太、祖父的葬禮,他尚年幼,因長輩去世,進宮念書的課也停了幾日,他與兄弟們在靈堂,當時最小的陸機甚至還未出生。父親從滿是雪白靈幡的堂院進來,叫了他的名字。 他起身,離開幾個兄弟,走到父親身邊。父親依舊是平日里那張冷硬的臉,沒說什么,帶著他朝外走,對于那時的他來說,堂屋那段路,落著雪,雪白地看不見一點塵土,仿佛是很遠的。一直走到門口的地方,父親轉過身,蹲下身子,第一次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視,他對他道,“則兒,你是世子,等我死了,我的位置,就是你的。里面的那些人,身上流著和你我一樣的血,跟你一樣姓陸,但人都有私心,或源于欲望,或始于恐懼,這無足輕重。就如狼群,只要你做得了頭狼,剩下的狼,自然會跟隨服從,以你唯首是瞻?!?/br> 父親寡言,很少同他說這樣多的話,當時年幼的他,既激動又不解,胸膛卻仿佛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在沸騰一般。 后來的事情,反倒沒那么清晰,大抵是順利的。他那時尚不知屋里的那些族人,有多忌憚他和母親,蓋因他生下來就被封為世子,他便也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本來就該是陸家的“頭狼”。 如今想來,那時是在太小了。 …… 陸則的思緒,從過去的記憶中抽離,看了眼面前同自己一般高的衛國公,沉默片刻,開口道,“兒知您英勇善戰,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祖母年衰,力有不逮,母親一貫體弱,亦無力cao勞,兒亦剛成家,尚不穩重,闔府上下安危,還系于您肩……您多保重身子?!?/br> 陸勤跟兒子不親近,被他一番話說得也是一怔,內心倒覺出幾分暖意。 自離京前夕,同永嘉那一夜的爭執,與其說是爭執,倒不如說二十余年來,一直為劉皇室隱忍沉默的永嘉,道出了自己多年內心真正的想法。夫妻和睦、相敬如賓的假象,他這些年的自欺欺人,一并砸了個稀爛。 這次到宣府,跟以往并無不同,兵是用慣了的兵,訓練有素,不過剿個匪而已,居然能叫他受傷。其實他這些年已經不大受傷了,不像初出茅廬的時候,那時候是真的不怕死,千軍萬馬也敢往里沖,少年人意氣風發,生死無懼。大抵是九死一生的次數多了,對于危險,冥冥之中,就有種極其敏銳的感覺。 但這一次,槍頭刺穿甲胄,他才回神躲避。自是沒躲過去,傷不算重,倒是把府里伺候的下人嚇得不輕。 倒也不是生了什么尋死覓活的念頭,他自知自己并非那等多情人,富貴閑人才有傷春悲秋的資格,他這樣的,便是死了,也不能一了百了。他死了,北地這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怎么辦,陸家怎么辦,母尚在,妻孱弱……永嘉與他雖生嫌隙,但他護她周全之心,一如當初,他死也死不清靜的。陸則雖是他一手教養出的,他知道自己這兒子多有本事,他要是死了,他拼死也會扛住這些,但他是老子,哪有當老子的一了百了,把爛攤子甩給兒子的,這樣沒擔當的事,他也做不出。他便是給陸則留,也是給他留一個人心安定的陸家軍,斷然不會讓他接一個搖搖欲墜的爛攤子。 只不過,他那時,確有幾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意興索然,乃至于那樣命懸一線的時候,走了神,受了傷。 自他想通這出,便也盡力開解自己,邊關九鎮,皆治于他麾下,庶務繁雜,即便各處設官,他也不得空閑,一忙起來,倒也不去想那些了。 但這些話,他自不會同陸則講,如今聽他這些關切話語,心中確得了莫大的安慰。 永嘉與他之間,留下的到底不全然是壞的,與他,陸則這個兒子是他最大的驕傲,想必于永嘉,大抵也是如他一般的。 這般想,竟也給自己尋了安慰了。 陸勤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但到底是沒有笑的,只頷首,語氣和緩下來,“你說的這些,為父知道。你在京中,無需惦念北地,有我,自保北地太平。另有一事,我知你愛重你那妻子,也不愿催促于你,她亦年幼,但子嗣一事,你既是打定主意不肯納妾的,就還需得上心。