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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坐下來想想,突然發現,好像最近幾次對話,虞正源非但沒有被她挑出脾氣,反而稱得上是冷淡以對了。 這倒讓她覺得有些新奇了。 她就這么絲毫不加掩飾地“觀賞”著虞正源的表情,想從他的面無表情中找到一絲裂縫,無論是認可還是憤怒,在他臉上都一定會有前兆。 虞隙遞過去的,是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據全國各地的存欄數,推測出來的八到十個月之后的市場情況。 她對養豬行業初來乍到,毫無基礎,但她善用搜索引擎,行業協會每個月都會有官方數據發布,集團內部也有專業的市調部門根據業內各家上市公司的財寶進行匯總。 這些在網上都能查得到。 虞隙沒指望自己做出來的市場預測能超過集團的市場調查部。 但是她希望虞正源看到這份預測,如果她的答案與市場調查部的建議能不謀而合,那至少說明了她的態度和水平都是足夠繼續留在豬場做總經理的。 所以,她現在其實有點等待老師照著標準答案批改考卷的學生心態。 根據她的判斷,目前整個國內市場的母豬存欄數幾乎接近飽和,一旦其他上市公司選擇保持規模,那么到明年,出欄數量一定會超出市場需求。 虞隙還嘗試參考歷史數據,她發現市場豬價的漲跌雖然波動大,但宏觀來看也是有周期的,只是具體是三年一循環還是五年一循環,則不好說。 不光歷史數據顯示不出周期長短的統一性,以年為單位的技術革新帶來是市場變化也大,確實說不準。 但她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存欄量飽和于市場需求,那么所有養豬企業都會先后做的同一件事,一定是減產。 多于既定規模的母豬和仔豬統統殺掉,多余的生產線停電,多余的員工也直接裁減。 因為到了那個時候,零售的生豬都賣不起價,更別提生豬了,多養一頭就多虧一頭,養得越多虧得越慘。 而養殖規??s小之后,養豬的人自然也就用不著那么多了,裁員也就成了為難但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一直持續到這一波飽和低價虧損期平穩度過。 所以她的結論是,她需要留在豬場,至少等這一波減產裁員都結束。 虞正源還是沒什么表情,平靜地看著她: “然而你的這個結論,和你的報告并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br> 虞隙回敬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 “所以我預測的動向,您是認可的了?” 虞正源瞥她一眼,不答。 虞隙也不介意,繼續說: “那就行了,我的訴求本來就不是要取代集團的市場調查部,只是交個作業給您看看。您要是看了覺得好,能不能準我先留在豬場?哪有一份工作才做幾個月就換崗調走的嘛,回頭人家還以為是您女兒水平不行呢?!?/br> 虞隙實在摸不準他的態度,只能盲選懷柔政策,沒仇沒怨的,能達成目的最要緊。 誰知虞正源也是鐵石心腸的鐵板一塊,完全無動于衷,只從鼻孔里哼一聲: “你不要總想自作主張,聽安排就是了。集團你早晚要進的,你還能在豬場里混一輩子?” 虞隙是真的不服氣,她不明白怎么跟虞正源好好對個話就這么難。 他一個當爹的,還是個老總,自己不管是做為子女還是員工,好心好意想要善始善終,這難道不是有責任心的表現嗎??? 怎么就成了“混”了??? 她要真想當個混子富二代,至于跑到又臭又偏的豬圈里去混? 虞隙知道現在吵起來也沒有用,對自己半點好處也沒有,只能強壓火氣,假裝滿不在乎。 “沒關系,我也沒指望一次就能說動您,反正東西給您看了,我的想法也表達到位了,您心里有個數就行?!?/br> 說完,虞隙抿著嘴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也學著虞正源的面無表情看著老板椅上的虞董事長。 “行了,不耽誤我們家董事長寶貴的工作時間,您忙完了也早點休假,年夜飯我會準時回去?!?/br> 然后就昂起頭,鼻孔看路地走出董事長辦公室。 雖然嘴上說得云淡風輕,但心里要說完全不沮喪是不可能的。 她覺得自己好像總是這樣,每次都忍不住暗暗期待虞正源的一個正向的反饋,也許是一次點頭,也許是一個不皺著眉頭的眼神,甚至是一聲不帶眼神平平淡淡的“嗯”...... 像個在課堂上閉緊小嘴巴,坐得筆挺等著被老師看到,然后獎勵小紅花貼紙的小學生。 簡直幼稚死了。 再從這棟氣派的辦公大樓出來的時候,虞隙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和別扭沒處撒,正打算晚上是回家睡悶覺還是叫黎梓恬組個局打發一下,就看見她停在路邊車位里的白色小跑的車前蓋上,靠坐著一個高瘦的人影。 車蓋上還堆了個白色塑料袋。 看形狀,像是那種網紅奶茶店的飲料。 虞隙瞇了瞇眼,大步走上去,順手拿出鑰匙解鎖。 她的車有通過鑰匙遠程發動的功能,時常被她用來在大型停車場的車海里聽著發動機聲音四處找車。 此時電機發動,橘紅車燈朦朧亮起,莫名叫虞隙想起小學語文課本里,那盞照冰心奶奶上山的小橘燈。 --