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難嫁 第17節
崔四娘子好不惋惜,她是主人家,應該照顧好家里來的客人們,不能只和玲瓏一個人說話,想到此處,便不舍的放開玲瓏。 “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再找你說話?!?/br> 玲瓏笑著應聲,一轉身就溜進了人群中,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小娘子,衣裳款式顏色都大同小異,她不信躲在人群里,崔四娘子還能一眼就把她揪出來。 沿途又聽見屋里許多人問:“你是誰家的?多大了?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 玲瓏抹了把莫須有的冷汗,仿佛再度置身于大型相親現場,不由的微垂了三分頭,悄不聲兒的躲在三娘子身后,低頭裝靦腆。 聽著三娘子和一個穿茜紅靠身小襖的小娘子說:“……竟是比買來的還精巧些,花枝上有節子,花瓣里有蕊珠,顏色拼的也雅致,你看我頭上這兩支,芍藥花做的可是泛著些靈性兒?原是我家二meimei,就是我叔父家的堂妹,從徽南帶來的禮物,我們家姐妹們都有。這陣子,我們也都學了這種掐花的技法,喜歡什么了,自己就掐出來了,也是不難的。你喜歡什么花樣?我回頭做了,下次見面時給你帶來?!?/br> 卻聽茜紅襖的小娘子問:“你家二meimei多大了?可是好相處?平時最喜歡做什么?” 玲瓏:……真是走到哪都躲不開這些話??? 不由得又將頭低下三分。 一直挨到宴罷,吃了一頓非常不錯的宴席,終于散場時,玲瓏輕輕呼了口氣,可算要回家了,下次她一定要將這種機會讓給五娘子。 坐車子上,卻見四娘子頭上的花簪沒了蹤影。 四娘子無奈:“遇著顏家那個了,她非抓著我耍骨紐紐,我又耍不過她,花簪就給她抽走了?!?/br> 三娘子冷嗤:“一家子的破落貨色土匪行徑?!?/br> 但沒法子,誰讓大娘子偏就嫁給顏老太太的孫子了呢,顏太太又壓制不住自家婆婆,只能由著自家女兒被養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模樣。為了大娘子不受折騰,四娘子只能由著顏家小娘子把花簪抽走,索性也不值什么,抽走就抽走吧。 三娘子又問鄒氏:“母親,大jiejie什么時候能回家來一趟?” 鄒氏不甚高興的說:“顏家老太太病了,你大姐要去伺疾,估摸著過了年才能回來?!碑敵踔豢粗辛伺龅哪芰?,卻少考慮顏家一家了,如今顏家扯著大娘子,偏不許她回娘家來,徒乎耐何? 幾個人做了客回家后,興致都不高,去中院問了安就各自回了屋。 三娘子和四娘子去了二娘子那里說話去了,玲瓏不想去,就一個人在屋里披著毯子看醫書消磨時間,黃絹拿了日常衣裳給她換上,又將新衣服重新疊回箱子里,取了珠花瓔珞各自放好,又出去取洗腳的熱水了。 燙過腳,玲瓏取了一雙厚棉襪穿上,脫了外衣,鉆進被窩,卻被涼的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好半晌才暖和過來。過一會兒,黃絹掩好門簾,放好木炭,也脫了衣服上了床外沿處,扯過自己的被子和玲瓏并排睡起。 上院里,顧大伯夫妻倆還沒歇下,鄒氏心情不愉,也是因為大女兒家的遭心事,今天見了親家顏太太,兩人說了些關于大女兒小夫妻的話,顏太太竟然讓女婿再遲一屆會試,這么蹉跎下來,女兒以后還得受顏老太太多少搓磨? 想到此處,不由對丈夫多了幾分怨言,男人總是不理會后宅事務的,他只看重女婿的前程,卻不管女兒在后宅過的有多艱難。 顧大伯倒是覺得,女婿延遲一屆會試更把穩,再者,顏老太太病了,若是緩不過來,顏家四郎必是要守孝的,他如今的火候尚且不夠,在孝期再苦心研讀兩年,上榜的把穩會更大些。 至于女兒過的艱不艱難,再難還能比他們在官場沉浮的運籌帷幄之際更難?誰在外面不是殫精竭慮戰戰兢兢的盡力向上爬,為的就是能護住后宅女眷們的和安太平。哪年不死幾個重官呢?那些重官的女眷或因沒了庇護或因受了牽過,沒過多久就會淪為塵土。年少時熬幾年算什么?熬出來了以后,才能說享不享福的事。誰不是這么熬出來的?熬吧,熬出來就好了。 顧大伯今日過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今日陳府找我說話,陪同的還有陳家另一個孩子,是府尊的族侄,父親亡故,因讀書天資出眾,被陳府收養來。陳家本家不是大族,但家境殷實,陳府升任府尊后,給族里置辦了祭田祠堂,供養有天資勤奮的子侄后輩們入學,如此,陳家族里制學氛圍濃厚,名聲也較清正端凝。陳府意下,想給那孩子聘咱家三娘子為妻……” 鄒氏猛的看向丈夫:“你私自訂下了么?” 