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難嫁 第16節
不過老爺子這種良苦用心用在她身上可算是多余了,她可不會隨便折騰,早幾年前她就歇了搞事的心思了。怎么搞?生在顧家這種封建家庭,上面壓了好幾層的制約者,根本就搞不動。 看醫書? 看不懂,但可以死記硬背,管它懂不懂呢,反正背下來不是壞事,好歹這也是老爺子特準她看的唯一的雜書,她得惜福,要是不珍惜,估計連這個讓人頭疼的待遇也沒了。 給了玲瓏優待,老爺子就正大光明的向她索取報酬了—— “這幾日口中沒甚滋味,尤記去歲,你們姐妹三個蒸了一籠菊花富貴圓子……來冀中后,尤為想念家里的蒸碧玉卷,一籠碧晶膾,一盅釀豆腐,三春之鮮不及其中味……” 真會給人出難題,這時節了,去哪弄這些食材去?冀中又不像徽南,這里一上凍,地面上能見的綠色蔬菜野菜都給凍死了,想吃綠色蔬菜,比在徽南時更難。比綠色蔬菜更難得的是河鮮,沒有蝦仁蟹黃,也做不出釀豆腐來。這些菜品,食材來之不易,有的春季才能吃到,有的要秋季才能吃到,這個時節,只適合想一想。 去小廚房看看吧,看有什么。 玲瓏根本不報希望,這年頭,可選擇的食物太少了,冀中既不臨海,山里時鮮也有限,烹飪手法更簡單,調料中,只有鹽和豆子釀成的醬及以味道略顯古怪的醋,顧大伯家還好些,調料匣里有干姜塊,花椒,桂皮,陳皮,杜仲……進來奇怪的東西了,杜仲是味中藥,不知怎么也當調料用了。 米面的種類倒全,顧家二老不想頓頓吃面食,顧大伯讓人購了許多種米送進中院的小廚房,倒是能用一用。晾干的干菜也多,不過都取不到那個鮮字,便都不用。壇子里有腌菜和腌rou,也用不到。 一時半會兒是弄不出令老爺子滿意的菜了。 玲瓏對滿心期待的祖父說:“略等幾天,等我備些東西再做。我去找堂兄幫我買些配料來?!?/br> 老爺子抽出一張幼童練字用的毛邊素紙說:“需要何物,記在紙上,我使你堂兄買去?!?/br> 哎喲這急不可耐偏又一本正經的端著的模樣…… 既然如此,玲瓏就不客氣了,反正這些天,她也饞的夠嗆了。 “豚排十斤,豚肘兩個,蹄膀兩只,豚肚兩只,生雞兩只,牛舌一個,冰糖三斤,黃酒兩壇,茴香、豆蔻、草果,八角,桂皮、黨參、黃芪、香葉……各一兩,銀芽菜兩斤,鮮韭菜兩斤,芡實粉五斤,干筍一斤,花菇一斤,干蝦仁五兩,干貝三兩,瑤柱三兩,花膠四只……” 老爺子一看,不由的揪斷了幾根胡須,面色也有幾分發沉,玲瓏見此,放下筆就溜了。 三日后,維檢堂兄只讓人送了兩只蹄膀丶一壇黃酒過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湊合著弄一個菜了。 紅燒蹄膀。 再蒸一鍋粳米飯。 蹄膀軟爛甜糯,一只被老爺子老太太兩人分著吃了,一只送給幾個孫女分著吃了,玲瓏忙了一場,只嘗了兩口就沒了,連湯汁都被人分食干凈了。 沒吃盡性,玲瓏故意去老爺子跟前感嘆:“我原是想煮一壇“福壽全”的,試想,如此多的食物釀為一壇,文火慢燉,料想壇起時香濃飄四鄰,佛聞此味應跳墻。便是不做這一壇,也能燴一盤水晶蹄膀,與銀芽菜,鮮韭,芡實粉制成的條粉一起,用粳米粉皮卷來,淋上糖醋料汁,一口下去,糯甜脆爽筋道合為一體,個中滋味,嘖嘖……” 老爺子喉頭哽了哽,不由分說一戒尺向玲瓏抽過去,玲瓏急忙跳開,老太太坐在炕上笑的直搖晃,老爺子臉面掛不住,冷著一張臉出門,徑直往書房去了。 天漸漸冷了,玲瓏住的那個屋冷的很,只在晚間才給燒個木炭盆,那溫度暖的也有限。中院燒了炕,木炭供應的也足,玲瓏又和姐妹們一起整日躲在中院老太太的炕上,鬧的老爺子一整天都要待在學院書房。所幸書房那里木炭的供應也足,再加上還有幾個火力正旺的男孩子,老爺子也沒受冷。 其實兩個老人都覺的冀中的冬天比徽南好過,屋里燒了火盆,全屋都溫騰騰的,坐著的時候腿上不用蓋毯子也不涼,手也沒凍腫,身上也不再濕膩膩的冰冷。不過外面卻是凍的很,北風剛烈,寒氣凜然,多待一會兒都覺得手麻腳麻,耳朵也疼。 屋里好,能哄著孫女們做針線教規矩。 三娘子近來可長進不少,抄經書還是有些用的,平日她可坐不住,如今也是一坐就是一下午,手上的活計也像模像樣了。 