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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于對方是個月份尚淺的孕婦,陶心荷轉臉看向別處好幾息,才平復了心緒,就著側頭姿勢說:“你身子為重,多的事情不必想了,我來安排。稍后廚房會送來青菜團子,據說此處害喜婦人吃了這等粗食,有止吐之效。你莫嫌棄,姑且試試能不能吃下?!?/br> 洪氏諾諾謝過大姐費心。陶心荷覺得與她話不投機半句多,忍了又忍補一句:“顧司丞的事情,與咱家再無關聯,父親去探望是為著同朝為官的情誼。我們作為女眷,不必打聽,也不必考慮?!?/br> 不待洪氏自辯什么,陶心荷告辭而出,披上箬笠和蓑衣,直直穿過空場,到父親處、三妹處各探過,安頓過,才回到自己屋內。 晴芳伺候她換下邊角濕透的裙衫鞋襪,為她打熱水擦手擦臉。 陶心荷放松下來,看屋內沒有外人,倚著迎枕有感而發:“從昨日撈到顧凝熙兄弟,到現在都不滿兩日,我卻覺得像是過了天長地久一般,心累至極。晴芳,你老實說,我這兩日,是不是表現得很不冷靜,是不是流露出什么眷戀或者念舊?” 晴芳將窗戶關嚴實,擦去之前留窗縫換氣捎進來的水漬,背著身子回應道:“不說您了,換成誰,看到顧司丞那般生命垂危,也得亂了方寸。您是更難些,又暗暗念他,又不許自己念他,自己為難自個兒,一邊想要救人,一邊還要拿捏尺度。奴婢看著都心疼您?!?/br> \你這妮子。\陶心荷嘆息一聲,聽出了貼身丫鬟是對她掏心窩子,也不以為杵,只是嘴上要犟:“誰說我念顧凝熙?念他我為何要和離?” “是誰一夜沒睡好的?反正不是奴婢?!眑iJia 陶心荷后悔自己挑起這個話題了,像是要直面內心一般,她退卻:“你倒取笑起我來了。我是怕擔上人命!這下子好了,莫七七來了,她會全心全意照料顧凝熙。而且從拔刀到現在,他總熬過去十五個時辰有了吧?雖然沒醒,應該不會送命了。我今夜必然安枕酣眠?!?/br> 晴芳卻不依不饒:“居士,您若問心無愧,為何這十五個時辰都不去探望顧司丞?三姑娘都瞞著老爺偷偷去看過了,您肯定知道。要按您的性子,對方但凡不是顧司丞,您肯定送禮探望、問候寒暄、安慰家眷,色色打點得周全?!?/br> 陶心荷作勢起身,拍手氣道:“小妮子反了天了,過來讓我擰擰你這張利嘴。小心我將你留下,配了這里的農夫!這般牙尖嘴利,不怕惹主子生氣?” 晴芳笑起來,“嘻嘻”有聲:“您才舍不得?!彼叩教招暮缮砗?,熟練地抬手為她按摩脖頸。 聽著陶心荷舒適的呻/吟,晴芳大著膽子絮叨:“居士,流光今日和我聊了不少。顧司丞放莫姑娘在府,自己住外頭酒肆,您是知道的吧?有家歸不得,想想都可憐,昨日又平白中刀落水,感覺自從與您和離之后,顧司丞的日子就過得一塌糊涂?!?/br> 陶心荷眉心蹙起,磨著后槽牙道:“晴芳,你別話里有話。他自找的。莫七七對他特殊,又有顧凝然那樁惡心事,他就將莫七七的一輩子抗在肩上,先是納妾,如今說重回義妹,完全沒想到與我商量,難道還要夸他光風霽月、扶助孤女?” 不管身后人有沒有回應,陶心荷一氣兒說個痛快:“憑什么?程士誠還說我對他是獨一無二、世上最特殊之人呢,難道我也學顧凝熙,與程士誠不清不楚去?我猜測,眼下,顧凝熙看不上莫七七,然而歲月長久啊,五年后,十年后呢?” “我怕,我不敢,晴芳,你明白么?”趁著房內四角的燈燭恰好有一處燃盡熄滅,光線驟然暗下三分,陶心荷閉目仰頭,將心事藏在陰影中:“程士誠有一句話說的對,誰能保證這世間不會再出現,對他顧凝熙特殊的女子?但是能讓他看清臉面的,依然不是我?!?/br> “他這次受傷,我還弄不清是為莫七七報仇還是為了我。但是我心亂了,晴芳別偷笑?!碧招暮杀谎诀吆诖介g的笑聲換回神智,睜開雙眼,慵懶地總結:“然而我對他臉盲癥并非一視同仁這點,始終耿耿于懷,所以,我就不能去見他。你去將另三處燭火吹熄吧,這就睡了?!?/br> 一夜無話。 陶心荷是不是如她所言,高枕無憂一夢黑甜,只有她自己知道。守在屋內值夜的晴芳確實沒聽到主子如同前夜那么頻繁的翻身、嘆氣、輕咳。 ** 這一日,莫七七過得十分煎熬。 她本以為,自己到了熙哥哥身邊就會感覺到依靠,還能出上力、幫上忙。 然而,顧府幾位下人配合無間,將高熱負傷的顧凝熙方方面面都照顧得妥帖,完全沒有她插手的余地,甚至逐月還要分神來照應她,令莫七七不好意思極了,覺得自己來此,不是幫手而是累贅。 她鼓足勇氣,跨過滿是泥漿子的荒野草叢,見到了熙少夫人陶氏,將心底不能見人的秘密和擔憂都告訴了她,卻沒有得到正面的反饋,怏怏而歸。 回到吉昌伯莊子上,她無所事事,伸手接雨滴的游戲都玩了好久,一直玩到膩煩,便像是試探環境的小兔子一樣,探頭探腦在莊子里游逛起來。 半下午的莊園十分靜謐,莫七七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她存著一點兒心思偶遇程嘉大人,再次謝他帶自己過來,卻在一處拐角撞到了吉昌伯爺。 “莫姑娘?左右無事,我們好生聊聊?這邊請?”彬彬有禮的吉昌伯,微笑著對她伸手示意,抬腳在前,要領她到斜前方一處看著就很漂亮的屋子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