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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七七卻慌亂搖頭,她害怕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大人物:“我……民女……我無知粗魯,怎么配與您聊天?不了吧,我這就回去看著熙哥哥,伯爺再見?!彼貞浿鞴?、追云跟顧二夫人、如寧姑娘等人行禮的樣子,依葫蘆畫瓢匆匆蹲身又起,想要轉身離開。 身后幾個字定住了她:“也許……我們可以聊聊……前世今生?” ** 程士誠知道今日的陶心荷,必然心煩意亂。一者是顧凝熙傷勢未明,昏沉待醒,肯定牢牢占據佳人思緒。二者,他昨日思索許久留下的話語,字字句句都有分量,都朝著顧凝熙后半生情感的隱憂在使勁,阿陶那般聰慧,怎么會不反復琢磨? 因此,程士誠想著,陰蒙細雨天,自己出現在她眼前,除了徒惹厭煩外,不會有別的成效,索性一天不露面,說不定還能得她偶爾閑暇時半分疑惑。 有張有弛,才是君子好逑之道。 他這一日,先是安頓顧家一眾來人,力求送佛送到西,營造出人人皆知吉昌伯是顧凝熙救命恩人的氛圍。 接著聽程嘉匯報伯爺近日瑣事,給出指令。父子三人重聚,他們又陪程蒙玩鬧了許久。 程嘉原定明日回京繼續籌辦自己婚事,天落雨留人,程士誠令他等天晴透了再動身,這一兩日正好捋捋婚事的千頭萬緒,有什么把握不準的告訴義父。 程士誠正好借此為由請教陶心荷去,他相信,抬出準新娘顧如寧來,阿陶總會給些薄面,聽聽煩難給些建議的,一來一往,兩人不就越發熟慣了么? 他本想請陶成過來做客,結果那人沉浸自己研究,斷然拒絕。 程士誠只好逗了不請自來的陶心薔幾句,將程嘉同輩的年輕武將給她講了幾位,沒想到小姑娘聽得十分認真,程士誠存下心思,也等著來日同阿陶細細分說。 一時之間,他真沒想起莫七七這號人物來,直到莊中偶遇。 第87章 二月二十二, 黃歷批語大吉,宜祭祀、出行、探病、祈福,忌口舌。 顧家系出地方漢南道里的豪強名門, 集幾代之力培養出個顧丞相來??上н@位已然仙去的老爺子一味高風亮節, 不懂得拉拔同族,對自家子孫一樣嚴苛,致使如今顧家全族的為官子孫僅有二人, 都是顧丞相的嫡孫。 有幾家自覺血脈近些, 在三服、四服之內, 陸續從家鄉遷徙到京城,依附顧丞相過活。永盛元年丞相過世,他們就繼續依附老顧府, 不過多少感覺大不如前了。 兩位“凝”字輩的官身青壯是全族仰望和寄托, 顧凝熙官位高些,可是為人冷淡驕矜, 都是同族子弟, 源出一個老祖宗, 認真論輩分誰比誰低些呢?因此誰也不愿意打下臉去巴結奉承他, 更何況跟他套近乎毫無用處, 有些人是翻臉不認人,這位倒好, 不翻臉都不認人呢。 所以他在族人心目中, 漸漸成了個象征性的吉祥符號, 代表著顧家凝字輩有出息之人, 真說到用處好處, 遠不如出租小鋪子門臉的顧家二房長子顧凝烈,與顧凝然更沒得比了。 族人渾然忘卻了, 陶氏為婦時候,逢年過節走禮不斷,見面從未叫錯稱呼,伯叔嬸嫂侄分得一清二楚,各位的喜好困境如數家珍,能幫襯的也出手了不少。也許在他們看來,顧凝熙和離了這房媳婦,這些讓他們感念的日常就跟著抹消了吧。 總之,他們模糊知道五品官比七品官大,但是都離自己太遙遠了,都是大官兒。 在他們看來,昨日的事情,就是一向愛與吹捧自己的年輕族人喝酒取樂的一個大官兒顧凝然,口沫橫飛說另一個不常露面、眾人敬而遠之的大官兒顧凝熙犯事了,必須除族才能保全顧氏。 除了顧府二房,各家都收到了顧三嬸或者曹氏登門送的禮,在他們看來都屬厚重了。族長又挑頭發了聲,眾人稀里糊涂附和同意,就像是舍棄一塊用過的狗皮膏藥一般,他們就將顧凝熙開除出宗族了。 昨日議定,今天老少爺們兒就要到京城分設的顧家宗祠里集體祭祀、上告祖宗,以子孫不肖為由,宣判顧凝熙被挖根削譜,此后,顧凝熙生時不能參與祭祀,死后不可入祖墳,相當于十分重要的一大塊社會性身份被無情抹除。 無人覺得,到顧凝熙出生長大的老顧府中聚集,趁他不知所蹤除名,是件荒唐昏悖的事情。 他們只是一本正經、認認真真焚香禱告,程序一絲不亂,自謂是詩書傳家、耕讀有承的大族大戶,沾沾自喜于將之前高高在上要仰望的大官兒釘在宗族見棄的恥辱柱上,心底還想著,反正是族長和顧凝熙堂兄顧凝然大官兒主張的,與自己無關等。 ** 京城惠風和暢,天氣晴好,顧二叔在顧二嬸催促下,一大早就趕著馬車隨第一批放行隊伍出了城。 走了不到十里,車夫傻了眼,對車廂里的主子們報說:“估摸著京郊昨日下大雨了,眼前的路都是泥湯子,馬兒跑不起來,只怕中午到不了吉昌伯爺莊子上。不曉得天黑前能不能到,主子們見諒?!?/br> 顧二嬸抱怨顧二叔磨蹭,合該聽她的,昨晚就動身行夜路,那么今早就能見到熙哥兒,將此噩耗早點告訴他,讓他有時間應對了。 顧二叔脾氣綿軟,除了納妾,萬事聽媳婦的,和顧二嬸一輩子沒怎么紅過臉,此時拍著肚子,討饒一般感慨:“嗨,我是不敢行夜路,這次又沒伯爺護送,誰知道夜色里藏什么牛鬼蛇神,多危險。況且聽車夫方才說了吧。昨日路上就積水了,咱們夜里行走,不辨東西,更容易一頭栽進泥坑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