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除了青菜糠米之外,我甚至連rou味兒都沒聞到過。老娘說我肚子里的東西太雜,拉的屎就有很大的臭味,這樣容易被人發現有人藏在地窖。至于撒尿這樣的事,呵~童子尿可是釀酒的好東西呢~ 我美滋滋兒的舔著手指,倒頭倒下,腦子里回憶著剛才的事情。 唐文淵~ 我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不知道什么時候,便睡著了。 吃一頓飽飯,這覺就睡得長了。待我醒來,窖頂的縫隙已經透進太陽金燦燦的光。 我伸了伸懶腰,坐起來活動下筋骨,就找了個酒壇子小心拆開封壇紙,爬上壇沿就朝里面尿起來。 正這當口,我頭上的石板突然動了一下。 我被嚇了一跳,尿頭也縮了回去,急忙從酒壇上溜下來,躲在角落里看著動靜。 我猜會不會是我老娘,這時候也是她送飯過來的時間,于是心里也不是特別的驚慌。 然后我就看見石板被人給打開了,窖口出現一張我從來沒見過的臉,我由得往里縮了縮。 我聽見一個人說了聲下去看看,就見從窖口放下了一架木梯。 我更加緊張起來,用手捂住我的鼻子,生怕他們聽見我的呼吸聲。 這時候,我就看見一個穿著奇特的人從上面爬了下來,接著又下來兩個人。 他們四處望了望,有個人說了句他奶奶的,用手上一根又長又扁的東西敲了敲面前的酒壇,發出叮叮的聲音。 他后面的兩個人隨即叫上面放繩子,說有好東西。 我一驚,難不成他們要把這地窖給搬空,那我暴露不是遲早的事。 我一著急,人就沒蹲住,正好碰到我身后的一堆干菜葉子。 葉子垮下的嘩嘩聲驚動了那三個人,他們馬上舉起手里的東西,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永遠忘不了我那里的恐懼,心里一個勁兒的叫著老娘,手心背里全是冷汗。 如果當時我知道他們手里拿著的又長又扁的東西是刀,我想我一定會被當場嚇死過去。 可想而知,一個八歲的小孩兒,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面對著三個兇惡的成人,的確是無路可逃。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我。 當他們看見角落里那個瘦小的我時,臉上的緊張在瞬間消失了,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人過來抓起我的頭發,把我提拎起來,笑道:想不到這兒還藏著一個! 我心頭一動,難道說藏在這主人家里的,不止我一個? 但這樣的疑問很快被現實打破了。 當我被他們逮上地面,我發現他們要抓的不只是我,而是這家里所有的人。 我被扔在泥土地上,頭發遮住我的眼睛,我悄悄在人叢里搜尋我的老娘。果然,那個黃瘦的女人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顯然,她也看見了我,那一剎那,她似乎是要跑過來,可最后還是忍住了,日頭正盛,陽光將她眼睛里的淚光照得一閃一閃。 我被這場面嚇得兩腿哆嗦,但還是勉強站了起來。 這時候,有個中年男人指著我喊:文淵! 我心頭一動,覺得莫名其妙。 那男人又走近幾步,一個和在地窖里抓我的人一般打扮的人攔住了他,就聽他說:不是叫你藏好嗎?你怎么不聽話? 我看著他一臉的擔憂,更加沒有頭緒。 但我隱隱覺得,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更糟。 發現我的人狠力的扳起我的臉,抹開我的頭發,左瞧右瞧,對旁邊的同伴說:這小子長得這么白,倒是有點兒像這家的公子哥兒。 同伴點了點頭,說:管他真假,咱們只管交差辦事,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跑一個!綁上! 說完,兩個人就開始綁我。 我掙扎起來,就朝我老娘那邊看。我見她已經別過了頭去,手上好像是抹眼淚。 我突然想起曾經她教我的話。 她說:狗兒,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窮人,一種是富人。咱們這樣的就是窮人,娘這輩子伺候富人,到了你這輩子,還得給富人賣命。咱們得認命! 可是,憑什么?! 他們要抓的是唐文淵,我是狗兒,我不是他,憑什么讓我替他受苦! 我心里不停詛咒著,可我太小,根本不是大人的對手,三兩下,我就被捆得像粽子一樣摔倒在地。 我絕望了,心想是不是因為我吃了富人的桂花糕,所以遭了報應。 就在那些拿刀的人把這家里的,包括我和我老娘,像拴牲口一樣串成一串,送押上路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一個人,攔在我們面前。 我定睛一看,天哪,這不就是昨晚和我一起看焰火,吃桂花糕的唐文淵嗎? 