顧大伯弱弱點頭:“府尊親自開口,又將那孩子帶來給我看,容得我不應么?” 鄒氏咬牙:“顧伯達啊顧伯達,你是暈了頭吧?一母同胞的姐妹,jiejie訂給高官之子,meimei卻訂了一個失怙之子,若他是府尊親侄子也就罷了,可他一個族侄,何德何能與顧家攀親?縱是府尊做媒又如何,你平日慣會八面玲瓏,怎么推托一兩句都不會?必是你原就沒想推托。陳府縱是位尊權高,萬沒有逼著人家嫁女的道理,他許是這么一試,你就忙不迭的應了……我看你如何向父親交待,又如何同女兒交待?!?/br> 顧大伯無奈:“你既知我無利不起早,便知我也不會無的放矢,那孩子確有天賦,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或是能拜朝入相也未可知。府尊何許人,他能舍了親侄,成全族侄,便是思量他年少有為,前程可堪?!?/br> 鄒氏仍不樂意:“你別說前程如何,如今一個小小子,能看出什么來?我只瞧著,他家里困頓,有一個寡母。我家自幼便教導,勿使女兒嫁予寡母孤兒家,寡母做了婆婆,兒媳婦的苦水咽都咽不完……你便再為著前程,也不能將女兒許給寡母孤兒人家。三娘子嫁的這樣,以后她meimei們的親事如何說?” 顧大伯無言以對。 鄒氏仍是難過,不由說道:“家里還有個侄女,陳府尊的族侄,與你侄女不是正好相配?之前的平家子不也是失怙之人?” 顧大伯頓時喝住鄒氏的胡說八道:“亂說什么?這些話也是你一個做伯母的能說出口的?” 11. 大娘子 顏家亂像 三娘子訂親的消息傳來時,顧家上下都很意外,二娘子初秋才訂了親,冬上就給三娘子訂了親,且對方的門第那么復雜。論家族,陳家算是大族,族中有出息的人也很有幾個,但單只算三娘子的未婚夫,那真沒什么拿的出手的。天下會讀書的人多了,陳家小郎委實沒有優秀到讓一個五品官家嫡女下嫁的程度。 論家世及會讀書,陳家小郎尚不如平二郎,起碼平家是真正的詩書世家,即便是這樣,當初顧家對平二郎的選擇,依舊算是嫡女下嫁。所以,顧大伯為什么舍了冀中上下同僚家中嫡子,而執意選擇陳家小郎呢? 顧大伯那番陳家小郎學識不錯的理由可說服不了家里上上下下,尤其說服不了老爺子和鄒氏兩個,那小郎如今只是考中了秀才而已,何以看出他有入朝為相的可能?所以,這不過是沒依據的推托話而已,壓根兒不能成為正式理由。如此荒唐理由一出,老爺子終于忍不住在多年后又對大兒狠狠訓斥一通;鄒氏在老太太面前,話里話外都是顧大伯做事混帳,只差說丈夫是賣女求榮了。 老太太:…… 能說什么,鄒氏是貴女下嫁,老太太從來就沒在大兒媳面前挺直過腰桿,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向來是鄒氏說什么就是什么。鄒氏年少時,氣度驕華,胸襟涵養可不如現在,做事麻利,口舌上不饒人,沒少借著娘家勢對顧家人頤指氣使。那時候,老太太就忍了過來,現在,對于大兒媳對大兒的指責,她依舊忍著不嗆聲,還得跟著大兒媳一起罵大兒處事糊涂混賬,以消大兒媳的怨氣。 這事小輩們不好摻和進去,所以每當鄒氏來中院,顧家一眾在老太太這里蹭暖做針線的小娘子們就不得不離開暖乎乎的中院,回到涼嗖嗖的次院,裹著褥子說話,順便安慰三娘子。 聽聞自己被訂出去的三娘子,和當初的玲瓏一樣,整個人都是懵的。當然兩人懵的角度不一樣,玲瓏是不敢相信父親在她年齡如此幼小時就給她訂了一門親;三娘子不敢相信的是,父親給二娘子訂了一門高親,輪到她這里,竟是這樣一門低親。 這差距有些大呀! 就算顧家將一位庶女許給陳家小郎做親,也依然是低嫁,何況是許了一位嫡女? 三娘子始終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之后就想去跟父親鬧,卻被二娘子四娘子兩人死死勸住。事已成定局,鬧能改變什么?憑白傷了父母情份,倒不如安份些,看長輩們如何處置。再不濟,家里看在陳家小郎家境不甚殷實的境況下,必然對三娘子多有補貼,況且,三娘子如今年歲尚小,離成親還有幾年,幾年后,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光景。 唯一欣慰的是,陳府尊是真的關心這個侄子,要不然也不會舍了親子讓侄子與顧家結親,畢竟,顧家攀上了另一門高親,日后,這也是陳小郎的人脈,有了這些人脈,陳小郎只要學識扎實,為人聰慧些,前程未必不如別人。 三娘子說:“若他沒有那份聰慧之心呢?” 二娘子勸道:“他必是有的,若他沒有,如何能從一個失父之子走到府尊面前擠下陳家一眾郎君讓府尊另眼相看且為他費心疇謀呢?他必是極伶俐妥貼一個人,如此,府尊才肯將他帶到父親面前,父親必也是看出了這些,才寧肯被家里誤會也要將他訂下來?!?/br> 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