這世上之事,并非事事能如你所愿,我是你父親,自是盼你萬事遂心,平生無憾,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愿逼迫施壓。我總歸是盼你們夫妻能好好的?!?/br> 他與永嘉多年夫妻,落到如今境地。但總盼著,他與永嘉的兒子,不要步他們的后塵。 說罷,陸勤便抬手,拍了拍兒子寬闊的肩,聲音難得溫和了一回,“走吧。替我照顧好陸家,照顧好你祖母,”頓了頓,語氣平靜地接著道,“……照顧好你母親。她生你不易,你多孝順她?!?/br> 話畢,父子于里亭處分道,一個朝北,回宣府,一個朝南,往保定府的方向去。 而此時的京中,惶惶了數月的朝堂,難得地和緩了下來。 前有西山塌山、保定地動,后有疫病和秀才狀告太子jianyin其妻一案,這接連不斷的事情,已經令一向因有衛國公鎮守北地而安于一隅的朝廷官員們,人心惶惶了,即便是不喜管事的宣帝,都焦頭爛額,一改往日做派,日日夙興夜寐,動不動就詔人議事。 直到數日前,一封來自宣府的奏本,幾乎以日行千里的速度,被送進京城,局勢才驟然緩和了下來。 宣帝看過奏本,長吁一口氣,甚至喜得站起身,不住地道,“甚好!朕就知曉,既明善戰,朕把三大營交給他,果是沒看走眼!” 說罷,也不管還在的官員,叫了身邊的高長海,“去,派個人,去跟永嘉公主傳個信。既明離京這樣久,她定是擔驚受怕許久了?!?/br> 高長海自是跟著笑,這么久,可算是見著皇帝龍顏大悅了。立馬應下,“奴才這就派人去,這就派人去?!?/br> 宣帝又坐下,看那奏本。近來雖是多事之秋,但實際上,真正令他日夜難安的,只有一樁,那便是來自蒙古鐵騎南下的威脅。 說難聽些,城郊的時疫,輕易傳不到宮里來,對他而言,不算威脅,至多是那些遭疫的百姓,但在亡國的威脅前,這都是小事。 至于太子,他的確對太子大失所望,民間的議論,也一度讓皇室蒙羞,但他已經命都察院和大理寺徹查。況且,他尚是春秋鼎盛的年歲,太子行跡荒唐,他有的是時間教導他,再不濟,太子當真無藥可救,另立又是什么難事? 他后宮之中,不正有正為他懷著子嗣的后妃? 比起亡國,這些都不值一提。宣帝數月的煩惱一掃而空,大抵是好事成雙的緣故,原先糟心事一件件來,如今卻是倒著來了。 城郊的疫病遏制住了。 …… 江晚芙是在抄經的時候,被老夫人派來的人,給請過去的。 她最近除了管著府里的中饋外,其他的時間,都用在了抄經上。她也知道,求神拜佛未必有用的,拜菩薩有用的話,那世間哪來的疾苦,不人人都事事順心了,但什么都不做,心里又止不住的空,權當求個心安了。 她到了福壽堂。除了老夫人,江晚芙的婆母,永嘉公主也在。兩人聽到她進門的聲音,都抬眼看過來,倒把江晚芙看得心里猛地一跳。 實在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鬧得她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陸老夫人招手叫她過去。 江晚芙應了一聲,走過去的時候,看了看祖母和永嘉公主的神情,見二人神色,一個慈眉善目含著笑,一個眸色中帶著些許柔和,并不像出了什么事,倒像是……像是有什么喜事? “好孩子,”陸老夫人拉過阿芙的手,哄孩子般拍了拍,笑著道,“剛才宮里來消息,國公爺跟二郎在宣府打了勝仗,陛下已經打算詔他回京了。還有你阿弟,時疫已經控制住了,再過幾日,他便可以回府了?!?/br> “……這兩個月,真是叫你擔驚受怕了……” 陸老夫人還在說著什么,但江晚芙卻好像沒聽清了。她在長輩面前,一貫恭謹耐心,尤其是對陸老夫人,旁人覺得煩悶無趣的,她都坐得住,聽得進。 她腦子里只一句話來來回回地轉。 陸則要回來了。阿弟能回來了。 她感覺自己有點想哭,鼻子酸得厲害,一時控制不住,眼角泛了點淚意,但心里卻不像之前那樣空落落了,懸了兩個月的心,撲通一聲,終于落地了。 第129章 “否極泰來” 三日后,江晚芙在府邸外,見到了一個多月未見的阿弟。 入夏有些時日了,江容庭穿著江晚芙給他做的竹青色長衫,人瘦了些,也黑了些,但眼睛卻是明亮,露出溫暖的笑容,笑著喊了聲,“阿姐?!?/br> 江晚芙還沒說什么,倒是惠娘幾個先哭上了。 幾人都是自小跟著姐弟倆的,感情深自是不用說了。說的功利些,先夫人沒了,老爺是指望不上的,能支應門庭、光耀門楣的,唯有江容庭一人了。