也許是受驚過度,我愣在那里,只聽他大聲說: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矣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拿刀的人和我一樣,完全聽不懂他在胡講什么,罵了句什么玩意兒,便要上去拎他。 只見他不避不躲,仍是站在那里,大聲道:我才是唐文淵,你們抓錯人了! 只聽得撲通一聲,剛才叫我文淵的中年男人癱軟在地,面色蒼白。 拿刀的人愣了愣,也不再多問,直接將他五花大綁。 這時候,他轉過頭來看看我,又轉向綁他的人,不卑不亢地說:他不是我家的人,放開他! 喲嗬,那人不懷好意的驚叫一聲,順手就給了他一嘴巴,說:放不放人,得爺爺說了算,你個臭小子,找死是不死!說著又想抬腳去踢他。 旁邊一個人上前攔住了,在那人耳邊說了句什么,那人罵了一聲,到前面去了。 我們又像牲口一樣被趕著上路,他走在我前面,中間隔著幾個大人,我老娘被拴在隊伍末尾。 直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為何要抓走這家人。 老娘曾經擔心我跑出地窖,不止一回跟我說壞人抓小孩兒的事,被抓去的小孩兒沒吃沒喝,很是可憐。于是我心里對壞人這個稱謂很是害怕。如今見到那些拿刀的怪人光天化日的抓人,自然就把他們看作是大壞人。 可是,這些壞人抓著我們四十多口人,從容地在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中走過,沒人有阻攔,反而是稟疑的看我們,小聲說著什么。 因為太害怕,期間的許多細節我也記不清了。 好像是走了大概五六天的樣子,我終于從那些帶刀客的只言片語中大概知道了事件的經過。 原來,我老娘一直侍候的這家人本姓烏,是蜀南一帶的大家族,前些年,族里有一名女眷選秀入宮,被皇帝選中作了妃子,寵愛有佳,遂賜唐姓。所以這整族的人才改姓唐。后來不知道出了什么變故,那妃子被廢不說,更招來殺身之禍?;实垡慌?,誅她九族,而我老娘侍候的這家主人正是她娘家的胞弟。 所以,那些帶刀客不是普通人,而是在朝庭當差的軍人。他們選擇在大年初一把這家人一鍋端,想必是蓄謀已久,在人們防備最弱的時候來個出奇不意。 我看著唐文淵的背影,心里就埋怨起來,想必是這個主人在關鍵時刻將他兒子藏了起來,而我又陰差陽錯的被當兵的發現,于是將錯就錯,讓我給他的兒子頂包。 還好他兒子是個傻瓜,明明可以躲過去的,偏偏要跑出來趁英雄。 作為一個正常人來講,一定會對唐文淵心存感激。但我當時心里真的就用了傻瓜這個詞,老娘常常用這詞兒數落我,我印象很深,也知道它不是個好東西,但我就將它用在了唐文淵身上。 隨著經歷的增加,我發現我越來越能理解我當初的心情。 從根本上看,八年獨自生活在地窖的我,就是一個沒有任何思想,感情粗暴的野人。這也許從小老娘和我的感情交流幾乎為零有關。我能分辯另一個人施予我的行為是好是壞,但不能從內心里反饋應有的情感-這是自我感情的封閉,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白天趕路,夜晚露宿,行進的速度漸漸變緩。 這是因為我們已經走完了大路,開始爬山走小路,而且天氣開始變化,寒風刺骨,路上相繼有人病倒,死去。我從開始的害怕逐漸麻木,心頭對老娘的懷抱也不再那樣的渴望,反而可以冷眼看著她,看得她莫名其妙。 雖然我一直稱她為老娘,但不得不承認,她并沒有那么老,而且也是有幾分姿色的。之所以對她不再那樣渴望,是我的記恨心在作祟。 我想到那天她明明可以當場戳穿那家主人的謊話,可她偏偏什么也沒有說,別人都在好好保護自己的兒子,她卻不顧我的安危!想想我都氣得手指抓在一起,恨不得立即上前找她問個清楚??晌覜]有那樣做,我知道我對她的冷漠已經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八歲的小孩兒,記仇連親娘都能不認的~呵~有時候我做出的事情連自己都非常吃驚。 當然,事情如果一直這樣發展下去,也太平淡無奇了。 第4章 逃脫 轉折是發生在一個月后。 那天晚上,我們只剩二十來人的隊伍扎營在一片小樹林里。 二月間,山上的樹還沒有長得新芽,寒風在樹枝間毫無阻擋的穿梭,割得人臉上發痛。 我的十指已經生出了凍瘡,有些已經爛了,腳底也早已開裂,雖然以前生活的地窖一年四季都陰濕濕的,但好歹是恒溫,我也早已適應了那樣的溫度,所以雖然穿得單薄,還不至于受凍。 可這時不同,那些寒風像刀一樣割著我的臉,而我雙手被縛,想擋也是不能。 就在我思緒混亂的時候,一個人影掠過我面前,被當兵的扔在我背后。 我側過頭,一看,竟然是唐文淵。 這一個多月來,我和他都是分開的,當兵的不讓我們每個人靠太近,以勉生出事端。是以,這么多天,我們一點交流也沒有。 