冬日外事多,許多人家都習慣在冬天宴客,還有紅白喜事喪事,顧大伯和鄒氏不停的出去走禮付宴。 眼看著三娘子也該到說親的年齡了,鄒氏便有心帶三娘子出去,可一家人姐妹,總不能只帶一個去,若只帶三娘子去,別人就都知道她是特意帶女兒給人相看的,這么著,名頭上不好聽。 索性將玲瓏和四娘子一同帶上,順便也讓玲瓏出門見見人,讓人知道顧家還有一個小娘子,日后的親事也會落在自家手上。 這么著,鄒氏就準備帶了家里三個小娘子出去作客,主家也是五品,同知,姓崔,據說是前朝清河崔氏后支,還與現在的崔氏連了支,說出來都算是有名望的人家。 這是玲瓏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心下難免激動,前一晚,鄒氏就看過她們三人的穿戴,去了三娘子頭上多的兩支花簪,只留左右兩支帶四寸米珠流蘇的芍藥花釵,衣裳穿新的就行;又嫌四娘子打扮的過于清麗不合時俗,硬是多插了兩朵粉紅色玫瑰花釵,衣服不變;玲瓏這里,鄒氏也給插了兩枚珠花,衣服上配了一件米珠吊銀如意的瓔珞,將碧水藍的小襖換成櫻草色半膝長襖,裙角也留長一分,正如擋著只能看到尖尖的玉青色小鞋頭。 玲瓏問二娘子做客好不好玩兒,二娘子說:“大人們都在一起吃茶說話,小娘子們在暖閣里面玩兒,吃了飯也就各自散了,無所謂好不好玩兒,你只擱平時一樣就行?!?/br> “不轉園子嗎?” 二娘子笑:“冬日的園子有什么可看的?素凈凈一片的。有的人家倒是會請戲班子,可惜迎頭風打臉冷的利害,也沒人愿意去看,受了寒也不是鬧著玩兒的。只可憐臺上那些唱戲的人,這么冷的天,穿的單單薄薄,不管有沒有人看,開了戲,就得一口氣唱下去,我前年見一個小伶官兒,下了臺,臉皮都凍青紫了,身上還不停的打擺子。嗨,說這些做什么,總之你緊跟三jiejie四jiejie就好?!?/br> 去了崔家,果然鄒氏和一眾婦人說話去了,只向眾人介紹了玲瓏三個:“這兩個大些的是我女兒,這一個是我侄女?!?/br> 婦人們拉了姐妹三個看了一小會兒,夸幾句“好孩子”,便打發她們去隔屋,跟著長輩們來的小娘子都去了那屋。 玲瓏像只傻狍子似的亦步亦趨的跟著三娘子四娘子,剛進屋,就見三娘子四娘子被人拉走了,她正想跟過去,半道兒不知從哪兒伸出的一雙手,把她握住。 轉頭一看,是個穿著杏紅綾襖的小娘子,面容白白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嬌憨氣,小娘子可不見外,拉了玲瓏走兩步坐炕沿上,也不放開手,語氣和緩的問:“你是誰家的?” 玲瓏也揚起同款嬌憨笑顏,細聲細氣的回答:“我是顧家的,今兒和伯父伯母jiejie們來的。你是誰家的?多大了?” 小娘子說:“我便是崔家四娘子,今年十歲了。你多大了?” 玲瓏:“我十一了?!?/br> 崔四娘子:“如此便稱顧家jiejie了,jiejie可有小字?” 玲瓏:“祖父為我取小字玲瓏,盼我日后行事周全。meimei可有小字?” 崔四娘子露齒一笑:“卻是巧了,我家中祖母為我取了小字,琳瑯。玲瓏琳瑯,聽起來像只玉鈴鐺在響兒。我聽jiejie口音輕越,是在哪里長大?” 玲瓏:“自幼時便在徽南長大,學了那邊的官話,口音兒是與這里不同些?!?/br> 崔四娘子:“jiejie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可有讀書識字?” 玲瓏撐著笑顏:“平日在家多是做做針線,間或和姐妹們玩耍一陣子。沒讀過書,只識得幾個字?!?/br> 崔四娘子:“只識字可不成,不讀書如何知理呢,我家里請了先生教我們姐妹讀書,不論詩史,只教我們書里的道理。我看你極投緣,不想你誤了,我家祖母說,女孩兒家,做針線活兒是正經事,讀書懂禮守禮也是正經事。你回去后可以讀一讀書的?!?/br> 玲瓏:“……多謝meimei關心我,我回去會好好思量的。咦?我三jiejie在那里,你先坐著和別人說一會兒話,我去找我家jiejie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