若小郎君當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家娘子日后,真是連個娘家也沒有了。 江容庭學問做得好,但哄人的法子,是沒幾個的。江晚芙管他管得嚴,也不許他屋里有什么通房丫頭。他臉上又是愧疚,又是不知所措。 “好了?!边€是江晚芙開口,勸眾人別哭,溫和道,“先進屋吧?!?/br> 主仆一行人進了府。江容庭剛回來,第一時間先去給陸老夫人磕頭,給老人家報平安。 說起來,他是給國公府添了麻煩的,在城郊的時候,知府劉大人和那位帶著刀、一臉厲色的魏大人,都對他十分照顧,雖不到噓寒問暖的程度,但隔三差五都會派人來問一句缺什么。他不過國子監一個學生,怎么也不值得他們這般青眼,定是借了國公府和姐夫的光。 更何況,一開始是他自己非要跟著去施粥的,他若是不去,自然就沒這一出,也不用國公府大費周折替他轉圜。 江容庭語氣誠懇請罪,陸老夫人聽了他的話,道,“你這孩子,何須自責,你去施粥,原是一番好意。時疫是天災,誰都算不到。既碰著了,只能說你命里有此一劫,京城有此一劫,遲早要經的。難得你小小年紀,卻穩重聰慧,遇上這樣大的事,也不慌不亂,還主動請纓留在城外,這般義舉,哪來的罪?” 說著,還看向一旁的江晚芙,特意笑著道,“要我說啊,你這阿弟,遇事不慌,心懷庶民,日后必有大成。這回的事,怪不到他一個孩子身上,你回去了,也不許說他,可記住了?” 陸老夫人這話,明擺著是給江容庭這回的事情定性了。連江晚芙這個當jiejie的,都不許她訓斥了,旁人自然更不能說了。 江晚芙也明白祖母的好意,心中感激,站起身來,屈膝替自家阿弟道,“多謝祖母?!?/br> 從福壽堂出去,姐弟二人又去了明嘉堂和二房、三房。這段時日,永嘉公主自不必說,親自寫信入宮請旨,其余幾房也諸多照拂。他們是晚輩,自然要登門道謝。 到三房的時候,恰好碰上陸三爺回來,身后跟著幾個灰衣隨從。陸三爺看見他們,就從廡廊上走過來。 江晚芙屈膝跟他見禮,“三叔?!?/br> 陸三爺點頭,虛抬手叫姐弟倆免禮,很守禮地將視線從江晚芙身上挪開,轉頭看向江容庭,打量他一番,點頭道,“看著倒比之前還精神些。今日剛回來的?” 見陸三爺問話,且問的是自己,江容庭忙答,“是,剛回來不久。晚輩想著,這次給府中諸位長輩,添了不少麻煩,也帶累阿姐,害她跟著擔驚受怕,實在很是不該,應當登門道謝同道歉才是?!?/br> 陸三爺聽了,就搖頭,語氣很寬容地道,“你這個年紀,本就該多看多學多經事的時候,自責甚么?我似你這個年紀,正是不知深淺的時候,不知惹了多少禍。道謝無妨,道歉便不必了?!?/br> 一番話,說得江容庭心里暖暖的,便是江晚芙在旁聽著,也覺得三叔這番話說得既貼心又周全。她是侄媳婦,跟叔叔打交道的機會實在不多,往日就是跟三房有來往,也是和三嬸趙氏,還是上次處置三房下人的時候,才見識到這位三叔的手段。 不留情面,快刀斬亂麻,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說是雷霆手段也不過分了。 如今仿佛又看到了陸三爺的另一面了,長輩似的寬容溫和。 陸三爺倒是不知江晚芙心里這番想法,說完話,伸手從隨從手里接過個油紙包,遞給趙氏派出來迎他們的嬤嬤,溫和對江晚芙道,“方才回來路上,碰見賣蓮子糕的,你嬸嬸倒是愛這一口。等會兒你也嘗嘗……容庭就隨我去前院吧,四郎也在?!?/br> 江晚芙自是沒什么意見,朝阿弟點點頭,叮囑了一句,便放他跟陸孝走了。 看二人走遠,江晚芙才帶著惠娘,隨那嬤嬤進了屋。趙氏還是老樣子,氣色不怎么好,人也怏怏的,江晚芙同她說話,也不知說什么,只能關切地問她身體。 趙氏眼皮垂著,人顯得有氣無力的,隨口道,“也還是老樣子?!?/br> 這時,方才給江晚芙帶路的嬤嬤開口了,把手里的油紙露出來,臉上笑著跟趙氏說話,“……太太,方才老爺過來了,還給您帶了蓮子糕,說記得您愛吃這個?!?/br> 趙氏垂著的眼皮,輕輕地顫了顫,臉上仿佛有什么一晃而過。但江晚芙看得不是很清楚,趙氏面對著她坐,背后是扇窗戶,今日日頭好,外頭很亮,就顯得屋里暗了。尤其是趙氏的臉,隱在背光的陰影里,越顯得模糊。 但她聽到趙氏的聲音了。 趙氏道,“……他一貫是好記性的,也難得他上心了。端上來吧,再添壺茶?!?/br> 嬤嬤應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