此時見他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不禁好奇多看他幾眼。 火光正好照著他,我發現他白嫩的臉削瘦了不少,衣服也被樹枝石頭割破得不成樣子,那模樣,倒像是另一個我。 他好像發現我的目光,抬頭看著我。 我看到他的眼睛在火光中仍是那樣的清亮,瞬間認為那孩子的精氣神并沒有被催毀,反而有股子倔勁兒生長起來。 突然,他朝我眨了眨眼。 沒等我反應,他突然捂著肚子大叫:好痛,痛死我了! 他這一叫,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 一個當兵的走過來,不耐煩問他什么事情。他好似非常痛苦的說:我肚子痛,好痛! 他奶奶的,當兵的罵一句,問他是不是要拉屎。 唐文淵好似確定了一下肚里的感覺,點頭說好像是。 當兵的也未在意,一路上他也不只這一回,就說滾遠點兒,別臭著大爺。說著就將他拎了起來,邊推邊罵。 唐文淵走過我身邊,突然又暗暗朝我擠了擠眼,我意識到他在向我暗示什么呢。 剎那間,我頭腦中閃過很多可能,也許是直覺吧,就在他快被帶出營地時,我脫口而出:我也要拉屎! 這話一講,我就看見唐文淵臉上顯出一絲隱晦的笑意,雖然我與生人交流幾乎為零,但與人交流的本能我還是有的,看他的表情,心說錯不了了。 當兵的一聽,臉色就不好看了,罵了一句難聽的,就將我帶過去。 我和唐文淵一前一后的走,在離營地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當兵的狠狠說,如果我們?;?,先一刀抹了我們脖子。 這個時候,我對他們手上的鐵家伙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之前有一個下人想逃,當場便被那玩意兒抹了脖子,頓時血如泉涌,死的時候連眼睛都沒閉上。 所以,我心里還是很害怕的,擔心唐文淵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來。 因為我們手被反負著,當兵得只得幫忙替我們挨個兒解開了褲頭。唐文淵立時蹲了下來,我騎虎難下,雖然毫無便意,也只得硬著頭皮撐下去。 就聽旁邊噗的一聲,一股臭味便散了開來。 真他媽臭!當兵的捏著鼻子說。 自然地,他們就半轉了身避開那味道。 的確很臭,我看著唐文淵的一臉輕松,深深皺起眉頭。 這時,我捆縛在身后的手忽然碰到一件東西,熱乎乎軟綿綿,突然,一陣惡心在我胃里翻攪,那玩意兒,難道是唐文淵剛拉的屎?! 我差點兒叫出聲來,雖然我在地窖拉屎,但從來都是事后遠觀,等老娘來清理,從來沒有親手碰過! 我轉過去看他,只見他輕輕的將捆在身后的手慢慢移向腳下,兩只腳一前一后抬起,兩只手竟然橫在了身前。 他給我使了個眼色,我也不笨,雖然不知道他接下來的計劃,但我還是學著他的樣子做了。 小孩子身體本來就軟,再加上我比較瘦小,兩只手很輕易的就換到了身前。 當兵的看了我們一眼,但四周太暗,他一時也沒發現我們已經動了手腳。 快點兒!當兵的不耐煩的催促著。 唐文淵沒有說話,將他身后的穢物從屁股下面拖到前面。原來他把屎拉在一片枯葉上,只要拉動下面的樹葉,就可以變換穢物的位置。 他瞟了我一眼,我立刻會意,找到適才碰到那玩意兒的位置,輕輕地將它拉了過來。 唐文淵似乎很滿意和我這樣的默契,他一手指指那索穢物,然后又指指自己的嘴。沒等我心領神會,他已經托著那穢物站了起來。 當兵的一看,以為他解完了手,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原來是發現捆在背后的手不見了! 正要發問,我只覺臉旁生風,唐文淵快速的轉身,幾乎是跳了起來,狠狠將手上的穢物扣在了離他最近的那個當兵的臉上。 我嚇了一跳,恍惚中聽他叫了一句快,我像著了魔似的,跳起來將我手上的穢物胡亂地擲向當兵的,不偏不倚擊中他的眼睛。 跑!唐文淵又叫了一聲。 我頭皮一炸,也不及多想,提著褲子撒腿就跑。 我只覺得寒風在我耳邊呼呼的響,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人有沒有追來,心頭只有一個信念,被抓回去就是一個死! 唐文淵緊跟在我后面,突然腳下不穩朝我撲了過來。 我后背吃力,一下就被他撞出老遠。 兩個人在林子里翻滾幾圈,方才停住?;仡^一看,幾支火把正快速的朝我們這邊移動。 是當兵的追過來了。 我心叫一聲完了,不想唐文淵比我鎮定許多,拉起我的手,又朝前跑去。 四周漆黑,我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地上的石頭越來越多,我們不斷的摔倒,又不斷地爬起,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沒一處不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